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青年点的狗
六岁之前,村里家家户户的狗都是我的噩梦。
那时候我虽然很内向,时常坐在门槛上远远地望着别人家的小孩子成群结队地在大街上玩耍,但内心深处很不安分,每天都想要出去玩一圈。
可是街头一东一西都有恶狗拦着:东面的邻居王庭鹰家有条黑白相间的大狗,站起来比我都高,我一出动静,它就从街头的木栅栏上方跳出来,咆哮着把我撵回去。东面吴国坤家的大黄狗从来不栓,每次经过都让它吓哭。
3、养狗记
其实奶奶家也养过狗,但我们很少交流,所以印象不深。倒是我在外面捡了的一条小狗让我永生难忘,至今想起来还让我揪心不已。
那只小狗样子并不出奇,和普通小狗一样可爱,仅此而已。
那年冬天,二爷爷从沈阳过来看望爷爷,我们俩在一个爷爷奶奶的屋里睡。二爷爷慈眉善目,言语不多,举止谦和。民国时期做过县长,抓过共产党,虽然后来释放了,但还是获罪,坐牢二十年。刑满释放后,赋闲在家。终日郁郁寡欢,无所事事,愈加沉默寡言。爷爷怕他闷出病来,就让他来大吴屯来探亲。
炕烧的很烫,满炕都是被褥,捂得我俩严严实实的,暖暖和和的。炕洞的火还很旺,偶尔打烟囱寒风倒灌,炕洞里会冒出点呛人的白烟。我和二爷爷话不投机,总觉得我们之间隔着一道很厚的墙,他不想交流,我也不知怎么逗他开心,弄得我也觉得很没趣。尽管我觉得他很亲切,但也太郁闷了。正闲来无聊间,我的那条小狗浑身哆哆嗦嗦地从厚厚的大门帘子下面拱进来,带进来一股清新的寒气。外面简直冻透了,滴水成冰。它一定是太冷了才跑进来的。我从被窝里伸出手去够它,它也冲着我摇摇尾巴,抬头舔舔我的手,发现没有食物,就低下头满地找着什么。它的身上依然抖的厉害。我瞧着可怜,一冲动就对二爷爷说,“我把它抱上来行不行?我想搂着它睡觉。行吗?”
二爷爷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不置可否。他蜷着身子半趴半坐在厚厚的枕头上,眼神似乎在我身上,又像在我身后。这时黑乎乎的门帘被掀起,爸爸闪身进来。随之而来的冰冷的气息呛得我急忙把手缩回被窝里。他问二爷冷不冷,二爷笑着摇摇头。我不失时机地问他搂着狗睡觉行不行。爸爸不耐烦地回绝了我,和二爷寒暄了几句就出去了。小狗在炕边蜷缩成一团,不停地颤抖着,看得我直揪心而无可奈何。
既然不能给小狗相对温饱的生活,我想,不如给小狗找个好归宿吧。同班同学中有个叫有喜的,家住在离我家较远的前卧龙村。他想要小狗,我答应把狗送他。可是当我领着他到我家时,我突然意识到我和小狗之间的分离比预料的要困难的多。
我远远地看到小狗从长长的院子里跑出来,在寒风中摇头摆尾地迎接我,兴高采烈地舔我的手。我蹲下去,抚摸着它的头,突然有些酸楚,强忍着眼泪。小狗丝毫不知我要将它送人,直蹦直跳地跟在我身后,欢乐地叫着,向我讨吃的。我从奶奶家拿了一块玉米饼子,一边喂一边把它搂在怀里,然后找个绳子把它拴上,交给有喜。有喜看出我很伤心,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牵着走了。小狗不知道怎么回事,回过头来使劲挣扎着向我冲来。看我一动不动,它好像明白了什么,扯着叫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有喜牵着它渐渐走远。
我很想跑出去对有喜说我后悔了,把小狗还给我吧。但是我没出去,反而转身回到奶奶家失声痛哭。
后来有喜为了让我放心,几次跟我提到小狗在他家很好,并让我有空到他家去看看小狗。我什么也没说,也没去看。挺好就好。
还有一次养狗的经历。由于喂养不及时,具体原因我不想说,反正狗死了。我发现它时,他躺在窗外的黑土堆上,浑身落满苍蝇,惨不忍睹。我含着泪,把它埋了。
从此以后,我发誓不再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