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噩梦中醒来,是半夜三点半。
曾一盛走到客厅为自己倒了一杯水,长久以来这都是困扰着他的噩梦,每次从梦中挣扎着醒来他都会泪流满面,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他会渐渐忘记这些,但是,这反而渐渐地成为他的心魔,他害怕鲜血和火焰,实际上,他并不适合做警察。
所以从进警校开始他就是一个怂蛋,尽管怂蛋现在真的成了警察,可是他还是怂蛋。
那么多年来他总是很难有很好的睡眠,火焰与鲜血会在他深度睡眠的时候把他叫醒,这两样东西交织着成为他梦里的所有元素。
他打开了电视,长得跟猪一样的男主角和脑子跟猪一样的女主角在躲避着杀人魔的追杀,就像打游戏一样,男主角不断试图利用身边的物品把游戏打通关,然后身边总会有猪一样的女主角在旁边捣乱,为男主角增加难度,实际上想要通关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把女主角丢下就好了,但是往往是男主角硬是被女主角和杀人凶手联手布下的障碍搞到退无可退,愤怒之下终于回头决定和杀人魔刚正面,结局往往是杀人无数的杀人魔被手无寸铁的男主角弄死,然后男主角抱着女主角,大团圆结局。
曾一盛刚看到一半就不想看了,这类电影看多了也没多大的劲,他只是想做点什么摆脱那么多年来的梦魇而已,可是往往他连中午在办公室睡觉也能睡出一身冷汗和满脸的泪水,害的他每次醒来还要发抖地向同事们解释这是想起昨晚看的韩剧实在太感人了之类的鬼话,他在警局一向都有“爱哭的阿曾”“少女心阿曾”等各种外号。
他摊到在沙发上,电视上的男女正好演到被杀人魔追到死角要搏斗的镜头,避无可避了么?
(2)
“你最近睡得很差么?”
长相十分和善的心理医生询问他。
曾一盛看了一眼被医生挂在胸前的卡牌,上面写着“永远爱小咪的”,笔迹很是稚嫩,像是幼儿园小孩的,后面接着他的名字,章朴进。
他观察到曾一盛一直在看着他的吊牌,“这是我的女儿写上去的。”,医生的眼里充斥着温情:“她今年五岁,快要上一年级了,很可爱。”
“父亲的身份可以让病人放松警惕吧。”曾一盛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一股怪味。
“不会是毒药吧。”
“维生素c泡腾片,西柚味的。”医生也喝了一口水:“你似乎很难信任我。”
“没办法,最近刷微博看到有一些病人穿上白大褂就冒充心理医生,作为病人我很担忧啊。”曾一盛打了个哈哈,满嘴烂话。
“放心好了,其实既然你来了这里就应该信任我,如果无法信任我,那对治疗一点帮助都没有。”
“好啊。”
“那让我们回到正题,你最近睡得很差么?”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吧。”曾一盛打了个哈欠,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
“那就赶紧睡个好觉吧,我们诊所的床还是非常舒服的。”医生的声音十分轻柔,他指了指放在房间角落的床。
曾一盛开始感觉到不对劲了,可是他太困了,四周就像水上的涟漪一样模糊起来,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床前,酣睡不止。
沙雪从房间的内门走出来,这货也太容易上当了。
“特效安眠药可靠么?尖兵可不是一般人。”
“我知道不是一般人,所以下了十倍的剂量。”章医生摇晃着杯子:“要来一杯么?”
“免了,还是干正事吧。”即使受过药物训练,可看样子连她也熬不过一分钟。
“他的防备心很强,我只能慢慢诱导。我不保证十倍的药效能让他睡多久,如果他醒觉暴起,你可要保着我。”
沙雪没有应声,只是看着眼前这个深陷于梦境的男人。
哥哥。
曾一盛站在孤儿院的门口前,他又回到了18年前的那一天。
四周是如同尚未开化一般的混沌,而映入眼帘的则是冲天的火光,空气中弥漫着木材被烧毁的焦臭,空气被上升的热流搅得模糊不堪,可他却是那么清晰的看见那些孩子在大火蔓延的屋子里挣扎的样子,他们明明应该死掉了,那些孩子在被丢进火海里就应该死掉了,可他们挥着碳化了的手臂在向曾一盛招手,那是死神的召唤。
他突然间感到愤怒,那是他十多年没有再感受到的情绪,他望向那个倒扣在地上的大水缸,那里面有一个微弱的心跳,那里面是一个胆小鬼。
坚硬的鳞片覆盖上他的手臂,慢慢地包裹着整个拳头,他一拳击碎了厚实的水缸,轻而易举地就把里面的胆小鬼揪了出来。
胆小鬼被轻而易举地抓在手上,却依旧不停地发抖,泪水混合着沙土在他的脸上,灰头土脸。
章医生“嘿”的一声跳开,躺在床上的曾一盛双手覆满了鳞片,尖爪取代了指甲,狰狞得如同书上描写的巨龙之抓。
“啧啧啧,你的身法我可没办法比,你可比我们这些怪物快多了。”
“我可比不上你们。”章医生摇摇头,转向熟睡中的曾一盛:“你看见了什么?”
“火..好大的火..”
沙雪愣住了。
你以为他已经忘记你们了,可原来他还留在多年前的那个晚上。
章医生继续问道:“你认识尼克么?”
“那是..谁?”睡梦中的曾一盛疑惑地说。
沙雪松了一口气。
曾一盛把胆小鬼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仿佛没有重量一般,他大步向着火场边的汽车走去,那是被漆成了黑色的军用运兵车,所有幸存的孩子都被强行赶上了车,他们扭动了车钥匙,他们要走了。
孩子们在高声哭喊着,那些身穿黑衣的士兵在呵斥他们,但实际上这里是郊外,没有人能听见他们的哭声。
曾一盛意识到来不及了,但实际上早就来不及了,这里只是梦境,现在的他从未出现在18年前。
他只能听到,哭喊声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哥哥。”
曾一盛挥拳打向前方,沙雪连忙一拉章医生的后衣领,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雷霆万钧的一拳,拳风刮的医生的脸生疼。
沙雪抽出猎刀,摆出格斗的姿势,警惕着曾一盛的下一步动作。
但曾一盛只是在床上手舞足蹈,明明全身散发出凛冽的杀气,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还在梦里。”缓过来的医生惊恐地对曾一盛叫到:“你看到了什么?”
“他们要走了!!他们要走了!!”他的声音像一个小孩子一般无助。
沙雪放下了猎刀,有那么一瞬她以为曾一盛只是装作睡着了伺机偷袭,可原来他只是深陷在梦里。
真好,你还是原来的你。
“哥哥。”沙雪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
曾一盛突然平静下来了,毫无征兆地。
“你干了什么?没有我的指令他居然摆脱了梦境?”章医生啧啧称奇,完全忘了自己刚才命悬一线,慢慢渡步走近曾一盛。
手臂上的鳞片在缓缓退去,就好像什么都不存在一样,所有一切都消弭无踪,曾一盛的呼吸和气息都跟常人无异,此刻的他平静得就像一个小孩。
“安眠药的药效还有一段时间,需要再来一次么?”章医生看起来跃跃欲试。
“不必了。”沙雪的目光变得十分柔和:“目的已经达到了,他跟j组织无关。”
“这样的眼神真难得啊,以你的基因居然有这种眼神。”
因为他是例外,沙雪难得没有动怒,每个人的人生都有几个例外。
比如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