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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无力中的恨意

颜可可从警局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折腾了两天两夜,疲敝又极度亢奋的神经终于绷断了。她身子摇摇晃晃的,要不是旁边的女警扶着,几乎就要跌倒了。

一出门,岳子凡的身影立刻窜了上去。他洗干净了脸,但衣服还没换。衣领上的血迹已经呈现褐色,眼眶和鼻梁有些红肿。

“可可,你还好吧……”他欲言又止,不知自己该不该上去。

“走开……”颜可可异常疲敝,甚至连跟他争吵置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在刚才,她把一切来龙去脉交代给了警方,铁证已经如山。

“可可……”看着女孩的抗拒,岳子凡心如刀绞,同样也觉得自己很委屈:“就算真的是俞佳做的,可是……这并不是我的错啊。小雪出了这样的事,我也很心痛。我们现在应该想办法帮助小雪才对,我会找最好的心理医生和整容医生,费用不是问题——”

“少爷……”颜可可冷冷地看着他:“你真的以为有钱就能摆平一切么?如果我现在对你说,小雪的脸毁了,你愿不愿意为她负责一辈子啊?你怎么回答?”

岳子凡一下子怔住:“可可,这……这是两码事……”

“孬种!”颜可可冷笑着推开她,一个人走出了空旷的警局大院。

岳子凡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这让她由衷地厌恶起来,猛然一回头怒道:“岳子凡,有些人犯了罪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而有些人只是犯了错,看似侥幸但一样避免不了良心的拷问。

这世上千事万事都有因果关联,不要觉得你自己很无辜——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岳家和俞家到底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你跟俞佳有没有狗血的感情纠葛。但你处理的问题的方式还是惹得那疯狗一样的女人咬伤了人,你就是难辞其咎!

你也马上是成年人了。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当做是送给你这一辈子的成人礼。”

颜可可撂下这样一句狠话,一个人跳上了一辆出租车。

她不想回学校宿舍,却又不得不回去。因为在这个城市的繁华背后,总有些无处容身的人在幻想和现实的矛盾里挣扎两下就僵硬不动。

曾经的柯颜可以买下任何一处地段的房子,却没有爱。

如今的颜可可心里装着满满的牵挂和关怀,却没有家。

其实所谓人生,换来换去,总要承担不如意的事情吧。幸福相似,而不幸,各有各的不幸。

——————

“你这个混蛋东西啊!”从小到大,备受宠爱的俞佳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发这样大的脾气。啪啦一声烟灰缸砸地,吓得家里的小京巴吐着舌头一溜烟跑了。

“爸,我没有——”俞佳哭得梨花带雨,缩在沙发上就像被主人吓坏的小猫。

“还说没有!人家证据确凿,那三个小流氓已经被抓了,一口咬定是有人花钱指使!画的那长肖像图,跟你这个狗崽子长得一模一样!

还开着车跑去被人家监控录像抓个正着,你有脑子没有啊?”俞刚在地毯上踱来踱去,像个被拔了触角的蚂蚁,连把自己一块骂进去也没反应过来:“你说说你,胆子得有多大?为了屁大一点的事,你能买凶去杀人!

我不管了!让你去蹲监狱,去枪毙!我们俞家,没有你这样的东西!”

“爸!”俞佳真是吓坏了,跪在地上扑着爸爸的大腿:“爸你不能不管我啊!我没有叫他们伤人,我就是让他们去教训教训那女的,打两下吓唬一下而已。我一共才给了他们五千块钱,根本就没让他们毁容强暴……呜呜呜,是他们自己看那女的起色心了,跟我没关系啊!”

“事到如今你这么说还有什么意义!那被害女孩现在还躺在医院,岳家的人也对这件事十分反感。

而且听说有个小丫头要为她姐妹讨公道,连私家侦探都动用了,所有的证据都对你不利!”俞刚怎能不心疼女儿,但眼下的状况实在是让他恨铁不成钢啊:“你说说你,前两个月居然还有开车意图撞人的前科,还被楚氏集团的当家人亲眼撞见。现在全都被人家翻了出来,你说这场官司怎么打?

你爸我这两年在岳家和楚家之间如履薄冰地占着那一点剩下的边角生意,整天装孙子装的都成什么了?我容易么?

怎么生了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啊!你妈要是活着,不得被你活活气死!”

“就是因为妈妈死了你们才不管我的嘛——”一提到几年前去世的母亲,俞佳哭得那叫一个声嘶力竭:“呜呜呜,就是你和哥每天都忙,我一个人多孤单啊。我只能那么依赖子凡,希望他能疼我陪我,可是他也不要我!呜呜呜,我就是想教训一下那个女的出出气,哪里知道那三个混蛋下手那么重啊!”

“爸——”一旁的俞成瑾已经沉默了好久,这会儿看着妹妹哭得快断气了,心里也是挺酸的。若说这俞刚命也不好,两人妻子都早逝。

俞成瑾的生母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在他三岁的时候就车祸去世了。后来俞刚娶了俞佳的母亲,性情挺善良挺温厚的,对俞成瑾也是视如己出。可没想到几年前查出肝癌,又走了。

临走前当然是把最放心不下的女儿托付给这父子俩照顾,俞成瑾心有责任,又怎么能真的放着妹妹不管呢?

“哥…..”俞佳可怜兮兮地转向哥哥:“你答应过妈会好好照顾我的,你是那么厉害的律师,一定能救我的对不对?”

“佳佳,好了先别哭了,”俞成瑾抽出纸巾擦着俞佳花猫一样的脸蛋:“现在后悔了吧?知道错了吧?”

“知道了……我去道歉……道歉还不行么?咱们赔她们钱,求她别告我啊……我不想坐牢啊……哥!”俞佳扑在俞成瑾的怀里,鼻涕眼泪地蹭了他一西装。

“人家姑娘的脸上开了三寸的刀口,被那几个畜生折磨成什么样了?你一句对不起就完了?”俞成瑾叹了口气:“算了,钱该赔还是要赔的,如果拿到法庭上,差不多一百二十万到一百五十万。爸,咱们准备两百万,不,三百万吧。要私了总要有点诚意出来。”

“成瑾,你有把握么?”俞刚心里也没底,此时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儿子身上:“只要别毁了佳佳一辈子,钱不是问题啊!”

“这只是一方面,我已经派人打听过,章小雪家的条件不好,父母都是没有背景的老实人。到时候,提现金去,稍微带点视觉冲击力,他们妥协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另外——”俞成瑾叹了口气:“那三个小流氓的口供是关键。再提一百万出来,平分给他们三人。

他们几个也不过只有二十岁出头,没见过世面,以为抓着个把柄就能给自己脱罪。

其实就算是紧咬着佳佳也不会让他们有多少减刑,所以我会叫我朋友亲自担任他们的辩护律师,教他们怎么说话就是了。”

“哥!”一看事情有了转机,俞佳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哥我会没事的对不对?你有办法让他们不咬我的对吧?”

“我自会尽量帮你,但你自己也要吸取教训。”俞成瑾拍拍妹妹的肩膀:“虽然你还未成年,但该担负的责任逃不掉。搞定那三个流氓和受害人家属是关键,但我觉得你还是最好登门道歉一下。毕竟这件事总是丑闻,对爸的生意商誉这边也算有个交代。”

“他们……不会打我吧?”俞佳心有讪讪:“我能不去么……”

“放心,我会把前面的路铺好,陪你一起去的。但你给我记住了,这是我和爸最后一次给你擦屁股。等事情结束赶紧滚回国外去,也不要再去纠缠人家岳子凡!”

“子凡他……一定再也不会原谅我了。”俞佳抹着眼泪哽咽道:“他是那么重感情的人,这下好了,他会不会为了对章小雪负责就真的娶她了……”

“佳佳,你知道我为什么觉得你是白痴,而且白痴到都怀疑爸生你出来的时候是不是忘了把智商基因送给你了吗?”俞成瑾拧着眉头道:“岳子凡喜欢的姑娘根本就不是章小雪,你害错了人还在这里叫委屈!

所以就算章小雪真给你两巴掌踹你两脚我都不会拦着——”

“你说?”俞佳一下子就怔住了:“可是章小雪明明穿着岳子凡订做的那件礼服啊?”

“你有没有脑子?凭一件衣服就能不分青红皂白下判断么?”俞成瑾真是被她气得七窍生烟:“万一人家姑娘拿衣服送人呢?万一人家姑娘有事来不了,随便借给别人穿呢?万一章小雪也有个很有钱的男朋友,人家送她一件米凯拉的礼服呢?

这么多种可能,你不管不顾就下结论。真是不怕虎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家人。”俞成瑾重重叹了口气,敲着妹妹的榆木脑袋。

“不是章小雪,那会是谁?”俞佳怔怔地看着哥哥。

“我也不知道是谁,子凡没说我也懒得问——唉?是谁也不管你的事,你还想再搞一次麻烦?我告诉你俞佳,我是你哥哥不是保姆,再给我胡闹我就把你锁在家里别出去了!”

俞成瑾狠狠撂下一句话就走了,只留下俞佳一个人傻乎乎地含着眼泪站着。

几天后颜可可接到秦贝儿的电话,说她已经回国了,刚刚到家。

这几天来颜可可一直为章小雪的事忙碌,这半天才想起来自己的另一个好姐妹度假回来了。说起来,章小雪的事多亏了凌犀帮忙,她还正想对秦贝儿好好表彰一下这个好男人呢。

“你在哪啊可可,我带了礼物给你,方便过来我家么?”秦贝儿在电话那端声音高八度。

“今天么?呵呵,礼物什么的下次再说,又不着急。”颜可可此时正在医院陪着章小雪,她的身体已经有所恢复,但情绪有很大障碍。关于脸上的伤疤,大夫说整容手术只能在一定范围内缓解,但要做到完全看不见是基本不可能的。

唯一还算值得欣慰的是,那伤疤从眼角到下颌,没有贯穿整个脸颊。如果留长发带鬓角,再扑点厚重的粉底,多少还能遮住一些。

“你要是方便就过来下吧,我……唉,说起来我也是提前回来的,公司有个新项目去X国,我后天就要走了。这一走可能要一年呢——”

秦贝儿的话里流露着深深的不舍:“小丫头,可能没办法看你入学典礼咯。”

“这样啊,那好,我这就过去。”

“恩,凌犀在家做了饭,你就带嘴过来就好!”

颜可可挂了电话,回到病房对章小雪说:“小雪,我有点事要去朋友那一趟,你乖乖的哦,我明天再来看你。”

“明天,是初审吧?”章小雪的头上已经拆了绷带,幽幽望着窗外的蓝天。

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外面的树叶已经开始落了。颜可可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放心吧,法律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可可,”章小雪幽幽转过眼睛看着她:“其实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俞佳究竟为什么针对我?我喜欢岳子凡这件事,自以为藏得很深了……”

“其实我也觉得奇怪,我怀疑是岳子凡告诉俞佳你对他表白的事,为了这,我还打了岳子凡一巴掌……”颜可可叹了口气:“对不起,小雪。那天我要是不跑出来,留在自习室陪着你就好了。”

“可可,这不是你的错,我自己倒霉而已。”章小雪微微笑了一下,把头转开:“你还有事不是么?先走吧,我没事的。”

“那,你保重。明天我带着审讯结果来看你——放心,一定是好消息。”

一进秦贝儿的家门,浓厚的汤汁香气就把颜可可的馋虫勾出来了。

“哇!羊蝎子火锅?”

“是啊,肉都是今早新买的,凌犀亲自熬的汤料。”秦贝儿穿着一件居家的睡意,头发松松垮垮地挽着:“快要入冬了,羊肉补元气的。”

“太好了,前天路过羊蝎子店我还流口水呢,馋别的东西都能自己吃,惟独这火锅找不到人陪可真是难受啊。总不见得一个人去店里点一锅吧。”颜可可也不客气,洗了手后就大大咧咧地坐过来了。

凌犀把其他的涮菜一样样的端上来:“可可,多吃点,你这几天都瘦了。”

颜可可的确是瘦了,没日没夜地为了章小雪的官司奔波,能不瘦么?

“恩恩,多谢啦。”颜可可直接上手抓上嘴啃,吃羊蝎子的门道,首先第一步就是不能怕丢人。

“话说你这次怎么走那么急啊?”

“公司在X国的市场出了点问题,前期投放与预算吃了空档,我带着整个内审团队过去。短则三两个月,长则一年半载。唉——给人家打工嘛,就是活得约束。”

秦贝儿叹了口气:“本来还想好好把柯颜的事趁热查个清楚——”

“贝儿,柯颜的事我会帮你盯着的。”凌犀说着话的时候微微转头看了颜可可一眼。

“是啊贝儿姐,工作也是很重要的,你要是丢了工作,谁给我买香奈儿的手袋啊!”颜可可假装看不到凌犀,目光瞄了一眼沙发上的礼物袋子。

“是啊,以前常对柯颜说,女人还是要有事业的。靠男人养着早晚没有安全感——”

“也不一定,你要是愿意,我——”凌犀突然放下筷子,很认真地说。

“你?哈哈哈,你那工作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嫁给你守寡啊?”秦贝儿娇笑一声。

“侦探不能做一辈子的,等攒够了钱……争取四十岁之前退休。”凌犀很认真地看着秦贝儿:“你喜欢哪个国家我们就去生活吧。”

“咳咳,我是小透明,什么也没听见——”颜可可趴下身子,一边啃着羊蝎子一边说。

“这个我要考虑一下。”秦贝儿脸上难以露出这样略带羞涩和矫情的表情:“那你给我考虑一年,也考验你一年。可可你帮我盯着,看他这一年有没有跟别的女人…..咳咳,这个哈。”

“放心,他要是敢我替你打断他第三条腿。”颜可可顿时来了精神。

“那好,等我从X国回来给你答复哈!”秦贝儿挑起艳红的唇,端起酒杯:“来,祝我一路顺风,升职加薪!”

“一路顺风就好,别太拼命,升职加薪不重要。”凌犀笑着说。

“废话,我不要攒点嫁妆啊?”秦贝儿瞄了他一眼:“空手嫁过去,不得被你欺负死~”

“贝儿,那个……”颜可可端起橙汁跟她撞了一下杯子:“等你回来了,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微微瞄了一眼凌犀,小声说。

“啊?”秦贝儿眉头一挑:“可可,你别吓我啊,你是不是怀孕了?”

噗——

一口橙汁全喷在羊蝎子锅里了,颜可可胡乱擦着嘴:“秦贝儿你有病啊!”

“不是这个啊?”秦贝儿呼了一口气:“我知道现在的孩子都早熟,你可别吓唬我,等一年后抱着个小毛头让她跟我叫阿姨——”

“受不了你啊。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一点感性情绪都被你搅黄了。”颜可可挑了一块没有被橙汁污染的羊蝎子,自顾自啃了起来。

“那是什么秘密?”秦贝儿眨眨眼睛,按住她正翻转骨头的手。

“都说了回来再告诉你,别打扰我吃饭。我告诉你,当我沉浸在火锅中的时候,所有的道德标准也都没睡醒。”颜可可瞄了她一眼:“这时候我对你做的一切事,都不负法律责任!”

“好啦不跟你贫了,”秦贝儿看着凌犀在锅里又加了些水以免煮干,拄着下巴看着他道:“凌犀,最近楚天越那边有什么动静么?”

“哦,他悄悄回国了。”

一听到楚天越的消息,颜可可立刻停下了咀嚼。

“我听说正科的柯明凯与齐岳正是签订了并购合同,楚天越这就算是拱手让江山了?”

“我也不清楚,但是就在一个星期前——”凌犀说话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看了看颜可可:“柯起航也回国了。秘密回国,一个人。”

“什么?”颜可可手一松,骨头掉地。

“柯伯父回来了?”秦贝儿也觉得惊讶:“他不是早就把正科交给侄子了么?据说身体也不好,只带着那个比我还年轻的小情人在国外颐养天年。说起来……看在他是颜颜父亲的份上我叫他一句柯伯父,把柯伯母留在疗养院不闻不问,这种事实在是太让人寒心——所有的商人都这么冷血么!”

“贝儿你先别急着下定论。”凌犀说:“我觉得柯起航这次回来有些蹊跷,因为他是乘着楚氏的私家飞机入境的,我是通过ID巡察芯片才定位了他。而且,整整一周……他没有踏出过楚天越的远山别墅。”

颜可可张大了嘴巴,她有无数问题想问,却全然不知该从哪个切入点来问!

父亲回过了,却是被楚天越接回来的?而且现在秘密住在他那里——这!听起来怎么有点像绑架啊!

“凌先生,你确定这个信息很准确?”颜可可终于放下筷子,神色紧张了起来。

“确定,但是现在我们完全摸不清楚天越到底想要干什么,只能静观其变。”凌犀回答。

楚天越……和自己的父亲在一起?却又欲擒故纵地把正科集团推到了齐岳产业的口袋里。颜可可觉得自己的脑细胞已然不再够用,她突然捶了捶太阳穴,吓得秦贝儿还以为她发羊癫疯了呢。

后来三人就没再说这些事,秦贝儿一走就是一年,彼此嘱咐了好多又感动又吐槽的话。

秦贝儿送颜可可下楼的时候抱了抱她:“可可,一个人生活不容易,遇到什么事别太冲动、我不在这,你也不要再去招惹楚天越。有困难凌犀会帮你的。”

“知道啦,你也是啊。在国外要保重自己。”颜可可发现自己最近变得好爱哭,眼泪窝子越来越浅了。

“不用担心我,我公费出国做项目,一天300美金的补贴吃香的喝辣的。等我回来,还要听你告诉我那个什么秘密呢。”

“好,等你回来,我穿着警服用手铐把你领回来哈哈!”颜可可笑。

“可可,”秦贝儿收起了没心没肺的笑容,伸手帮她捋了一下碎发:“我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柯颜了,之前那么信誓旦旦地想要帮她找出凶手,并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有那么好的姐妹了。

可是自从遇上你以后,把这些事都快抛到脑后了。总觉得……好像有了你以后,柯颜都变得有些模糊,有些不重要了……就仿佛,你就是她一样。”

“贝儿……”泪水唰地一声淌过颜可可的脸颊,她呜咽成声:“我……”

“有什么话回来再说吧。”秦贝儿抹去女孩的泪水:“我上去了,你照顾好自己哈。”

坐上公交车的时候,颜可可的手机又响了,她还沉浸在与秦贝儿感性的告别中,实在没有什么心情去搭理这个屏幕上的名字——岳子凡。

说起来,现在颜可可见到岳子凡都是绕着走的,从来没给他过任何好脸色。

虽然她心里明白这也不是岳子凡的错,但人就是这样——总要把一些莫名其妙的责任推在事件的线索人物身上。

其实在颜可可心里始终有一道结,章小雪出事,自己也是有责任的。岳子凡喜欢的那个女孩是激怒俞佳的情绪,进而做了坏事的导火索——而那个女孩,其实是她颜可可才对。

与其说是怪岳子凡,不如说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

有气无力地接听电话,颜可可没什么好脾气:“你找我什么事?”

“可可,我想跟你说件事。”岳子凡的声音有点颤抖。

“有屁快放。”

“呃…..可可,一两句话讲不清楚的。”岳子凡顿了顿:“你在哪我能见见你么?”

“你先说是什么事?我在回学校的路上……”颜可可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是章小雪,可可,你还不知道么?章家同意私了,撤诉了。”

“你说什么!”颜可可一声惊叫,整个公交车的人都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就在今天上午,俞佳的哥哥俞成瑾亲自上门与章小雪的爸妈谈判,据说给了三百多万……”

“你在哪,我马上回学校,你给我等在门口!”颜可可撂下一句话,也不顾道德不道德,疯狂地拍打着公交车门:“师傅停车,我要下车啊!”

最后在乘客们斥责和抱怨的眼神中,颜可可飞快地下车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回学校。

岳子凡真的已经在校门口等她了,颜可可立刻冲过去:“到底怎么回事?明天就要初审了,怎么会突然撤诉的?!”

“可可,你先冷静一点吧。”岳子凡把她拉到校园里的一处长廊下:“我也是刚刚才听到消息的。据说那三个犯罪分子翻供了,坚持说他们是在看到章小雪之后,见色起意伤害了她。说是跟俞佳没有关系。”

“放屁!”颜可可也顾不得什么教养:“简直是放屁!谁看不出来,不就是使钱么!”

“可就算是使钱又能怎样?”岳子凡拉住气急败坏的女孩:“连章小雪的父母都只能在钱面前低头,那三个混混还不是任由他们摆布?”

“照你这么说——有钱人就能逍遥法外,穷人就该被肆意欺凌?”颜可可推开他,怒目而视:“俞佳必须要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我绝对不会让小雪就这样委曲求全的!”

“可可!你要干什么去啊?”岳子凡不顾女孩的挣扎,死死抱住她的手:“你要去找章小雪的父母么?你要让他们难受么?

他们家里困难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的爷爷还瘫痪在床,四个人挤在三十多平米的房子里。你知道三百万能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改变么?”

“所以小雪就活该忍气吞声,用自己的清白,用自己的一辈子换一套大房子?”颜可可用力推开岳子凡,咬着唇怒吼。

“否则还能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闹到法庭判决,最多也只能赔个一百万!三个流氓翻了供,俞佳最重也就是判个拘留两三月!你就能出气了?你就能满意了?”岳子凡用力压住颜可可的肩膀:“可可,我知道你看不起钱,但有些时候,只有钱能衡量你的失去和所得。对章小雪来说,她需要钱来做手术,她的家人也需要钱来改善生活!

我比你更恨俞佳,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啊!”

“所以你注定就是个没种的男人,你跟俞佳还真是天生一对!”颜可可狠狠骂下一句,丢下他就冲出校园。

“可可!可可你去哪啊?”

“不用你管,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颜可可不知道她要去哪,这一刻她突然才意识到自己的力量简直是渺小地太可怜了。

可怜最好的姐妹还身心重创地躺在医院,背后的凶手却还若无其事地在家里做spa,这个世界,到底还有没有天理可言,公正可言?!

俞佳,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颜可可无路可走,只能说服自己再一次来到那个她以为永远都不用再踏进的门。

“颜小姐啊,怎么是你?”李婶颤颤巍巍地开门,由于耳朵不灵,所以家里的门铃声弄地很响。她说话的声音也因为自己听得不清而越来越响。

“李婶,我——”颜可可双手垂下,像一个孤助无依的流浪动物一样站着。

“颜小姐?”林殊从楼上下来,一个多月不见,他如四年不见一样,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林殊,我要见楚天越。”颜可可看着他说。

“你怎么可以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突然闯进来?楚先生回国的事还没有公开——”林殊怔了一下,旋即声色严厉地说。

“我有急事要他帮忙,你让我见见他。”颜可可恳求。

“楚先生还在休息,不见任何人。”林殊站在楼梯口,坚如磐石的身影就像一座牢固的丰碑。

颜可可听他说楚天越果然在家,顿时满心希望:“他真的在家?求求你,我有急事,一定要他出面帮忙的!”一边说着一边往楼上冲,林殊坚实的手臂立刻挡开了她的去路。

“楚先生说过现在不见任何人,没有例外。”

“那好,你告诉他,如果不是事情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我就是死也不会愿意过来求他的!”颜可可大吼一声,整个楼梯上方的水晶吊灯都跟着一起震颤。

“什么样的走投无路会让你觉得比死更可怕?”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上方缓缓落下,颜可可擦去眼角朦胧的湿润,咽下鼻腔里的酸楚。

他又瘦了,整个人包裹在宽大的浴袍里,像个活动的衣架。脸色更加惨白,唇上也没有一点血色。只是一双眼睛仍然那么犀利炯炯。

“跟我上来吧。”没等颜可可发话,楚天越给了林殊一个眼色,叫他让开了挡在前面的路。

颜可可亦步亦趋地跟着楚天越上楼,再一次回到那曾经伴随着自己独守一整年的卧室。临近夕阳的的光线很温暖,照在阳台的白色躺椅上。惬意悠闲又安宁祥和。

颜可可突然有一种冲动,如果她和他,能够再回到这个地方,享受一次以前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午后时光——哪怕只有一次,也是好的。

“楚天越,我希望你能帮我作证,”颜可可靠着墙壁站定,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她解释了章小雪的事,也说明了目前面临的窘困,希望楚天越能为当日在校园外俞佳驾车蓄意伤人一事协助自己提起诉讼。

不管用什么办法,翻旧账也无所谓,此时的颜可可只想要将俞佳绳之以法。

“你来找我?就为这件事?”楚天越一手按在墙壁上,英挺的眉头皱了一下。

“这件事对你来说…...难道不是举手之劳么?”颜可可愕然男人的反应:“就像你当初对俞佳说的那些话,难道你不是出自于厌恶她那种骄纵的作风才义正言辞的么?”

“她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何况我已经教训过她了。”

“你是在开玩笑么!”颜可可几乎气得语无伦次:“一句不懂事——她就能去买通流氓伤害我的朋友?就能光明正大地用赔偿买断穷人的尊严么!”

“否则呢?我身为楚氏集团的董事长,到法庭上去证明那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因为争风吃醋而有过驾车蓄意行凶的过激行为?颜可可,你究竟懂不懂什么叫丑闻?”

“你才是……究竟懂不懂什么叫人性……”颜可可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死盯着楚天越:“你去看看小雪那张脸,被那三个混蛋用刀子压出那么长的伤疤,捂着嘴被殴打,轮番糟蹋了半个多小时!

你一句丑闻……你他妈懂什么叫丑闻么!”

“你自己也说了,行凶的人已经伏法。如果有足够的证据将俞佳绳之以法,那是你的本事——伤人和撞车是两件不同的事,你不能因为打不过人家,就砸人家玻璃吧?”楚天越的声音依旧冰冷:“让我去陪你上诉蓄意撞人?颜可可,你当是在过家家么?”

“楚天越!”颜可可极力压制着眼眶里的泪意,一眼瞥到桌台上的水果刀——她猛地一把抓起来,压在自己泛红的脸颊上!

“你干什么!”

“有一种情意叫两肋插刀,不是书上才会描写的!”颜可可含着泪冷笑道:“今天你不答应我的要求,我就在这边脸上陪着小雪一起毁容!”

“好啊,那你动手吧。”楚天越收起了严肃的表情,侧着首微微看着她:“你们一边脸一个刀疤的姐妹花,我倒要看看俞佳会不会因此而产生一点点愧疚?

动手啊,那刀是削苹果的,削你这样苹果般的脸蛋……一样快。”

然而颜可可对自己的狠的确是超出楚天越的预估,她狠狠闭上眼,一颗血珠瞬间从她白嫩的脸颊上沁出!

就趁着她闭眼的一瞬间,楚天越突然一步上前扯开她的胳膊,拍飞了她手里的水果刀!还没等女孩反应过来,一击响亮的耳光落在她的脸上!

“闹够了没有!”

这一击耳光一点没留情面,火辣辣的比那刀尖刺破的皮肉都要疼。

楚天越靠着墙站定,也不知是气愤还是惊恐,整个人呈现着虚脱一样的喘息:“颜可可,你已经是成年人了,跟她们不一样。你应该知道有些事该怎样做才能得到最好的预期,这需要我教你么!”

“我不想听这些大道理,因为我的人生已经被拉到如此低贱的水平面上了。”颜可可冷笑着:“你懂什么是战争么?断了枪,拼刺刀,折了刀,用牙咬。为了尊严,为了复仇,人的原始暴力是可以无限激发出来的。

楚先生,今天就算是我自取其辱,就算我认可你用这样的方式一次又一次拉低你在我心里的形象——直到有一天,我对你厌恶到难以形容,我们两个才真正两清了!所以,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

“你——”楚天越的脸色突然就变得惨白,仿佛褪去了最后的一层血色。他弓着背,一手紧紧抓住桌沿,一手迅速掩住唇——刺目的猩红霎时涌满掌心,沿着指缝滴落在雪白的桌布上。

“楚……”颜可可瞬间惊愕。曾几何时,她有多希望凌犀告诉自己的那些消息是误传。她有多不敢相信,在她印象里那么骄傲有活力的楚天越真的罹患了绝症。

可是这一刻,看到他的血,她讶然所有的一切竟都是真的!

“你走…..”楚天越垂着头,始终没有抬眼看她,只是发出低沉虚弱的两个字。

颜可可的手臂颤抖着,似乎想要伸过去扶住她,但双脚确如生根一般难以撼动半步。

“楚先生!”林殊突然冲进房门,如炬的目光盯住颜可可:“颜小姐,你先走吧。”

“我……”看着那几乎没有半分力气的男人被架拖到身后的床上,颜可可竟然不知道自己还能为他做什么,还能对他说什么。

“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楚先生现在的身体状况很不好,不能劳累也不能激动……”林殊正色严厉道:“请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颜可可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走出门的,只记得在推开铁门的一瞬间,她看到了林洛紫。

“颜小姐?你怎么会在这?”林洛紫警惕又不失风度地问。

“没什么,”颜可可伸手挡了挡脸上戳伤的那一点血迹:“我——他欠我钱,我来结清的。走了,回见!”

————

“楚先生,”林殊叫李嫂端来热水毛巾帮他清洁一下:“梁医生嘱咐过,如果再吐血就要考虑一下二次手术的方案了,我劝你还是……”

二次手术的风险很大,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二十,楚天越是知道的。

“现在时局太关键,我不能在这时候撤下来。”楚天越摇摇头:“至少再撑下半年左右,等网织好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大哥去收紧。”

“颜可可提到的那个俞佳——”

“俞信产业是这个局里的关键。这个时候,俞刚应该已经是焦头烂额了。我不可能放掉他这么好利用的棋子——

只能让颜可可先受一下委屈了。”

“原来楚先生已有打算了……”

楚天越含了一口水,服下药:“俞信产业的俞刚,早年攀附着齐岳,后来因为在几项工程上挖了人家的墙角,岳辛乔对他越来越警惕。他有一子一女,女儿就是这个令人头疼的娇小姐,至于儿子俞成瑾——

他本不是商圈的人,对他父亲的生意也没有什么兴趣。宾夕法尼亚大学法学专业PHD,精通六国语言,熟懂多国宪法。在整个跨大洋的律师界都很有权威。

这个人……没有什么威胁,但也不太好惹。”

“楚先生,”李婶帮他拿来了干净的衣物,顺便说:“林小姐来了,在楼下的客厅里。”

“哦,跟她说我在休息,不要来打扰。”

“楚先生,你这样吊着她快一个月了。不会弄出什么事吧?”林殊有些担忧。

“不变应万变,越是这样,她们就越看不明白状况……”

颜可可来到医院,在章小雪的病房外,颜可可竟然看到了俞成瑾。

仅有的一面之缘是在岳子凡的舞会上,那时虽然知道他是俞佳的哥哥,却一直不曾反感于他。可如今,这份仇恨就如不共戴天——颜可可一下子就冲了上去!

“颜小姐!”俞成瑾先一步跨上前:“你知道我是律师,无论你现在要做什么,都请好好考虑一下后果。

今天我是带佳佳来道歉的。既然悲剧已经酿成,我们都希望能让你的朋友得到最好的补偿,最好的治疗不是么?”

律师的嘴总是巧舌如簧,颜可可的愤怒写在眼睛里,拳头攥得颤抖:“俞先生,那我也告诉你,夜路走多了总会遇上鬼,从这一刻起,我会牢牢地盯着你和你那混账妹妹,你最好祈祷她一辈子夹着尾巴做人。

因为上天给的运气是定性定量的,下一次,她就没那么容易逃脱报应了。”

“谢谢颜小姐的提醒。”俞成瑾微微一笑:“同样也希望颜小姐明白,仇恨会让一个人失去本性。与其浪费时间在你讨厌的人身上,不如想想怎么让自己强大起来。

另外,你不皱眉的样子,才是最好看的。”轻佻的笑容,令人厌恶的挑衅,颜可可恨自己的身高不足以一抬手就打扁他的脸。

俞成瑾盯着她看,目光微微皱了一下,他从西装的衣袋里取出一块飘着古龙水味道的白色手帕:“你的脸颊弄破了?女孩子怎么那样不小心——”

别过脸,推开他,颜可可转身往病房去。正巧门开了,俞佳从里面走过来。

眼里的火焰燃烧不尽,颜可可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明显能感觉到她眼里骄傲的,得意的,快意的挑衅!

分明就是毫无悔改的混蛋,分明就是一副草菅人命的姿态——这样的人,法律的漏洞放过你,我颜可可就是替你蹲监狱也不会放过你!

那一刻,颜可可失去了所有的冷静和理智,她像一头暴怒的母狮子,一把扯住了俞佳的头发!

“混蛋!我今天一定要为小雪讨还公道!”

“啊!!哥——救命啊!”俞佳拉着头发,迸发出高八度的叫喊。

俞成瑾箭步上前,一手挡住颜可可拼命擂下的拳头,一手拦住鼻血成行的俞佳:“颜可可!我警告你——”

可是此时的颜可可什么都不会管,不管身上疼不疼,不管心里疼不疼,直到俞成瑾一个大力将自己的身子骤然推到在地——

噼里啪啦地撞翻了病房门前个一个空挂架,女孩狼狈地跌倒在上面,双腿很不自然地骑跨上去!

分不清哪里痛,只是钻心地痛。颜可可爬了好久才爬起来,她倔强地迎上了俞成瑾的眼睛。她以为他会像看一条狗一样看着自己——

可是俞成瑾没有。

深蓝的眼眸里暗藏着难以捉摸地情愫,他试图弯下腰把颜可可扶起来。手臂伸出去的瞬间却被女孩一口咬住!

那是彻骨的恨与彻骨的痛,拷问着颜可可狼狈的自尊。一直咬到牙齿发麻,满口血腥。

她早已判断不出是男人手腕上流出的血,还是自己崩坏了嘴角和牙床。

“哥……呜呜呜……”躲在俞成瑾身后的俞佳哭得又凶又狼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按着鼻翼。

颜可可别过厌恶与愤恨的眼神,坚强着试图爬起来。

俞成瑾抽出流血的手腕,脸上始终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他盯着颜可可看了好久,却没有再说一句话,拥着跄跄踉踉的俞佳,消失在医院的走廊拐角。

“孩子,起来吧。”章妈妈擦了擦眼泪,把摇摇晃晃的颜可可扶了起来。

“阿姨,”颜可可屏着眼泪,转脸又看看脸色低沉的章爸爸:“叔叔,对不起,都是我没用……”

“算了,我们老实人家遇上了事也只能吃哑巴亏。”章爸爸重重叹了口气:“人家律师也说了,就是再告也告不到三百万。俞家愿意赔这些钱,也答应另外负担小雪整容的费用和住院期间的衣食住行,我们也够本了。”

“叔叔,什么叫够本了呀!”颜可可一听这话,全身的寒毛都要立起来了:“小雪是你们的女儿,她吃了这么大的亏,难道就用钱来衡量够不够本么?”

人心之寒,不在于别人有没有给过你尊重,而在于你自己有没有把自己的尊严放在首位!

颜可可知道她激动了,她愤怒了,她甚至不讲尊卑地跟章小雪的父亲争吵了起来——但她就是恨这样无能为力又忍气吞声的父母!

“否则你想要怎么样?”面对着女孩的质难,章爸爸大怒吼道:“告又告不赢,打又打不过,该没的都没了,不要钱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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