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的声音稳重而沉缓,稍稍安抚了皇甫爵那颗焦躁不已的心。
“我……可以进去看她吗?”
医生摇了摇头,目光中多了一丝怜悯,“暂时还不可以。”
“我知道了。”
他的冷静让医生有些讶异,他原本还以为这个男人会反抗才是,不过仔细一想,在这医院里,他才是老大,他怎么会去害怕一个病人家属呢,真是!
医生晃了晃脑袋,决定去好好休息休息,已经好久没有做这么久的手术了。
皇甫爵透过护士知道ICU病房的位置后,便一直静静的伫立在透明的防护玻璃外,黑眸紧紧盯着里面病床上那个全身插满细管的身影。
小小的她躺在病床上,她的脸比墙壁更惨白,大大小小的管子为难了她的美丽,可他却没有权利把它们通通从她身上除去。
短短的时间内,这个画面他已经看过了两次,而这两次都还是他亲手造成的。
连父母车祸去世的时候,他都没有哭,之后的十年里,再苦,再闷,再冤,他都不让泪腺有机会发挥功能,他还以为,自己是没有泪腺的,或者说没有一颗悲天悯人的人心,他自诩恶魔,复仇恶魔。
可是看见她,他的世界就崩了,心也崩了,情也崩了,连从未见过面的泪水都跟着崩塌了。
“一定很痛,对不对?”
回答他的是一堆机器发出来的冰冷回音。
他却连苦笑都笑不出来,只觉得胸口那颗心脏被人狠狠地拧扭着,痛,喊不出口。
接下来的几天,皇甫爵甚至连别墅都没回,一直守在昏迷不醒的雅瞳身旁,直到她的病情稳定,被转到普通病房,他也一刻都不曾离开。
轻轻的摩挲着掌心内那只柔弱无骨的嫩白小手,皇甫爵低下头,在上面印下一个啄吻,“今天,雨终于停了。”
视线移到那张沉睡中的小脸上,眸光加深,他放下她的小手,轻捻了下被单,然后站起身,走到一旁的窗边,打开厚重的窗帘,让温暖清澈的阳光洒进屋内。
金色的阳光落在她身上,折射出一层光晕,清美如盈。
“真像个睡美人。”他不禁叹息。
如果没有那些插在她手腕上的点滴管,如果没有那刺眼的白纱布,她会是最美的睡美人。
“咚咚--”病房门外传来几声轻叩。
“进来。”
“大哥,我和向晴来看望大嫂了。”皇甫泽一边开门,一边搂着向晴走了进来。
皇甫爵依旧清冷的站在窗边,春风袭来,扬起的纱帘在他身旁飘动,衬得他更加冷酷孤僻,只不过,那一双清幽深邃的黑眸却洋溢着柔情。
向晴偷觑了他一眼,在来的路上,她原本已经准备了一肚子的责骂,却在看到他的瞬间,全部在肚中暗暗消化。
她知道,他并不比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雅瞳好到哪里去,那深沉的黑眼圈和杂乱的胡须,都是证明。
“都过了好久了,她怎么还不醒?”向晴走到雅瞳身旁,轻轻的抚摸着她削瘦的小脸,担忧的语气中夹带着叹息。
“伤……已经没事了吧?”皇甫泽走到大哥的身旁,目光也落在病床上。
他接到simon电话的时候,差点没被吓死,大哥竟然会做出如此冲动的决定,但冷静下来之后,也不是不明白大哥会选择这么做的原因。
“没事了。”
“那就好,等大嫂醒来,我们好好替她进补一下,很快,她就会恢复的跟以前一样了。”
“嗯。”
望着大哥毫无所动的模样,皇甫泽暗叹,想来,如今这个世界上能令大哥畅言欢笑的人也就大嫂一人了。
希望大嫂赶紧醒过来吧,不然大家都要在大哥的冷冻室里面冻死了。
“对了,沈佩涵的事情,大哥听说了吗?”想起这个戏剧性的案情转折,皇甫泽到现在还是有点不敢置信。
黑眸微微一动,皇甫爵的脸色再次冷上几分,用极冷极沉的声音回道,“不知道。”
其实,他是知道一些的。
聪明的他在simon告知他真凶之后,便猜测到了几分。
果然,追根究底,还是他自己造的孽,害的她为了自己吃那么多的苦,冰冷的眸光在接触到病床上那个柔美的身影时瞬间融化。
皇甫泽还以为大哥一直忙着照顾大嫂,没注意外界已经闹得天翻地覆的新闻媒体,“真是没想到啊,我以前还见过沈小姐几次面,她看起来并不像是会杀人的那种人。”
“那什么样子才算是长得像杀人犯呢?”一旁听到他们对话的向晴狠狠的瞪了男友一眼,果然男人都是视觉性的动物,见人家长得美,就替人家说话。
皇甫泽机灵的读懂她眼眸中传递过来的真意,立即摇头陪笑,“真是个丧心病狂的女人,蛇蝎心肠就是指她啦,长得美有什么用,大哥,你知道吗?原来刑东卿也是被她杀死了的啦,她自己都招认了,更奇怪的是,找出证据,将自己亲表妹送上审判台的是叶少白耶,他也算是个让人读不懂的男人,虽然平时看起来总是像个贵公子一样,那优雅的笑容之下,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皇甫爵没有理会他,只是敛下眼睑,让过长的刘海遮去一片阴沉,缓缓的踱步到病床边,落座在床沿,手指缠绕着她的乌色卷发。
“肯定是为了我家雅瞳啦,”向晴和雅瞳是无话不说的死党,对于叶少白,她也是有听雅瞳提及过的,“听说是沈佩涵喝醉酒,无意识的说出了案件里只有真凶和警察内部人士才知道的密情,才会被叶少白抓到了马脚,凭着一点蛛丝马迹,找到了那个女人犯罪的证据,不管是不是表兄妹,是那个女人自己活该,杀人总是要偿命的,要不是她,我们家雅瞳也不用遭受这些冤枉罪!”越说也气愤,向晴对那个女人可是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恨不得早点接受法律的制裁。
“被自己的亲人送进监狱,她一定也很难过吧?”正直人生最美好的年华,为什么就懂得好好珍惜呢,皇甫泽还是替她感到一些惋惜的。
“哼哼……你是不是觉得很可惜啊?”脊背突然窜起一丝凉意,皇甫泽浑身一颤,抬眸才发现女友正对着自己龇牙咧嘴的。
“哈哈……哈哈……”他讪讪一笑,急忙转移话题,“不过我就不懂啦,她跟大嫂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啊,要这么陷害大嫂?”
“哼!”向晴不爽的瞪着他,“肯定是觉得我们雅瞳善良好欺负,被她拿来利用咯。”
一直沉着脸不吭声的皇甫爵淡淡的扔出一句话,将他们两个赶出了病房,还来一室寂静。
“病人需要安静。”
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只在乎眼前这个继续昏睡,丝毫不受刚才纷乱影响的睡美人。
再次攥住她的手,皇甫爵轻柔的爬上床,小心的绕过滴管,将她搂进自己怀里,感受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冷酷的唇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线。
银白色的跑车一个非常漂亮的甩尾,驶入台北市医院的地下车库,待跑车停稳后,驾驶车门打开,一抹清新雅致的修长身影走了出来,但向来优容雅贵的俊颜上难得覆上了明显的愁思。
两道漂亮的浓眉拧在一起,琥珀色的眸子略显暗沉。
“表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那个根本就不爱你的女人将自己的亲人送上死路。你怎么能这么残忍?”耳边似乎依旧还缠绕着佩涵愤恨的怒吼声,那张原本美艳动人的小脸扭曲成他完全陌生的模样。
“从小,你就是我最疼爱的妹妹,一直到现在,你还是我最重要的亲人。”他记得,自己是这么回复的,声音平静而肃穆。
“不!你不是我哥!你不是那个发誓说会永远疼爱我的哥哥,我恨你!即使是死,即使到了地狱,我都会恨你!”
琥珀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哀伤,随后紧紧闭上,靠在电梯冰冷的铁门上,叶少白握紧了双拳。
撕裂般的吼声犹言在耳,他恐怕这生都不会忘了表妹那充满恨意的双眸,但是他不后悔。
做出那个决定,他不后悔。
杀人要偿命,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她犯了错,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是一个哥哥对妹妹从小就教育过的做人道理。
“叮--”电梯在八楼停下,两扇铁门缓缓打开。
叶少白伸手揉了揉晴明穴,迈步走出了电梯。
找到病房后,他礼貌性的在木门上轻叩了几声。
“进来。”木门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让他眉间一皱。
门内的人在抬眸见到他的瞬间,跟他露出了一样的表情,只不过黑眸掩藏了更深更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