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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清代人生大赢家的《子不语》《子不语续》(袁枚)(1)

清代大文人袁枚,绝对是一个让你羡慕嫉妒恨的存在:袁枚,杭州人,二十四岁考中进士,当了十几年小知县,挺有政绩,厌倦了官场,四十岁便辞官回家,在小仓山以三百金买下随园,造得是有声有色,不但拆掉围墙供文人墨客赏玩,写文章卖大钱,还收了很多弟子,包括不计其数的女弟子和美少年。他写了本书叫《随园食单》,里面净是些他去别人家做客吃到的美食,指点江山,这个好吃,那个不咋地,海参要怎么做才好,鸡要怎么做才叫棒,直叫人看得口水横流。袁枚不但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后宫,男女通吃,活生生一个风流才子,还跟郑板桥热烈讨论“桃臀少年”上公堂屁股挨板子太可惜之类……搞得中央的刘墉都说他“败坏世风”。

“好色、好吃、好诗”,“园伦宛委,占来好水好山;乡觅温柔,不论是男是女”,那么他肾虚了吗?他三高了吗?没有,他快快活活地活到了82岁,退休后还游山玩水踏遍了全中国。看来,人活得久不久,作息和饮食不是绝对因素,还是心情比较重要。

就这样一个文艺老流氓,能写出怎样的志怪呢?我们看见的是欢脱的、充满情趣的、世俗的、有时甚至有同志些情结的、有时甚至有些猥琐的——《子不语》。

子不语,怪力乱神——孔子说,对鬼神要敬而远之,君子当正道在心。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的袁枚,虽然嘴上对鬼神调侃,看似轻浮,内心却依旧保持着善良的本性。

关东人许善根,以掘人参为业。故事:掘参者须黑夜往掘。许夜行劳倦,宿沙上。及醒,其身为一长人所抱,身长二丈许,遍体红毛。以左手抚许之身,又以许身摩擦其毛,如玩珠玉者。然每一摩抚,则狂笑不止。许自分将果其腹矣。俄而抱至一洞,虎筋、鹿尾、象牙之类,森森山积。置许石榻上,取虎鹿进而奉之。许喜出望外,然不能食也。长人俯而若有所思,既而点首若有所得,敲石为火,汲水焚锅,为烹熟而进之。许大啖。黎明,长人复抱而出,身挟五矢,至绝壁之上,缚许于高树。许复大骇,疑将射己。俄而,群虎闻生人气,尽出穴,争来搏许。长人抽矢毙虎,复解缚抱许,曳死虎而返,烹献如故。许始心悟:长人养己以饵虎也。如是月余,许无恙,而长人竟以大肥。许一日思家,跪长人前涕泣再拜,以手指东方不已。长人亦潸然。复抱至采参处,示以归路,并为历指产参地,示相报意。许从此富矣。

有一夜,东北采参人许善根趁着人参宝宝睡着的时候去挖参,累趴了,便在山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些异样,怎么这么温暖、这么柔软啊……?

睁开眼睛一看,一张大脸笑嘻嘻地望着他。救命!他被一个五六米高的红毛巨人抱在怀里啊!他还未反应过来,这巨人又伸手把他从上到下摸了个遍,一番磨磨蹭蹭,像是捡到了什么宝贝,最吓人的是,他每摸两下,还要嘿嘿地狂笑几声。

这么个摸法,和在市场上相猪肉肥瘦有什么不同?想来他不一会儿就要被这巨人给撕了吃了,经这么一摸,许善根顿时浑身酥软,吓得神志不清了。

巨人摸痛快了,却不急着吃,而是将他抱进一个山洞,放在石床上。许善根一看,虎筋、鹿尾、象牙之类,堆得跟小山一样,简直是个宝窟嘛!可是,都要被吃了,哪有闲情想这些。

正黯然神伤,巨人捧了些虎筋鹿尾堆到他面前,竟像是要给他吃,许善根一喜,可是这些玩意儿又不能生啃。巨人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点点头取来打火石生火,烧了一锅水煮给他吃。许善根又累又饿,正好大吃一通。

熬过惊魂一夜,黎明来到了。许善根又被巨人抱了出去,这回巨人背着弓箭,爬上悬崖,将他绑在了高树上,他一看这阵势,不就是要把他当活靶子射着玩嘛!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可这巨人似乎不急着射他,而是远远地若有所待。过了一会儿,一群老虎闻到生人的气味,从洞里跑了出来,看见树上绑着一块肉,都流着口水抢着来抓。这时巨人一射一个准,这才把人松绑,一手抱着惊魂未定的许善根,一手拖着老虎满载而归,回去美美地吃了一顿老虎肉。许善根这才明白,敢情这个野人是拿他当诱饵,其实是为了打老虎呀!

就这样,舒舒服服地过了一个多月,天天吃老虎肉,野人连膘都长多了。许善根不禁有些想家了,有天他实在忍不住,就跪在巨人面前磕头,流着眼泪指着东边家的方向。巨人一看,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禁跟着泪眼汪汪,把他抱回原处,还把有人参的地方指给他,后来许善根就这样发财啦!

真是个温馨的故事!这个巨人不但懂得使用弓箭,还会烧水煮肉,显然来自人类社会,有可能因为身高太吓人,被当成怪物赶入山中,年久长出一身毛。历史上有记载的“世界第一长人”乃是清朝道光年间的婺源人詹世钗,身高3.19米,有照片和故居为证,据说整个家族都是两三米的大高个,大概是有家族遗传的巨人症吧!然而文中的长人身高足有两丈!实在超出了人类范围,有夸大之嫌,这样的身高,连行走在森林里都很困难吧!

湖广郧阳房县有房山,高险幽远,四面石洞如房。多毛人,长丈余,遍体生毛,往往出山食人鸡犬,拒之者必遭攫搏。以枪炮击之,铅子皆落地,不能伤。相传制之法,只须以手合拍,叫曰:“筑长城!筑长城!”则毛人仓皇逃去。余有世好张君名敔者,曾官其地,试之果然。土人曰:“秦时筑长城,人避入山中,岁久不死,遂成此怪。见人必问:‘城修完否?’以故知其所怯而吓之。”数千年后犹畏秦法,可想见始皇之威。

湖广郧阳房县有房山,有高大的毛人生活在深处的石洞里,他们经常下山吃村民的鸡和狗,不给就用抢的,可怕的是居然不怕枪打,子弹打在身上就弹回地上。据说只要拍着手叫:“筑长城!筑长城!”毛人就会吓得屁滚尿流地跑掉。

袁枚有好友曾在那里当官,问之果然如此。当地人都说,这些毛人见了人就问:“长城修好了没?”由此才知道是秦始皇筑长城的时候逃到山里去的,年岁多了就成精怪了。

这则故事亦被载入《房县志》,而房县恰好就在神农架的旁边。记载称:“秦,赵王冢:城北九里。旧志秦伐赵,虏其王迁徙房陵,卒葬此。”秦灭六国后,将赵国国君、吕不韦等人分三批流放到了房县,修长城的时候,又频频到这里抓人,因此催生了这样的传说。

房县一直是目击野人最多的地区,现在野人谷、野人洞已成为该县的着名旅游景点了。

有趣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长白山,地方志中也有关于野人的传说,它们出没在图们江、卢敖洞等地,见人就问:“始皇尚在否?”猎人者如答曰:“始皇已死。”巨人踊跃而喜,以手握之,似延客人入座状如。如答曰:“始皇尚在。”巨人即狂奔而逃,鸣鸣有导报,似恐有人尾追状。

几千年过去了,还吓成这样,可见秦始皇多猛啊!

在过去的几百年里,目击野人事件有一两百次之多。研究野人40年的新疆生态学会理事长、新疆环境保护科学研究院研究员袁国映曾说,中国人口稀少的山区预计还残存200至500个野人,其中,新疆阿尔泰山、阿尔金山、昆仑山、神农架、西藏等地野人分布种类最多。然而,从来没有人活捉过野人,或见过尸骨,更没有留下一张照片或一个视频,只有疑似野人巢穴和粪便被发现过,怪不得野人迷袁枚“询之土人”,得到的回答都是“云传闻有之,未有见之”。

湖北秀才钟某,唐太史赤子之表戚也。将赴秋试,梦文昌神召,跪殿下。不发一言,但呼之近前,取笔向砚上蘸极浓墨涂其脸几满。大惊而醒,虑有污卷之事,意忽忽不乐。随入场,倦,在号檐中假寐。见有伟丈夫掀其号帘,长髯绿袍,乃关帝也。骂曰:“吕蒙老贼!你道涂抹面孔,我便不认得你么!”言毕不见,钟方悟前生是吕蒙,心甚惶悚。是年,获隽。后十年,选山西解梁知县。到任三日,往谒武庙,一拜不起。家人视之,业已死矣。

湖北有个秀才去参加秋试,在这比高考还紧张的当儿,做了一个梦。云雾缭绕中,一个高大的绿衣官服男子雄赳赳地走来,只见他面目狰狞,一手捧斗,一手执笔。

秀才扑通跪下——那不是每个考生都会将其海报贴在墙上天天膜拜的考神文昌星君吗?

他战战兢兢地跪在殿下,可魁星爷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人叫到跟前,拿笔沾了蘸浓墨。

哦耶!要被点化了!于是这回可以高中了吗?

秀才心中小鹿乱撞,谁知魁星爷一提笔,给他涂了个满脸黑——

“啊啊啊啊!”

秀才大惊,捂着脸睁开眼睛,原来是做了个奇葩梦。细一回想,这恐怕不是个好兆头,可能预示着他会弄脏试卷,而污卷当废,那可就惨了!由此不禁忧郁起来。

待到进了考场,休息时倦得小眯一会儿,蒙眬中有个猛男突然掀了帘子闯进来。

再看,一袭绿袍,一把大黑胡子,竟是关公!只听他口里一声喝骂:“吕蒙老贼!你以为把脸涂黑了老子就认不得你么!”说完就不见了。

秀才给震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原来自己前世就是三国的吴下阿蒙啊!

当年趁着关羽去打曹操的时候偷袭荆州,后来又在麦城杀关羽,同年,吕蒙暴毙,享年仅43岁,《三国演义》里说吕蒙“因关羽追魂索命,七窍流血而死”,这关羽当了三界伏魔大帝,居然到现在都还记仇呢!

这年,托文昌星君的福,秀才考上了,十年后,他去山西赴任当知县。到任三天,大概是心怀愧疚,就去关帝庙拜拜,一拜之下,就这么魂归故里了……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但“关羽索命”这事,确实是罗贯中瞎编的,这则关公讨债的故事,应该也是关公的超级粉丝杜撰的。若是让东吴派来续写,恐怕孙权主公会显灵跳出来骂人吧?毕竟仗着自己是神明欺负弱小无助的阿蒙,这显然不像是关公的作风啊!

福建耿藩之变,厦门司马林西仲不降,被缚入狱。西仲平素画一小像,忽被鼠啮断其头,环颈一线如刀截者。家人号哭,以为不祥。未几,王师破耿,出西仲于狱,复其官,加迁三级。西仲还家,家人置酒庆再生。是夕,闻群鼠声啾啾甚忙,扛一物置几上去。视之,所衔去小像之头,共持来还西仲也。

清朝早年,吴三桂自顺治十六年开始留镇云南,尚之信驻广东,耿精忠为贯彻政府的“以夷制夷”迁往福建,合称“三番”。康熙年间,吴三桂起兵叛乱,两个藩王先后相应,自此前后十年间,江南一带陷入了“三藩之乱”。

耿藩所在的福建,厦门,这个平静的小渔岛,有一个司马硬是不归顺叛军而被投入监狱,家人正忧心忡忡,又发现家中出现一件怪事——

家里的老鼠把他一张画像上的脑袋给搬走了!脖颈处裁断一条线,正像刀砍一般。

“不好!这不是要脑袋搬家的凶兆吗?”

顿时,老母嚎了一嗓子,孩子哇地哭开,一家人哭哭啼啼,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

谁知过了不久,清军平定了叛军,林西仲不但被放了出来,官复原职,还升迁三级。回到家中,家人为他办酒宴庆贺他死里逃生,好不热闹。

这夜,只听小老鼠们啾啾地叫个不停,嘿呦嘿呦地扛着一个什么东西放在茶几上。家人过去一看,竟是之前衔去的小画像上的脑袋,终于拿来还给主人啦!

都说老鼠能感知家宅兴衰,这群老鼠说不定是想保护主人的脑袋,才将它搬走的吧?多么有灵性的小生命啊,为了将来子子孙孙们在林府中都能混一口饭吃,老鼠们也是费尽了心力呢!

杭州孩儿巷有万姓甚富,高房大厦。一日,雷击怪,过产妇房,受污不能上天,蹲于园中高树之顶,鸡爪尖嘴,手持一锥。人初见,不知为何物:久而不去,知是雷公。万戏谕家人曰:“有能偷得雷公手中锥者,赏银十两。”众奴嘿然,俱称不敢;一瓦匠某应声去。先取高梯置墙侧,日西落,乘黑而上。雷公方睡,匠竟取其锥下。主人视之:非铁非石,光可照人,重五两,长七寸,锋棱甚利,刺石如泥。苦无所用,乃唤铁工至,命改一刀,以便佩带。方下火,化一阵青烟,杳然去矣。

某天,打雷的时候掉下一个不明飞行物,蹲在杭州孩儿巷有钱人万老爷家庭院的树顶上。

这怪物长着尖嘴、鸡爪手,手拿着一个锥子,人们围观好久,突然明白这就是传说中的雷公。因为飞过产房受妇人的血污秽气所冲,法力一时施展不得,飞不上天,才落在庭院里。

雷公这个悲催的弱点,似乎只有清代的《聊斋志异》和《子不语》中有记载,“雷公沾秽,若中刀斧”,被老太婆用尿桶一泼就飞不了,在庭院里满地打滚叫喳喳。大概是从道教理念延伸来的,神仙是清、静、阳的极致嘛,自然是讨厌脏乱臭啦,日本人常说“想要运势好,第一步先把房间收拾干净”,台湾人还说“文昌星君很讨厌厕所臭味,想要孩子学习好,就要厕所干净!”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那万老爷心血来潮,跟家里人开了个玩笑:“谁敢把雷公手里的锥子偷来,我就赏他十两银子!”

奴才们胆小,个个不敢出声,只有一个瓦匠举手说好。

这个瓦匠先在墙上搁了个长梯,等到天黑爬上树,趁着雷公睡下了,他竟一下子把锥子偷到手了!

自远古时代,雷电这种危险的自然现象就被视为天神之怒,人们大概是从冶铁中敲击产生的火花联想到雷公会持有锥子,而北欧的雷神托尔拿的则是锤子,反正不都是打铁工具嘛。

老爷一看,这锥子不知道什么材质,既不像铁做的也不是石头打的,闪闪发亮,还不到半斤重,二十几厘米长,锥尖很是锋利,拿石头来试,一扎一个洞。可是偷来也没什么用处,就叫来铁匠将其改做把佩刀。结果刚一下火,这锥子就化作一阵青烟消失了。

后续故事并没有交代,雷公大概很快飞走了。

这个不明飞行物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尖嘴、鸟爪、红脸,壮如力士,背生双翼。如此一看,根本就是个鸟人嘛!

科学家普遍认为,鸟人是人们对飞翔憧憬的衍生物,世界各地的传说里都有鸟人。

在西方为天使,在中国为雷公,到了日本则称天狗。日本的鸦天狗长着鸟嘴、鸟爪、黑色双翅,就是个子不高。日本天狗有很多种,长鼻子的叫大天狗,可以变身为鸟的是木叶天狗,而鸦天狗又叫小天狗,大天狗算是日本妖怪里最具代表性,战斗力最强的吧!庙会上到处可以看到卖天狗面具的,挂在家里可以辟邪。虽然不相信的人都说,天狗是从脚力非常的山中修行者和武艺高强的山贼衍生出来的梦幻妖怪,但和中国的雷公实在是很像。

《山海经》中记载:“羽民国在其东南,其为人长头,身生羽。一曰在比翼鸟东南,其为人长颊。”郭璞注:“能飞,不能远。”那么,雷公和天狗会是羽民国的后裔吗?究竟算是未知的物种,还是外星人呢?

汝宁府察多狐,每岁修葺,则狐四出为闾阎害,工竣则息。学使至,多所为扰。卢公明楷到任,祭之乃安,从此成例。学使至,皆祭署后小阁,相传狐所居。后学使至,有二仆不知,榻其上。晨起,人闻呼号声,往视,则二仆裸缚阁下,臂上各写诗二句。其一臂云:“文人祭我汝安床,汝试思量妨不妨。”一臂云:“前日享侬空酒果,今朝借尔代猪羊。”

汝宁府每次装修都有狐狸出来捣乱导致停工,还骚扰政府官员,后来好生祭拜后才得以安生。因此,凡是来这儿出差的学政,都要在办公室后面的狐仙小阁楼拜一拜,打个招呼。

这会儿,提督学政来出差,有两个仆人不晓得这个规矩,竟然大剌剌地把那阁楼当成休息室,径直睡在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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