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动手!”气宗的老者上前一步稍稍延迟了这场本该即将发生的打斗。
“哼!”女子刀重新提回手里,“天山杀人什么时候用过这种勾当?老秃驴!”
“哼!”无相寺老和尚也哼了一声,“那你们出现的还真是好时机啊!”
“呵,难道我们出现还要给你这秃驴打一声招呼不成?再说这杀人犯的剑法真的是————哥哥,怎么说?”女子转身问身后的男子。
男子摸了摸脑袋,“撇脚!”
“听到没有,这剑法很撇脚,哪像我们天山的剑法,再说,天山才不会杀这种籍籍无名之辈!”女子皱鼻。
“籍籍无名之辈?天山剑法?哼!当真以为天山天下无敌了吗?”老和尚随意说了一句,声音看似很轻,但在场的人都听的到。
“无敌不无敌可不是你做的了主的,倒是你无相寺,你是谁?我可是听说空空大师不问世事十多年了,这么说来这座和尚寺里能入我们兄妹法眼的还真就没了!”女子斜眼扫了老和尚一眼,然后给了个白眼!
老和尚脸色有些难看,冷静了下表情道,“老衲圆通接任无相寺主持十多年倒是第一次见这么目中无人的自大狂,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真是可笑!”
“咯咯,可笑?的确可笑,在我们天山眼里,整个江湖里也就剑宗剑圣莫小白,气宗宗主闫秋,佛宗高僧空空大师三人算得上高手,至于什么圆通扁通那些根本没听过的阿猫阿狗都能当上这无相寺主持,真是可笑!”女子说这些话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浓浓的嘲讽,当然,也感受到了无相寺众人处在临界点上的怒火!
“你——”无相寺主持圆通老和尚怒道了一声之后顿了一下,换了个平和的语气,“牙尖嘴利,口舌之快!”甩袖不语了,目光也转向他处,只是脸上的怒色依旧!
“咯咯——”女子莞尔一笑,朝无相寺众和尚做了个鬼脸,无相寺众人面部表情丰富如万花筒!
“天山其实是雪国边缘的一座雪山,人迹罕至,至于精明刀与神经剑这个称呼则是一直流传下来的!”老刘轻声的给花若雪讲述天山的相关信息。
传说天山每一代传人都只有两人,而且必然有血缘关系,也就是兄弟姐妹,眼前这一男一女应该是兄妹了!两个传人中一个专门用剑,另一个专门用刀,并不是说用剑的不会刀法,用刀的不会剑法,其实恰恰相反,两人的刀法和剑法都非常了得,只是规矩规定了只能用剑和只能用刀而已!等两人中年龄小的接近二十岁的时候就会下天山,去江湖历练,雪国的江湖圈很小,有名的高手不多,也不算厉害,所以天山弟子都会来花国,这里高手众多,更适合进步,所以这么算来的话天山派应该算在花国江湖门派里!等到年龄小的那个人二十岁的时候两个弟子便会决战,或者说绝战,兄弟姐妹相残,直到有一人在比试中死去!这也是规矩,无数代的规矩,至今没有改过!然后活着的人在江湖里行走,承载着死去的人的荣耀把天山的名气散播出去,等到觉得自己过不过十年的时候再走遍整个花国,找一对天赋异禀的兄弟姐妹,或偷或抢,带回天山,然后教他们武功,如此重复!
有传言说曾经有一代天山弟子四十岁时出了意外,还没来的及找到传人的时候已经身亡了,有人担心天山从此就绝了脉,不曾想一年后天山又下来一人带回去两个孩子!有小道消息说那是天山的铁匠,天山多陨铁和玄铁,能打造绝世兵器,所以天山铁匠的名气很盛,但除了那一次之外天山再无除弟子之外的人露面!
至于精明剑和神经刀这个称谓,天山剑法不但快,而且多变,快是相对一般的剑法而言,当然没有莫小白的剑快,因为这世间没有人比他的剑快,因为这世间只有一个剑圣,他叫莫小白!天山的剑更注重的是变化,本来就快的剑法再加上诡异叵测的变化之后便变得可怕了,有人说天山的剑有思想,因为在你出下一剑之后哪怕再精妙再诡异它总会很准确也很准时的挡住,就像它本来就在那里等你出剑一般,所以天山的剑法被称作精明剑,也是众人猜测的唯一可以克制莫小白的剑法!
至于神经刀,天山刀法本来就很凌厉,花国能与之齐名的刀法几乎没有,或者说已经失传了,而天山凌厉的刀法被某一代弟子改变之后变成了不要命的刀,给凌厉的刀法加上不要命的气势之后天山的刀法便成了疯子一般的刀法,而天山每一代用刀的人都几乎是疯子,不知是刀改变了人,还是人影响了刀,那刀法已经疯了,所有见过天山刀法的人都这么说,所以天山的刀法慢慢的被叫做神经刀,因为刀法不正常,用刀的人也不正常!
花若雪听完老刘的话再打量了几眼男子和女子,她在意的不是刀法与剑法,而是兄妹相残!也就是说这个女子二十岁的时候他们兄妹里只能有一个活着,另一个要死在自己唯一的至亲手里,这是怎样的疯魔的一个规矩?能活着的,是他?还是她?这是怎样漠视生命与亲情的一个时代?花若雪想不明白,哪怕作为一个未来的人隔着数个时空,可是人心难道也隔了无数个时空吗?怎么可能不是肉长的?怎么可能不舍不疼不流血?
身后躺着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昨天还暖暖的和自己玩笑着,今天就冰凉如同隆冬的冰渣,这些本该狭义的江湖豪杰们冷漠的看着笑话,甚至现在连笑话都懒得看,因为出现了让他们更感兴趣的事,他们都等着看另外两个不相干的人打架,嘴角勾着笑意,眼神看似义愤填膺却掩藏不了散漫和热切,那颗写满狭义字迹的热血紧紧包裹着的江湖心层层剥开之后还会剩下什么?冰冷的石头还是空虚的什么都没有?这就是那个自己前世今生都曾经幻想着的江湖吗?这就是那个自己初来金陵而大发感慨的江湖吗?
“狗屁!”花若雪只觉得心里烦闷,似乎一直以来的所有梦想都被狠狠的打碎,似乎一个天使重重的挥舞着恶魔之叉狠狠的刺透自己的脑袋,然后自己的梦想从炸破的颅骨里迸了出来,如滔滔江水滚滚远去,这一刻,她只想骂,骂天骂地人骂时代,骂他个翻天覆地海枯石烂,骂他个天昏地暗昼夜不眠,因为这一切都是狗屁,不,狗屁都不是!
“我不管你是杀人如麻冷血无情却又自以为多了不起只知道手起刀落然后面色无辜装高冷的剑宗宗主剑圣莫小白……”花若雪一指莫小白,“还是一副童颜鹤发道骨仙风不食人间烟火装高人其实只是一个骨头快打鼓脚后跟进黄土只会倚老卖老卖面子混个武林盟主高高在上的气宗宗主”花若雪指尖移动指向了气宗那个老者,也就是其宗宗主闫秋“还是打着普度世人拯救苍生今生厄运自是前世因的佛门幌子却在自己家里有客人被杀的时候还能心安理得的和小孩子耍嘴皮子逞一时之快然后假慈假悲的装着大慈大悲念一句阿弥陀佛来哄世人血汗来供奉寺庙里金光灿灿愚弄凡人的佛陀的得道高僧无相寺圆通老秃驴!”花若雪手指再次移动,指尖直指圆通和尚的鼻尖!
“这里!”花若雪一指身后大铁锤的尸体,“这里,就在身后,躺着一具尸体,昨天还和你们这些人说说笑笑的聚在一起,短短一个夜,淅淅沥沥一场雨,就没了?!心跳没了,体温没了,由热情变的冰冷,由聒噪变的安静,不再会聒噪的安静,因为已经没了,是死了一般的安静!”花若雪有些歇斯底里,所有人都看着她,看着这个歇斯底里呐喊着的‘黄毛丫头’,没有人说话,只有那变了调的女子的腔调在小院里激荡!
“他是某个在家等他归来的女人的相公,也是一个豆蔻年华丫头的爹,现在他就安静的躺在泥泞里,回不去了,而你们呢,背对着他,看着别人的热闹和笑话,你们不曾有家人吗?你们不曾有爹吗?如果你们的家人躺在这里,尸体变凉的时候还在听着不相干的人为不相干的人吐口水你们心里多畅快?”
花若雪看着天山的那对兄妹,“命只有一次,亲人死一个就少一个,所以生命是值得敬畏的,而不是要被别人冷漠玩弄的!”
花若雪说到此处咳嗽起来,大概是口干了,也大概是为数不多的泪呛到了,所以她的演讲暂时停了下来!
场面有些寂静!
良久,不知谁先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僵局!无相寺主持圆通大师、气宗宗主闫秋、还有剑宗莫小白都没有表情没有动作!
“她是谁呀?”不知从何处传来小声的询问声,然后那句声音没了,因为所有人都向那个方向看去,那个方向所有人都觉得有些尴尬!
“丐帮?花若雪?”天山的那位女子偏着脑袋问了一句,脸上没有笑意!
“咳咳”又是一声咳嗽,一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小院的门口,脸色还带有明显的病态苍白,薄奚凌风在他的身后,银色面具下黑色的瞳孔里光华闪烁!
一尘走过来和薄奚凌风站在花若雪身后,老王给他让出了地方。花若雪转头轻轻的靠在一尘的肩上,“回去吧!回城隍庙,再也不想出来了!”花若雪似乎很疲惫!
“恩!”一尘轻轻的应了一句,抱起花若雪准备往外走,瘦瘦小小的,力量还挺大嘛!
一尘刚迈了一步,烟雨十三巷的圆脸女人挡在了一尘身前。她微微俯下身子,看着花若雪的侧脸,却不是对着花若雪说的,“我喜欢这个丫头!”然后她让开了路。
一尘又迈了一步。
“且慢!”有人出言,却是无相寺的一个和尚,原来无相寺的人都是这般讨厌,难道是东道主的缘故?
一尘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那群和尚。
“骂了这么多前辈,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那和尚有些底气不足。
“还说什么?难道非得要我把凶手从你们无相寺里揪出来才肯罢休?”花若雪脑袋还埋在一尘的怀里,声音也有些小,但周围大部分人还是听到了。
“什么意思?”
“你这话什么意思?”
烟雨十三巷的圆脸女人和无相寺的圆通大师同时问道。
“漏洞百出的现场,还是好好做一场法事替他超度吧,无相寺丢的人已经够大了!”花若雪无情绪的说。
“哼!又是一个牙尖嘴利的黄毛丫头,别以为说了一些自以为是的大道理就可以得寸进尺,也别以为丐帮真的到了可以站得住脚的地步!”无相寺的圆通大师呵斥道。
“丫头,把话说清楚些,烟雨十三巷从来只看事实!”烟雨十三巷的圆脸女人说道。
“妹妹,我们和你一样,都尊重生命,无论贵贱,因为我们就是高高在上的人眼里的贱命,所以我们冰姐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我们烟雨十三巷的所有姐妹都喜欢你!”烟雨十三巷里走出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黑色的披风,绛紫色衣裙,面纱上那一双眼睛不算大,但弯的弧度很迷人。
“小君!”圆脸女人唤了一声。
面纱女子看着圆脸女人,“冰姐!”她说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回到了烟雨十三巷的队伍里。
“放我下来!”花若雪说了一句,一尘犹豫了一下,轻轻放下花若雪。
“本来我不打算揭穿什么,因为我只是一个黄毛丫头,我也不知道其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我讨厌虚伪,尤其是如此让人作呕的虚伪!”花若雪看都不看无相寺一眼,“所以这个凶手我也就不再碍于前辈面子或者门派名声什么的,我只是看到如此道貌岸然的门派一脸无辜后想让死去的人名目,所以把我看到的事实大白于天下。”
众人都在听着,因为他们知道,接下来就是凶手的面貌了,当然,任谁看来这都是笑话,但无妨,大多数人还是很喜欢看笑话的,尤其是别人的!
“这个现场很撇脚,因为这些剑痕很撇脚,或者说撇手!”花若雪看着墙上的、地上的、树干上的那些昨夜残留的剑痕,“为什么撇手?因为一般人是右手用剑,尤其是用剑高手,江湖里暂时还没有听说过左手剑厉害的人,所以看到左手剑的剑痕都会感到别扭!”
“左手剑?”圆脸女子问了一句。
“是的,左手剑!”花若雪肯定她的答案,“站在我这个地方看!”花若雪走向院门口的台阶上,“那槐树树干上的切口很平整,甚至倒映着晨光!但是站在这个地方看——”花若雪回到最初自己站立的地方,“切口虽然平整但却没有刚才晨光的微亮感!”花若雪不知道怎么向这些人解释反射、漫反射、镜面反射之类的概念。但聪明人还是有的。烟雨十三巷的小君,也就是刚才蒙着面纱的女子接话道,“也就是说这能看出出剑的方向?!”
“恩!其实只要用手摸的话,从左向右和从右向左的触感会有细微的差别的。”
烟雨十三巷的冰姐走过去伸手来回摸了摸那平整的切口,“的确有些差别,从左向右更滑一些!可是这也不能说明是左手出剑吧?右手剑也可以这样划!”冰姐提出自己的疑问。
“再看这树冠,树冠看似破碎,实际上仔细辨认还是能看的清剑痕的,有些剑痕从左向右由浅入深,然后戛然而止,想来应该是树冠倒地后还在打斗,只是凶手选的天时地利太好,雷声正好掩盖了所有的声音,这样的剑痕应该只能是左手剑才能斩出来的吧?”花若雪长吁了一口气,其实她也是在天山男子说的那句撇脚之后才无意间注意到的,然后想到了一个人,她知道那凶手是谁。
“有道理!”终于,这次冰姐点头确认了,莫小白也似乎有所动容。
“就算如此,那凶手怎么会知道昨晚会下雨?选了这么一个好时机动手?难道能未卜先知不成?”圆通大师冷笑着问。
“虽然我不太相信,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但我已经知道是谁了,至于这个原因,你难道不知道吗?”花若雪反问。
“一派胡言!我怎么会知道?!”圆通大师怒道。
“那我解释给你听,你看对不对。”花若雪冷冷一笑,“有一种慢性病叫做‘老寒腿’,一般是年龄大的人才会得这种病,这种病的症状是天气变冷的时候腿会疼,有时候大雨之前也会腿疼,尤其是病越重的人对雨的到来越敏感。”花若雪看着无相寺众人,“而正巧昨天我在无相寺的后山遇到了一个左手拿着柴刀劈柴的老和尚,更巧的是他的老寒腿犯了!”花若雪冷笑。
“不可能是汇通大师!”无相寺里有个小和尚不经意说了一句。
“嘭——”一声响,那个小和尚捂着胸口倒飞了出去,撞在身后几个人身上,小和尚倒在地上嘴里吐血,说不出话来。
圆通一甩衣袖,“住口,无相寺何时有了这样的弟子?汇通?无相寺从来不曾有过这个法号!”无相寺弟子面露寒意,都闭起嘴巴不敢言语!
“真是蠢啊!”花若雪感叹了一句,“不这样做或许还有点借口推辞!”
圆通大师哼了一声,“你的一面之词而已,不信大可以搜遍整个无相寺,若是真能找出这个凶手,我万佛寺自然无话可说!”
“你敢这样说就说明人已经不在无相寺了,我又何必白费力气!”花若雪道,“其实像你这样蠢的人难道没有发现大家已经看出来真相了吗?”花若雪问。
周围的江湖客们互相看了一眼,目光中寓意莫名,这个圆通貌似的确有点蠢!
“那好吧,不死心的话还有最后一个证据,我没记错的话我昨天见到的那个和尚左手上有两道交错的伤痕,所以我们不妨来看看凶手的手!”花若雪在怀里摸索着,掏出来一个麻纸小包裹。
“看凶手的手?怎么看?”冰姐问。
“有没有毛笔?毛越软越好!”花若雪问冰姐。
“阿秋!”冰姐喊了一声,烟雨十三巷里那个修长的面纱女子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枝毛笔,还未染墨的。
花若雪打开麻纸包裹,里面是一小撮红色粉末,研的很细!
冰姐用指尖轻轻点了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朱砂粉?!”
“恩!”花若雪接过毛笔,走上房门前的台阶,然后映着光亮仔细打量着流丹漆过的光滑房门上的痕迹,“但愿还能找的到指纹!”花若雪自言自语的道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