聂唯平作为小儿夜啼专治良药的潜力还是很无穷的,这么阴险一笑,那远小朋友立马老实了。
因为陪着聂唯平出差,那娜额外多了一天的休假,刘玫还特意打来电话慰问她一番,嘱咐她在家好好休息。
那娜十分开心,这两天的奔波让她身心俱疲,难得有一天不用上班,等不及毛丹下班回来,就收拾了东西离开医院,匆匆往家走。
看了看时间,那娜提前一站下了公交车,挑了许多水果放在包里,又买了两块蛋糕,然后走到幼儿园门口等待学生放学。
这所幼儿园离家很近,不到一站的路程,历史却非常久远,那娜小时候也曾在此上过学。
幼儿园大门口聚集了许多来接孩子的家长,铃声一响,大门从里面打开,小朋友们叽叽喳喳的,一蜂窝拥了出来。
那娜小心护着手里的蛋糕,避开横冲直撞的小孩子,踮着脚一边寻望一边朝里面走。
那远小朋友拖着他的蓝色小书包,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走在最后面,慢吞吞的脚步和周围如同放风的兴奋孩子成了鲜明的对比,丝毫不见同龄小朋友的活力。
那娜露出笑容,高声喊道:“小远!”
那远小朋友猛地抬头,圆圆的小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芒,肉嘟嘟的嘴巴可爱地张大,愣了片刻才欢呼一声跳起来。
那娜急忙往前走,边走边嗔怪地喊道:“别跑那么快,小心撞到人!”
那远跟枚小炮弹一样,嗖地撞在那娜的腿上,抱着她的大腿尖笑道:“小姑,你总算回来了!”
那娜蹲下身,将他搂在怀里,笑着在他胖胖的脸蛋上响亮地亲了一口:“我回来你不高兴吗?”
那远小朋友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小姑姑了,心情大好之下任由那娜糊了自己一脸口水,笑嘻嘻地说:“高兴!小姑我好想你!”
那娜被哄得眉开眼笑,晃了晃手里提的袋子:“你最喜欢吃的巧克力蛋糕,走吧,我们回家!”
那远伸出小手将袋子紧紧攥着,却不愿意离开小姑姑的怀抱,小胳膊牢牢搂着那娜的脖子,蹭着她的脸撒娇道:“小姑我好累,不想走路,你抱我好不好?就一会儿,累了我就下来自己走!”
那远虽然才五岁,可那娜体形娇小,细胳膊细腿的,抱起肉团子似的小侄子走回家着实要吃力很多。
不过那远平时就十分乖巧,又很多天没见面了,那娜不忍拒绝,将包包甩在背后,托着那远的小屁股将他抱了起来。
那远笑眯眯地搂着她的脖子,欢快地晃了晃小脚丫,兴奋地大喊一声:“走喽!”
那娜无奈地笑了笑,将他往上颠了颠,抱着他慢慢往外走。
门口还有没离开的小朋友,那远装模作样地对他们挥了挥手,淡定却十分刻意地大声说:“有人来接我放学回家,我先走了,再见!”
那娜看到那远那迫不及待昭告天下的表情,心里不由得一酸。
以前也有人每天等在幼儿园门口接他回家,宠溺地把他扛在肩上走得飞快,一路上都是那远惊叫的笑声。
可现在,孤零零一个人回家的小孩,在周围同学欢乐的映衬下变得越来越自卑,受尽小伙伴们嘲笑的同时也越发显得落寞可怜。
那娜虽然大多数时候迟钝,可对待这个疼到心坎里的小侄子,一点细微的情绪都能让她感同身受。
那娜低头,用额头蹭了蹭小家伙的脑袋,亲昵的动作充满了怜惜和歉疚。
走出幼儿园没多远,刚拐过一个街角,看不到幼儿园了,那远小朋友就懂事地要求下来自己走。
那娜两条胳膊累得酸疼不已,也确实坚持不下去了,便将他放在地上,一手拎着书包,一手牵着他,慢慢地走回家。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L市的夏季总是来得很早,还没好好感受春日懒洋洋的和煦暖风,太阳就已经一天比一天灿烂起来。
不过傍晚的时候还是很凉爽的,风吹得人十分舒服,那娜也不着急,一边慢悠悠往家走,一边和小侄子聊天。
“小远有没有乖乖听陈奶奶的话?”
陈奶奶是那娜家对门的邻居,儿女不在身边,老人家在生活上有很多不便,那娜一家便经常照顾她。现在那娜有了需要,老人当仁不让地主动伸手帮助。
那远用力点了点头:“我很听话!陈奶奶腿脚不好,我每天帮她下楼买东西……小姑,你这次回来能不能不走了?”
那娜笑着问:“为什么啊?舍不得我?”
那远“嗯”了一声,肉肉的小脸圆鼓鼓的,郁闷地拧着小眉毛说:“陈奶奶做的饭没有你做的好吃……小姑,我真的不想再吃鸡蛋嘛。”
那娜揉了揉他的头:“乖,小孩子不可以挑食,不然长不高。”
那远鼓了鼓嘴,不高兴地说:“那我可不可以少吃一点?你不在,陈奶奶每天都要给我煮一个鸡蛋,真的好难吃。”
那娜无奈地叹了口气:“明天我煮些茶叶蛋放在冰箱里,以后让奶奶热给你吃,这样可以了吧?”
比起没味道的白水煮鸡蛋,茶叶蛋显然要好很多。
那远也知道不可以任性,只好委屈地点点头。
那娜心想,这么着真不是个办法,小远还那么小,正是离不开家人的时候,更何况陈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虽然帮忙照顾小远,但很多时候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老人家心地善良,照顾他们姑侄俩颇多,可到底不如至亲那般体贴入微,好意想给小远补充营养,却想不到每天吃同样的白水鸡蛋对于小小年纪的孩子来说无异于一种折磨。
可是现在她住在医院提供的宿舍,地方很小,条件也非常差,没几个人愿意住那里,毛丹早就嚷嚷着要在外面租房子搬出去,这样的地方,小远又怎么能够跟她一起住?
再说总医院离小远现在上的幼儿园太远,她上班忙起来根本没时间接送,哪里照顾得来他。
那娜心里颇为苦闷,若不是那场意外……小远依然是调皮捣蛋却天真烂漫的孩子,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懂事得让人心疼。
“小姑!小姑!”那远拉了拉那娜的手,黑白分明的大眼清澈无比,“你别皱眉头了,我最喜欢吃茶叶蛋了。”
“小远乖!”那娜将他软软的手握在掌心,那样柔弱的小手,却给予了她坚持下去的勇气,是她乐观积极生活的全部动力。
陈奶奶几乎是看着那娜长大的,一见到她就乐呵呵地笑起来,布满皱纹的面容上满是慈爱。
那娜打发那远自己玩,将包里给陈奶奶买的水果拿出来洗干净。老人牙口不好,她特意选了些比较柔软的水果,堆了一大盘放在桌上。
陈奶奶笑着拍了她一记:“每次回来都买这么多东西,上次拿来的牛奶还剩了大半呢。”
那娜帮陈奶奶剥了根香蕉,闻言故作生气道:“您是不是嫌弃我了啊?”
陈奶奶戳了戳她的脑门:“哪能啊,用钱的地方那么多,我是怕你浪费。再说小远也吃不了那么多……”
“您这话说的,我那是买来给您的。”
陈奶奶吃了口香蕉,笑了笑道:“臭丫头跟我还客气。”
“我可没跟您客气。”那娜脸色微微一暗,“我就是想孝敬孝敬您……除了您,我还能孝敬谁?”
陈奶奶叹了口气,混浊的双眼充满了难过:“傻丫头,你可得好好的啊,不为其他,你也得为着小远照顾好自己。孩子那么小,你哥他……唉!”
那娜怕惹得老人家伤心,忙挤出个笑容岔开话题说:“奶奶,今晚我来做饭吧。您想吃什么?”
那娜做了不少菜,还特意做了那远最爱吃的椒盐排骨。可那远小朋友饭前吃了两大块蛋糕,对着一桌子的美味吃不下多少了。
那娜好气又好笑,晚饭后带着那远去遛弯消食。
那远有点兴奋过了头,拉着小姑走了很远,一路上招猫惹狗玩得不亦乐乎,回到家还不消停,缠着她说了很久的话。
那娜知道,小远跟着陈奶奶生活,即使幼儿园里有很多玩伴,却依然寂寞,所以每次她回来,小远都会格外开心。
那娜给那远洗了澡,晚上陪着他一起睡,躺到床上时,闹腾了很久的小孩终于筋疲力尽地睡着了。
那娜早就哈欠连天了,帮那远掖好被子,很快陷入了梦乡。
夜里睡得正沉的时候,那娜觉得有人在推自己,猛然一醒坐起来,就听到旁边那远含混不清的哭音:“小姑,我疼……”
那娜心里一惊,摸索着开了床头灯,回头一看,那远哭丧着脸,捂着腮帮可怜巴巴地坐在那儿。
那娜连忙伸出手摸上他的额头,冰凉凉的,已经疼出了汗。
“哪里疼啊?”
那远松开手,小脸肿了大半边,疼得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牙疼,好疼好疼……呜呜,小姑我好疼……”
那娜小心地抬起他的脸朝向灯光,轻柔地哄道:“别怕,嘴巴张大我看看。”
那远仰着脑袋,费力地张开嘴,因为疼痛,怎么也张不大。
那娜仔细看了看,后面的牙齿中间黑了好大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龋坏了。
难怪疼成这样,那么大一个洞,晚上还吃了那么多甜食。
那娜还要检查有没有其他牙齿龋坏,小远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疼死了,小姑……”
那娜连忙搂着他哄,捉住他的小手不让他揉肿起来的部位:“别哭别哭,一哭不是更难受嘛,小姑这就想办法让它不疼。”
那远太小,那娜不敢给他随便吃药,只好拿个玻璃瓶装点冰水,用毛巾包了给他冰敷。
冰冷逐渐缓解了疼痛,那远的哭声立马小了许多。
那娜靠在床头,让他躺在自己怀里,一手拍着他的背安抚,一手扶着玻璃瓶,训斥道:“让你平时不好好刷牙,后面的牙齿全被蛀坏了。晚上吃了那么多蛋糕,不疼才怪。”
那远啪嗒啪嗒掉眼泪,哼哼唧唧地小声道:“我每天都刷牙的……”
那娜冷哼一声:“你每次都认真刷了吗?”
那远不吭声了。
那娜心有不忍,孩子牙疼本来就很痛苦了,就算要训斥教育也该等他舒服点。
“怎么样,现在还疼吗?”
那远点了点头,皱着鼻子哽咽道:“疼……”
那娜叹了口气,让他扶着玻璃瓶,自己披上衣服下楼去买药。
幸亏小区附近就有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那娜匆匆买了药回来,玻璃瓶已经不冰了,那远疼得在床上打滚,一张脸憋得通红,满是眼泪。
那娜急忙翻出棉签,撕下上面的棉花搓成小球,然后沾了风油精放入那远蛀牙的洞里,辛辣的味道刺激得小远直吐舌头,口水都滴了下来。
“好辣,小姑我要漱口……”
那娜拧了条湿毛巾给他擦脸:“辣一点也比疼得死去活来强吧。现在还不能漱口,不然起不了效果。”
这个方法还是她以前蛀牙疼的时候,妈妈用过的呢,虽然治标不治本,但是好歹能暂缓疼痛。
没多久,那远就止住了眼泪,吸了吸鼻子口齿不清地问:“可以漱口了吗?”
那娜将他嘴里的棉花球取出来,倒了杯水给他漱口:“现在还疼吗?”
那远揉了揉眼:“还有一点……”
那娜看了眼墙上的钟,折腾了半夜,再不睡就要天亮了。
那娜关了灯,搂着那远躺下,拍着他哄道:“睡吧,睡醒了我带你去看医生,咱们把坏掉的牙齿治好,以后就再也不疼了。”
小孩子需要的睡眠时间本来就长,那远又闹腾了那么久,早就累了,闭上眼没一会儿就在小姑轻声细语的温柔安慰中打起了小呼噜。
第二天那娜给幼儿园的老师打了个电话,为那远请了一天假,一大早就带着他坐车去总医院。
门诊一楼已经挤满了人,每一个挂号窗口前都排了很长的队伍,那娜感慨一番直接上楼,果不其然,口腔科外面的候诊区也坐满了病人。
那娜想了想,干脆带着那远去了外科楼。她的护士服和工作牌都在十七楼的值班室里,作为医院内部工作人员,是能享受员工待遇的优惠和方便的。
这会儿办公室里没什么人,医生们早已经查完房去手术室了,那娜嘱咐小远乖乖地待在里头不要乱跑乱动,自己去护士值班室换衣服。
刘玫正在值班室里对着电脑工作,看到那娜进来的时候愣了一愣,疑惑地问她:“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好好休息的吗?”
那娜一边脱下外套一边叹气道:“我本来都回家了,结果昨天半夜小侄子牙疼,我就带他来看看医生……病人太多,排队的话不知道要等多久,只好回来换上护士服。”
白大褂和护士服都是身份的最好证明,对待本院的内部员工,坐诊的医生哪怕再忙,也会给自己的同事几分面子。
刘玫了然地点了点头,说:“用我的就诊卡吧,我先打电话给你走个号。”
那娜来到这里还没生过病,所以也就没办过医院的就诊卡,去挂号又要排队等很久,倒不如直接借用刘护士长的。
刘玫帮她走了号,放下电话问:“你小侄子呢?”
那娜对着镜子整理衣服:“在办公室里等着呢。”
刘玫“哦”了一声,随即闲聊一般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对了,你和聂医生出门这两天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那娜笑了笑:“能有什么麻烦?县医院恨不能把聂医生给供起来。”
刘玫忍不住八卦道:“聂医生性子别扭脾气又臭,谁越是巴结讨好他,他就对谁越毒舌。县医院那些人估计没少看他脸色……你是不是也跟着受了不少气?”
那娜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刘玫高深莫测地笑起来:“还真被我猜中了……委屈你了,不过还好你没傻到底,多少知道反抗。”
刘玫自言自语地咕哝着,声音很小,以至于那娜没听清,笑着解释道:“我也没怎么生气……聂医生就那样,嘴巴不饶人,但是心眼不坏,习惯就好,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刘护士长皱了皱眉,果然不能跟那娜来委婉的那一套,绕来绕去很容易把自己的智商拉低到她的水平。
刘玫叹了口气,直截了当地问:“聂医生下巴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昨天她刚要下班回家,就见到聂唯平拎着包迎面走来,下巴上红红的,凑近了一看居然是深深的牙印。
刘玫当时就震惊了。
谁这么逆天,居然把聂医生啃了?
还啃得破了相?!
刘玫惊悚地瞪着那个牙印,追在聂唯平身边旁敲侧击,奈何他那张嘴不仅毒,还很紧,威逼利诱地追问了半天也没透露一个字。
刘玫好奇得要死,心痒难耐得几乎一夜没睡好,今天一看到那娜就迫不及待地八卦起来。
那娜想到聂唯平下巴上的伤,不自觉就想到两人同床共枕一晚,小脸一红,讷讷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那个……护士长,聂医生是怎么说的?”
刘玫多精明啊,连聂唯平都要忍让她三分,一看小姑娘躲闪犹豫的眼神,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刘玫和善地微笑,拉着她坐在身边亲切地道:“小平什么也不肯说……不过我也能猜到。年轻男人嘛,出门在外一时把持不住,意乱情迷也是有的,我也不是不开明的人,可他下巴上被女人咬出那么明显的痕迹,要是被上头知道他出差期间还在外头乱来,对他的风评会有极大影响。你也知道,咱医院军事化管理十分严格,如果闹出什么事……”
那娜被忽悠得彻底傻了眼,生怕自己连累了聂医生,让他的大好前途毁在自己嘴下,没等刘护士长说完就急急忙忙坦白道:“不是的,护士长你误会了!聂医生下巴上的牙印是我不小心弄出来的……”
刘玫顿时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眼神鼓励,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红着张脸小声道:“县医院的人请我们吃饭,我喝醉了……牙齿不小心磕到聂医生的下巴,才会留下牙印……”
刘玫愉悦地笑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道:“醉得好!继续努力!”
那娜愣住了,傻傻地张着嘴,疑惑地“啊”了一声。
刘玫畅快地笑着,冷冷地轻哼,幸灾乐祸地说:“我早就看他那一脸的臭德行不顺眼了!”
那娜有些反应不过来。刘玫的好奇心被满足了,站起身往外走:“傻愣着干吗,你不管你那小侄子了?”
那娜被转移了注意力,瞬间把那点子纠结抛到了天外,跟在刘护士长身后往办公室走去,那远依然乖巧无比地坐在原地等她。
“小远,这是刘阿姨。”
那远小朋友在外人面前一向礼貌懂事,立马嘴巴甜甜地喊道:“刘阿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