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农村，一提起老鼠，几乎家家户户都能讲出很多故事。
你别看有些个表面上威武雄壮、气吞山河的老爷们儿平时说话斩钉截铁，只要一提起神通广大的老鼠，便立刻像撒气的皮球一样现出一副无奈的神情。
记得小时候曾有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来爷爷家串门，和爷爷没说上几句话，便抬头向棚顶张望，因为上面的灰袋纸糊着的天蓬不时传来啪嗒啪嗒的噪声。爷爷也不说话了，只是随着他一起仰望。二人的脑袋随着这个噪声忽东忽西地转动，像是被一条线扯着似的，看起来很滑稽。
爷爷苦笑着说：“老鼠。你家没有啊？”
那个壮汉回过头来刚要说话，又是一阵啪嗒啪嗒的噪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转到墙角时突然消失。他又仰起脸来警觉地静听了一会儿，像是在猜测，又像是在思考。
那壮汉瞪着眼，咬牙切齿地说：“这只老鼠已经从蓬顶跳进墙洞里了。我家也这样，整了好几次了。我把纸蓬子都扯裂了，看它们往哪里跑。没想到这些死老鼠又钻到墙洞里去了。我就不信，弄不了这么几只该死的小耗子！我一瞪眼，不顾俺家里那个的死活反对，稀里哗啦把墙纸全撕下来，看到有窟窿眼子就拿石头堵上。可是第二天就发现旁边又出来一个大窟窿，我一咬牙又堵上了，看它们怎么办！没想到，上面又冒出两个更大的窟窿！我想，这是在跟我较劲呢！我一跺脚，……不能再堵了，再这样整下去，墙就散架了，房子也要倒了个屁子！”
爷爷手拄着拐棍呵呵地笑个不停。
二、
这些在头上来来往往的老鼠始终牵动着村里人们的心弦，但是，始终没办法。每次听到老鼠们在肆意玩耍的声音，人们都会停下手中的活儿，引颈探望，而后等着噪声消停之后叹口气或者徒劳地骂几句，便该干啥干啥了。
有一次，我们家的老鼠过于活跃，没完没了地嬉闹，愤怒的爷爷就会伸出拐棍敲击着出声的地方。老鼠们吓一跳，不敢出声了，可是，老实了一会儿之后，又开始躁动起来，玩得不亦乐乎。到了这个地步，一向平和的爷爷也会大动干戈，擎起拐棍循声使劲向上一捅！纸蓬当时便破了个窟窿，一只小老鼠猝不及防，竟然差点从窟窿中失足掉落下来！我当时看着那只露在窟窿下面的一只粉红色的小爪子。在我们的齐声呐喊中，那只可怜的小老鼠惊惶地拼命向上爬去！爷爷不失时机地向上又是一拐杖，可惜打偏了，最终还是让它逃生而去。这回，轮到我们一家人悻悻然面面相觑。
三、
所有这些灭鼠措施虽然有效，但是老鼠很难断根。可以说，墙洞里、棚顶上的老鼠们生活依然美满，家庭依然幸福；生儿育女依然绵延不绝，子子孙孙依然无穷匮也。
一个雨夜，爷爷的老房子漏水了，蓬纸湿了一大片。屋里地上炕上都摆放着盆盆罐罐接雨水，滴滴答答，或急或缓，清脆刺耳。屋里的烛台上的蜡芯燃烧着跳动的火苗子。为了躲避雨水，烛台位置已经换了好几次了，最后放到了柜子上。
可是，就在这时，也许是墙洞里的老鼠窝被淹，老鼠们急着换个干爽的地方，便啪嗒啪嗒地跑到蓬纸上。因为这是的蓬纸已经湿透，轻轻一碰便会破掉，所以大家都忐忑不安地仰起脸来。
令人担心的一幕终于发生了。蓬纸不堪重负，哗的一声掉下来一大片。我眼看着这一大面蓬纸撕裂开来，而墙角还有一片连着，所以大片的纸面忽悠地落下来并直接扑向墙角。纸张的背后还有两只小老鼠在挣扎着向上爬！更可怕的是，墙角的柜子上有燃烧的烛台！我们惊叫着，转眼间湿纸将烛火打灭，屋里顿时陷入一团漆黑。
四、
老鼠严重扰乱我们的生活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一直伴随在我们的身边。虽然相互敌视斗争，但是彼此又奈何不了对方。所以，大家只好漠视对方的存在。
在我家里，只要一熄灯，便会有老鼠出来找吃的。在漆黑的夜里跳上灶台，或者钻进橱柜里偷东西吃。
为了防止紧缺的粮食被这些小盗贼发现，人们常常用筐装满饼子和菜，高高地吊在棚顶。上面用个帘子遮住，既防鼠，又防尘。
我们这些小孩子总以为这样做是为了防我们偷吃的，总是在筐的下方仰起脸想象着框里装着什么好嚼谷，而后搬过大大小小的凳子，一层层地摞起来，冒着摔裂屁股的危险去够框里的食物。翻开布帘子一瞅，苞米饼子。早知是苞米饼子就不上来了，有心不拿，可是下面的小伙伴们眼巴巴地仰头盼着呢！失望之余，只好拿一块和小伙伴们掰着分吃了。毕竟费了一顿牛劲，不吃点啥真有些不过意。好在没人嫌恶，吧嗒吧嗒吃得很香，这也算劳动所得吧？都能吃出成就感来。
家长们回家准备饭时，就会发现饼子少了很多，然后感叹老鼠们偷天换日的本事。太神奇了，连空中的筐也能够得着，这是多高的智商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我们听了，都暗自发笑，我们也成了老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