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浅回到家,来不及吃饭就开始收拾东西。她决定明天先去田心租的房子里挤一挤,将就几天,免得爷爷来了,看到一屋子的成人内衣,说不定会把她吊起来打。
池小浅收拾完东西,愤然干掉第二碗米饭,突然接到了陆少勋的电话。她含着一大口饭含混不清地大喝一声:“哼,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你送货单上有。你下午是来送那堆透明内衣的?”
“你装什么失忆啊?好好窝一边去享受本店的镇店之宝吧!”
“我打电话来是想提醒你,好好对一下送货单!”陆少勋“啪”的一声挂断电话。
“神经病!”池小浅口里骂着,但她还是去查了一下货单。
“呀呀呀!”她顿时觉得一排乌鸦从头上飞过,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把京港别墅“2680号”龙飞凤舞地抄成了“2686号”。
池小浅心虚地坐在床沿挠了一会儿脑袋,最后一拍大腿。哼!就算我送错货了,他也不该借机非礼我啊。
此时此刻,陆少勋坐在客厅里,手里挑着一件薄如蝉翼的……姑且称这片什么也挡不住的布料为内衣吧。他明白今天是他误会那丫头了。但她好好的姑娘家去做这离经叛道的生意干吗?他想想下午池小浅那缺心眼的样儿,止不住笑出了声。池小浅算起来也不小了,都二十三岁了,怎么还像个不省心的二逼少女?
二逼少女此刻却在做着一件无比明媚忧伤的事。
池小浅在用小刀刻纸板做明信片,收信人自然是盛泽,但她永远不会寄出这些明信片。每个女人心里都有个百宝箱,用来装经年的情书和玫瑰,池小浅的百宝箱里装的却是一缸一缸的醋和一斤一斤的酸葡萄。池小浅也常把找不到工作的原因赖到什么失恋上头,但其实她压根儿就不算真正恋爱过,又失的哪门子恋呢?盛泽于她,说到底,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可耻的单恋罢了。
盛泽这次又考了全学区第一。
盛泽今天打前锋。
盛泽穿那件格子衬衫帅翻了。
盛泽野炊时烤了红薯,分了一个给我吃呢。
盛泽为了叶漾跟人打架了。
盛泽……
池小浅天生欠缺的情窦就是为盛泽才长出来的。
那时的池小浅还不具备现在这种自来熟的傻缺和勇敢的气场。她刚刚升入C市一中念高一,跟新同学混得还不太熟,只跟同院里的叶漾要好。而叶漾就是最招女生羡慕嫉妒恨的类型,不光长得美,还成绩优异。每次池小浅挽着她走的时候,都自动自觉地在心里化身为牡丹旁的小芍药。
那天晚自习,池小浅去门口排队,抢了两份油炸馒头和黑豆浆回来,乐滋滋地捧着去高二(1)班找叶漾一起吃。谁知她刚一进门就被全高中部最爱炫耀的武燕迎面撞上。黑豆浆被一撞一挤,华丽丽地泼了两人一胸脯。武燕正要发飙,却指着池小浅的前胸大笑起来。原来池小浅的薄棉白T恤被泼出来的豆浆一沁,显出了里面印有黑猫警长的少女抹胸。池小浅还来不及遮挡,边上的男生就哄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叶漾起身把池小浅揽到一边,紧跟着就有一件男式校服外套从天而降。池小浅就是在那么倒霉的状态下第一次看到盛泽,看到他亮如星辰的眼睛和因为憋笑而微微皱起的眉头。在那个男生要么青春痘要么鸭公嗓的大环境里,他的出众不是一点半点的。池小浅的小心脏在那一刻跳错了拍子。
“他就是盛泽。”叶漾拉过池小浅说。
池小浅垂着眼睛“哦”了一声。原来他就是这两天在女生堆里人气最高的盛泽啊!刚转校过来就PK掉了高中部所有的帅哥,荣登最新一届校草的盛泽。据说他父亲还是市里新上任的书记。
那天盛泽和叶漾、池小浅一起回的家。池小浅这才知道,他家住的是家属院,离她们住的大院只隔着一道矮矮的围墙。在整个回家的路上,池小浅一反常态,话极少。叶漾问她怎么了,她说,可惜了豆浆。然后,她就听到盛泽明朗的笑声。
手机QQ“叮咚”一声,把池小浅从回忆里敲醒。她滑开一看,还真的是盛泽。
饺子皮:干吗呢警长?
黑猫警长:看电视呢。你今天怎么有空上网了?
饺子皮:我辞职不干了,当然闲啦。
黑猫警长:你!疯!了!这么好的工作!
饺子皮:哈哈哈——就你好骗。是内部调动,我也要来B城了。
黑猫警长沉默良久。于是饺子皮发来一个愤怒的表情说,我要来,你不开心吗?
池小浅颤抖着手发:开心啊。
其实怎么会开心呢?当初他们俩在同一座城市,她常常能看到他,却只能无望地偷偷爱他。难道那样的日子又要开始了吗?叶漾你现在又在哪里呢?池小浅点开那个仅有三个群成员的QQ群:黑猫警长头像亮着,饺子皮头像亮着,饺子馅的头像却依然灰暗。
因为盛泽的这个消息,池小浅夜里失眠了,好不容易睡着,又做起梦来。梦里全是发生过的场景:他们三个坐在校门口的沙县小吃店里,冬季干燥的空气里有蜂窝煤炉子的特殊味道,冷得受不了的她只能往炉子边上靠。叶漾却被盛泽的大衣包着,窝在盛泽怀里吃蒸饺。她忍不住大骂:“盛泽你是饺子皮呀,老裹着她干吗……”
池小浅一夜没睡好,第二天顶着熊猫眼把东西搬到田心家,然后去陆家接爷爷。
池小浅的爷爷以前是陆少勋奶奶的勤务兵,因为得到陆老太太的赏识,才被提了干。后来他又在战场上数次救了陆老太太的命。陆老太太一家对他感激不尽,多年来一直照拂他家,后来因为岗位调动,池家才举家迁到C市。
池小浅只是小时候和爷爷一起到过陆家做客,早记不清楚地址了,走了几遍冤枉路才找到。和记忆中一样,陆宅门口有卫兵。她正站在门口等爷爷出来,却见陆少勋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今天没穿军装,白衬衫将身上的肌肉遮掩了不少,比那天显得要清俊许多。池小浅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就凭这身皮相,要找女朋友还不容易吗,却偏好非礼女性那一口,心理真扭曲。
陆少勋推开雕花铁艺门走出来,看向她的眼神竟然有些柔和:“池爷爷喊你进去。”
池小浅昨晚没睡好,人很倦,懒得搭理他,就直接往里走。
“等等。”陆少勋抚了抚额,“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我奶奶……现在不能受刺激,如果说订婚什么的,你先答应着。行吗?”
池小浅终于很小人地笑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天是你叫我别出现在你家人面前的哦。”
“那只是个误会。”
误会?池小浅翻翻白眼:“哪个大闺女没事会去给人扮未婚妻?我不干!”
“考虑清楚哦,自主创业的成人内衣店老板。”
池小浅停下脚步,咬牙切齿:“你……什……么……意……思?”
陆少勋双手抱臂,闲闲地笑:“我是说,你爷爷要是知道你在卖成人内衣,你说会怎么样?”
这是威胁!可池小浅还没来得及开骂,陆少勋却突然两腿一并,“啪”地挺胸收腹提臀,向她敬了一个干脆潇洒的军礼,惹得一旁门岗的卫兵都侧目。
“你……你……你干吗?”
陆少勋痞痞地看她:“昨天我对你多有得罪,请你原谅!”顿了一下,他降低音量,“我也不想威胁你。但昨晚上我试图跟奶奶解释我们俩的关系,她还没听清楚,就差点又一次晕倒。所以这件事只能求你暂时先答应着,拖一拖再说。”
傻子才把他的道歉当真呢。可池小浅有把柄被他抓在手里,只好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那走吧,未婚夫先生。”
池小浅跟着陆少勋走进陆宅客厅,立刻着实被吓了一跳:客厅里是满满当当的人。原来,陆家的亲友听说老太太身体不适,都赶来探望。此时他们看到她和陆少勋走进来,于是无数道目光就跟探照灯似的射过来。池小浅还等不及跟陆家奶奶问安,问题就像被捅了窝的马蜂一样,嗡嗡嗡地呼啸而来。
“哟,这就是小浅吧?”
“今年多大啦?”
“小浅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哎呀,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啊?”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结婚后你随军吗?”
“现在可以生二胎了,你们打算生两个吗?”
……
一圈亲戚顶得上五百只鸭子,临时演员池小浅招架不住,幸亏陆少勋帮她挡掉了不少问题。她怕露馅,不敢多说话,只好抱着水杯不停地喝水,而入戏的陆少勋也就体贴地添水。于是等那边喊开饭的时候,池小浅的肚子里已经洪湖水浪打浪了。
饭桌上大家又是不停地给她夹菜舀汤的,可池小浅看着满桌山珍海味只能打饱嗝,满肚子水,根本就塞不下去了。
池小浅好不容易挨完一顿堪比结婚酒席的家宴,却听到自己爷爷正兴高采烈地跟陆家人商量着推孙女入火坑的各种计划,听得她头皮发麻。她抓住一个时机问:“爷爷,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早些回去呀?也好让陆奶奶好好休息休息。”
“回去?”陆家奶奶眉毛一皱,“哎呀,还回去什么呀?今天就住家里了,换洗衣服马上叫人给你准备。你陪你爷爷在这里多住几天。”
池小浅被陆奶奶的热情搞得招架不住,只能用幽怨的眼神望向陆少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