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了,起床了……”闻青耳边想起了父亲的声音。
闻青睁开眼,是父亲在叫他。原来刚才只是一个梦,真是挖了人家的坟,遭报应了。
“逆子,还不快些起来。你不是想报效朝廷么?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闻国大叫道。
闻青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父亲。
已经是清晨了,已经过去一夜了。
闻青呻吟一声,蒙头就又要睡下去。
闻国见到他这架势,一把抢过被子。大叫道:“你不是说想去报效朝廷么?我昨天和家里的厨子谈了,发现他谈吐很有见地,你今天就去捕房做捕快吧,我已经和老孙打过招呼了。”
老孙名叫孙广,是青城县衙的捕头,人送外号班头孙。
捕原来分为捕役和快班,近来才合为捕快。捕快没有饷银,只有固定的补贴,所以欺压百姓成了不成文的规定,想到这里,闻青转过身看着父亲,道:“你真得要我去做捕快?”
闻国直视着他道:“自然,快起来洗漱,待会我带你去老孙那里。”
闻青迅速的爬起来,洗漱过后随着闻国去了孙广家。
孙广家院落很宽广,却很潦倒,家徒四壁,院子里有着小小的菜园子。住的也很偏僻,不像是班头。
“孙兄,孙兄……”
闻国站在班头孙家的门外向里面叫喊,不一会孙广就手持书卷走了出来。
孙广身形枯瘦,着搭护直身,衣服上全是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补丁。他蓬头垢面,颧骨凸显,两颊无肉,年近五十,沧桑的面容上夹杂着淡淡的愁绪,像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手里持着的书卷,显得他更是不像一个班头。
“闻兄。”
他努力的舒展着眉目,掩藏着心事,招着手答了一声。
“孙兄,这是犬子闻青,想来衙门找些事做,孙兄,你看……”闻国一拱手,直言不讳道。
“自然,自然,这些闻兄昨天说过了,我已经安排好了。”孙广点了点头,也拱着手说道。
“快进来吧,等我洗漱过后,咱们就去县衙。”
孙广率先进了屋,闻国和闻青随后。
闻青打量着房子,屋子摆设很简陋,几乎没什么装饰,角落的床上躺着一个人,被厚厚的被子裹住,看这样子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闻青看不真切,就走过去想看的仔细。
闻国一把拉住他,低声道:“不可造次!”
闻青顿觉唐突,只好回过来,尴尬的笑了笑。
孙广也回过头,看着闻青,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是我家小女,小小年纪就被身患恶疾,请来了许多郎中都无济于事,怕是……。”
说话间忍不住呜咽起来。
闻青看着面前一个大男人呜咽起来,更尴尬的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孙广呜咽了一阵,抬起头看到闻家父子俩站在那里,也是反应过来,连忙伸出手臂擦了擦眼角,道:“闻兄,快快请坐。”
闻国看了看孙广,说道:“孙兄,我虽不是名医,却也读过不少医书,如果孙兄不嫌弃……”
孙广与闻国相交已久,也知道闻国读书万卷,关于医术多少都有些涉猎。
孙广不等闻国说完,连忙道:“闻兄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我相识十余年,又怎么能说嫌弃不嫌弃?闻兄,你给小女诊病我自然求之不得,怕只怕小女现在样子太为骇人。”
闻国看着孙广道:“孙兄,都说了我俩相交甚深,又怎么会被吓到?”
闻青看着眼前这两个人说话文邹邹的,不免有些厌烦。
孙广似乎也看到了闻青脸上的不耐,连忙道:“闻兄,请随我来。”
两人随着孙广走到床边,仔细的看着床上的女子。
闻国虽然早有准备,却还是一惊。
她年龄只有十一二岁,却被病魔缠倒在床上。眼窝微陷,双目半睁半和的盯着房顶,两颊毫无血色,发白的嘴唇微微颤抖,像是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被被子裹着,眼看只悬着一口气在了。
孙广看到她的这副模样,又不禁哽咽起来。想他中年得女,老婆也因为难产去世,只留下一个独女。娇生惯养,给她取名孙珠,取自掌上明珠之意。现在不过十一二岁,竟然命悬一线。
闻国定了定心神,把了把孙珠的脉,眉头紧皱。
孙广见他眉头锁紧,似乎在意料之中,也并没有太过紧张。
闻国把完了孙珠的脉搏,又看了看孙珠的面色。站起来,对着闻国说:“孙兄,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孙广答道:“孙兄但说无妨。”
闻国道:“孙兄,令爱或许不是患了恶疾,怕是中了邪。”
孙广低喝:“闻兄,这怎么可能?小女尚未出阁,哪里会中什么邪术!”
闻青看着这孙广干瘦的身形,觉得心里一酸。女子尚未出阁就中了邪术,就算解了邪术,也难找到个好人家出嫁了。
闻国也是一愣,女子中了邪术,这确实是件难堪的事。
“孙兄莫要生气,我这也只是猜测。令爱究竟患了什么病,我也得不出定论。”
孙广深深叹了一口气,是不是中了邪,他自己多少也应该清楚。
“闻兄,我实在是束手无策了。你也看出来了,珠儿她怕是时日无多了,临走了,我也不想她的名节再被玷污。”
闻国一脸的无奈,对于女子,名节大于天。
闻青见到这孙广这副样子,不禁冷笑:“人都快走了,还在这里感慨,我看你现在去找找风水先生,或许还能救她,晚了只怕要后悔半辈子了。”
闻青对孙广说的话,一点情面都没留下。闻国想要呵斥,却也不知道他说错了什么。
孙广听到这话,眼里也闪现出挣扎犹豫之色。
他犹豫了一会,一跺脚说:“罢了,什么名节,没了命说什么都是空谈!”
说完对着闻国一拱手,说道:“闻兄,实不相瞒,我实在是拿不出一文钱了。现在小女重病在身,我也只好厚颜借你闻兄的银子了。”
闻国本就与孙广交往颇深,家产丰厚。自然不会推脱,道道:“孙兄真是见外,区区几两银子,又何必说什么厚颜?”
孙广大为感动:“闻兄,你于我家,可真是大恩呐!”
闻国摆摆手,就催促孙广赶快去找风水先生。
青城是一座不算太大的城池,但城里的悼人多少都会些驱凶辟邪。
孙广也不洗漱,一躬身,道:“闻兄,你来我家我却招待不周,真是不该!你们先在这里稍等,我现在就去找大头杨。”
说完也不等闻国回答,转身出了门去。
大头杨,本名杨达。是离孙广家最近的一个悼人,多少懂些风水之术。因为头大如斗,所以人送外号大头杨。
不过出去了三刻钟,孙广就和大头杨一起到了孙广家。
大头杨身肥体胖,一颗脑袋虽然没有大如斗,却比寻常人要大上几圈。他的眼睛却只有绿豆大小,狮子鼻,厚厚的嘴唇挂在这张脸上更是显得有些滑稽。身上挎着一个和悼人张上次挎的相似的盒子,想来一样都是些符纸、朱砂之类的东西。
大头杨站在床前,极力瞪着一双绿豆眼打量着孙珠,也不见有什么动作,说道:“你家闺女定是中了邪,无疑!若是班头你再拖上个一、两天,就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无济于事。”
大头杨说的邪乎,但孙广却不能不信。都说干一行,爱一行。大头杨平时虽然不着调,做起悼人来却是从来没有含糊过。
孙广听到他这样说也是慌了神,忙说:“杨先生,您看小女他这是什么原因中的邪术?”
大头杨冷笑着,上下打量着孙广,不说话只是冷笑。
孙广怕了,半哀半求道:“哎哟,杨先生,你可要救救我家小女啊!她才十一岁,生下来就没了娘,这孩子她命苦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说完跪下来撕扯大头杨的衣衫。
大头杨虽然人称大头杨,其实也就是个直性子,不是奸恶之人。
此时看到孙广跪下来,非但没有扶起来孙广,反而一脚把他踢开,冷笑道:“只怕你孙班头造了什么孽,或者得罪了什么人,中了人家设下的局子,才弄得家破人亡吧!”
孙广看着大头杨这副反常的模样,也不起来,跪行到大头杨身边,抓着他的衣衫,连道:“杨先生,我孙广活了大半辈子,小事从没做过偷鸡摸狗,大事从没杀人放火。从捕二十几年从没有过欺行霸市,谈什么得罪人呐?”
大头杨见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心里也是纳闷。忙把孙广扶了起来,道:“孙班头的清廉声誉,我自然早就听说。”
话虽然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一点歉意。
大头杨扶起了孙广,继续道:“孙班头,既然您没做过什么坏事,那就是您的祖坟出了什么问题。”
孙广慌了神,祖坟,那可是埋葬先辈的地方,能出什么问题?
大头杨看着孙广,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冷声道:“孙班头,挖了你家祖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