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夏,注定又是个横生波澜的季节,矿区正在为了10年来的第一次高考文化考试组织选拔人才。选拔基本类似于“公审”形式,由厂里的领导干部、一线的老师傅、劳模组成了选拔小组,对各部建议推荐的考生提出一道道问题,问题主要是诸如:“如何合理设置钻井深度”、“如何确定地层岩性和各个汽、水层位置”、“欠平衡压力钻井中,井筒液注压力如何计算”之类的生产日常问题,回答记录后,再由选拔小组打分鉴定“合格”再选出最优的三位推荐考试(一位本地青年,两位知青)。
曾文鑫和张磊得以脱颖而出,在多年的求学无望下,终于透出的这一丝曙光让二人非常激动。薄薄的入场证上盖着“革委会”文教办公室的公章,捧着这张不大的纸,上面承载了无数人的希望和光明。可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离考试还有一个月,哪里能弄到复习资料?
这一年的大学招生考试是开卷,算是让大家可以在较为公平的环境下竞争,对于曾文鑫来说,他被选上更大的原因是因为他在勘探队工作作风扎硬,实际上他的岁数和卢秀贞差不多,属于现在说的“新五届”,这届学生因为当时特殊的历史环境,实际上真实水平也就是小学,初中有的上了一年就下放了,后来知青返城生活不如意、下岗的“新五届”在其中就占了很大的比重,话扯回来,所以他的心理挺没底,机会难得,把握不住那罪过大了。
张磊则比他强,他51年生人,是市八中学“老三届”高中生,虽然高中只上了一年,但之前的底子打得很好。小伙子家里条件不行,自打来到钻井队从来没回过家,又因为他爱钻研,头脑好,最初来井队就给装建技师打下手,专门负责安装、竖立井架,几年下来这门非常难得手艺也算是吃透了,可以称得上是技术人才。他也非常着急找些课本来看,毕竟很多年没有摸书,他相信自己只要有材料,短时间内是可以提高一些的,对他来说,这次考试太重要了,人生很可能就会因此走上不一样的拐点!
矿区的知青不算是很多,大部分来自上海,加起来约有二十个出头,跑了一圈下来小说倒是有,课本太少了,看着手上的初中语文书,两人有点灰心,实在不行只能请假去县城转转了。敲开这一排第一家,果然还是没啥收获,还剩下五家,早点敲门早点给个干脆的。
卢秀贞正在屋里看书,她打算把初、高中阶段的代数、物理、工基课都做了知识要点和例题的总结然后多抄录几份,她记得好像听说过高考的参考资料是非常难买到的,如果真是这样弄好可以寄给哥哥、姐姐一份,到时候考试资料不齐的情况下,看看这个总比干瞪眼强。听见有人敲门,还以为是隔壁运输队王叔的老婆,两家住得近,平时多有接触,卢秀贞还问她要过点蔬菜的种子,没成想打开门是两个不认识的小年轻。
“你们找哪位?有什么事?”
“同志你好!是这样的……”个子矮点的那个把事情说了一遍。
卢秀贞琢磨了一下,这可是人家的人生重大事件,自己并不着急整理,“那你们进来吧!我这有几本理科书,你们可以先借去复习,只要小心保存就好了。”
说完,卢秀贞把他们让进院子,自己进了屋子拿书。曾文鑫和张磊欣喜若狂地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么容易!两人走进小院,张磊抬目一扫,院子规划的很有条理,水槽边上放着一个木桶和扫帚、簸箕,不大的院子里面种着些黄瓜和葱、姜,院墙上还攀着丝瓜秧。回头看看小杂物间,里面也是整整齐齐放着些煤饼,还有一个小煤油炉和一些碗筷,看上去就是个挺会过小日子的。
没一会儿,书到了两人手里,这时双方才寒暄几句,了解下对方都在哪个队上班。卢秀贞打量了下这两位,都挺健壮,个子大概在177左右,曾文鑫要矮上一些,皮肤都带着野外作业特有的小麦咖。曾文鑫对卢秀贞特别有好感,谁插队落户还带着课本跑来跑去啊!这肯定是个要求上进的女同志!张磊不好意思多看她的脸,直觉挺秀气,手上的书都仔细地包着书皮,给人感觉非常舒服,双方说好了考试完就过来还书。
“以后有什么体力活、木工活就叫我们一声,我们宿舍在东门左面那排,一般的活我都会。”临出院门,张磊回头说了一句。
“祝你们顺利!”
考试如期而至,考前县城就聚集起了考生,大家都在相互交流,期望能不经意多学到点知识加加分。看着手上的语文试卷,张磊的心落到了肚子里,后来的政治,开卷则更没有什么难度,数学多是初中内容,附加部分是高中题(20分),等全部结束后,张磊觉得不出意外,自己可以上大学了。
曾文鑫感觉就很一般了,政治应该行,可是数学几何题他没做几道,语文的拼音什么应该都对的,但是什么状语、主语自己分不清的,化学就别提了,从来没上过课,不知道最后能得什么名次。
一个月不到,县里就传来了消息,他们矿区三个人,张磊的分数最高,排位在县里都是头几名,曾文鑫分数在中下,还有一个本地人也是中游分数。要好的工友得知都嚷嚷张磊请客,张磊爽快地在食堂请了几个人一顿,大伙儿都在猜他会被分去哪儿?
那年大学在县城招生的学校和专业都贴在公社的办公室墙上,中专不提,大家都知道的名校:复旦有5个名额,交大、同济、华师大都有数个、中医学院有1个名额,这么看的话,进哪个都很好。
时间进入了八月,通知还没来一张。三个人都有点着急,去县城打听了下,得到了报纸上刊载的张铁生的消息,刚刚评算出的考试成绩已经无需宣布失效,昙花一现的梦想又一次被无情地撕碎,命运再一次对渴望学习的知青开了一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