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本私,没有对错,怪只怪封建统治下的一夫多妻制度,注定有人受伤,有人遗憾。男人的战争在沙场上,女人的战争在身边,可悲哀的是她们的对手与自己同性。卢氏听得很多,看得很多,感悟就会很多,她对此深恶痛绝,只希望自己的家里不要有这样的纷争,能和和睦睦地相处。如今看来,这种和睦的背后依旧有着感伤的影子。
多情总比无情苦!卢氏想知道究竟什么样的情感才不伤人?牛郎和织女的神仙配不知羡煞多少人,最终织女还是回到天庭,只能一年与牛郎相聚一次;三圣母羡慕人间生活,与刘彦昌携手,却被镇压华山之下,暗无天日,骨肉分离;自己有幸与纳兰相恋相知,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她总是梦到自己踩着云彩飘然远去,纳兰在身后追着,喊着,满眼泪痕,最后跌进山谷里,世界开满红色的花蕾,每每这时卢氏就会惊醒过来,浑身颤抖。
很多时候人们都是生活在恐惧中的,怕所爱的人受伤受痛;怕吃不饱穿不暖;怕被世人嘲讽无视;怕孤单寂寞;怕的事情真的很多很多,所以我们会极尽所能地战胜这些恐惧,然而风吹过,留下满地萧索;雨打过,打过枝头繁华;雪飞过,徒增世界悲凉。累了,真的累了!放下行囊,坐在树荫下喘口气,发会呆,我们会忽然发现恐惧的背后只是空洞的荒芜,因为怕而怕,若将一切视为尘土,它终归会落于尘埃里,化为春水。这个红尘已经很苦了,何不将恐惧轻轻放下,一切随风而动呢!
宁古清风
究竟什么样的人生才算得上成功?有人说成功是一种积极向上的感觉,像飞雪中傲然挺立的红梅;像狂风里安静守护的路灯;亦像瀑布下潇洒跳跃的水花,看似薄弱,实则坚定,丝丝缕缕,迎接阳光的清洗,总会在风雨后对你绽开温暖的笑脸,传送成功的喜悦!
在许多人眼中,纳兰该是成功的典范,有才子之名,有美艳妻妾,有显赫仕途,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宛似天空中明亮的满月,人生不该有什么遗憾了,然而这个多情的文人心里却载满了千奇百怪的思绪,让人摸不清,想不透,这不,他竟然在渌水亭盖起了茅屋。
看到这里我们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大观园中“稻香村”的三间大茅屋,还有满院悠哉走动的鸡鸭,将农家生活模仿得有模有样。那时有钱人在庭院中如此修建不过是大鱼大肉吃腻了,想换个口味,找个新鲜,感受一下“鸡飞过篱犬吠窦”的田园生活。可是纳兰修建茅屋跟他们完全不一样,他凭的是心底那份深切的追求与朋友之谊。
满江红 茅屋新成却赋
问我何心,却构此、三楹茅屋。可学得、海鸥无事,闲飞闲宿。百感都随流水去,一身还被浮名束。误东风、迟日杏花天,红牙曲。
尘土梦,蕉中鹿。翻覆手,看棋局。且耽闲酒,消他薄福。雪后谁遮檐角翠,雨余好种墙阴绿。有些些、欲说向寒宵,西窗烛。
“君自见其朱门,贫道如游蓬户。”这是东晋时期的典故,那时佛学与玄学巧妙地融汇到了一起,形成了一片全新的景象。玄学名僧引入玄学理论来发展般若学,通过与名士的交游获得生存与发展的条件,在佛教的本土化发展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竺法深便是最先出现的这类名僧之一。他18岁便出家,师从久负盛名的名僧刘元真,在老师的帮助下,克服了浮华性格,深刻钻研了般若学的佛学理论,加上相貌堂堂,谈吐风雅,在京城洛阳小有名声。至24岁时,独自登坛讲学,所讲《正法华经》、《大品般若经》,义理深奥,剖析明白,前来听讲受业者常济济一堂,多达五六百人。
永嘉之乱中,竺法深与大批士人一样,避乱过江来到建康,并很快成为誉满朝野的大学问僧。晋元帝司马睿、明帝司马绍、丞相王导、太尉庾亮等与竺法深都有交往,被人称做“方外之士”,意思说此人道德高尚,不受一般王法限制。本则典故就发生在这一历史时期,名士刘惔在司马昱处遇见竺法深,便不无讥讽地戏问:“道人何以游朱门?”
竺法深应声而答:“在你眼中,这里是朱门,在我眼中,却与蓬户无异。”
其实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得出,刘惔的问话非常巧妙,他的意思是,竺法深作为道人,本应远离世俗,清心寡欲,为何喜欢奔走于权门、攀和于富贵。竺法深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不急不恼,将一切化为无形,他说:刘惔你是世俗之人所以持世俗之见,故有“朱门”、“蓬户”之别,在我看来,我是以佛行事,无“朱门”、“蓬户”之见,“何以游朱门”之问,是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的!就宛若一阵清冷的风,扫去了世俗人的疑虑与猜忌!
纳兰用这个典故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借此告诉远在江南的顾贞观,我虽出身于乌衣门第,但心底所向往的生活跟你一样,就是要做只鸿雁,与白云为伍,和清风做伴,可以自由自在地飞过千山万水。然而我毕竟是红尘中人,有摆脱不了的责任和重担,我满心孤苦,欲请好友前来相聚,请你不要在乎别人世俗的评论,知己贵于交心,何必非在“朱门”、“蓬户”间放置鸿沟。
顾贞观接到纳兰情真意切的书信后,便真的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京城,叫纳兰欣喜不已,他们时常月下吟诗作对,花前把酒言欢,也会对着塞北的方向祈祷吴兆骞的平安。卢氏会亲手为二人煮青梅茶,淡淡清香中,纳兰与顾贞观搜寻经史,打算将中华五千年文化编着成《渌水亭杂识》。卢氏又将这些年散落的词章交付于顾贞观,希望他能帮助纳兰整理成词集。曾经发生的事情在此时借助词再次重新放映,以为被时光蒙上淡淡灰尘的记忆却像咖啡豆一样,经过小心磨制,变成了韵香的咖啡。
一直以来,我们都以为遗忘是种无声的背叛,上天亦不想将那些伤感或者美好就此淡漠,总会在不经意间敲打你的记忆之窗,当正色面对的时候,你会发现,那些曾经拥有过或者失去过的一切,就算遗忘过,亦散发古旧的美。
顾贞观与纳兰或许会遗忘很多事情,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忘记过吴兆骞,为了营救他,纳兰与顾贞观真的竭尽全力,用心与意写着感人肺腑的篇章,亦终于触动了苍天,康熙皇帝要前往宁古塔,“望祀”长白山。这让纳兰和顾贞观大为振奋,马上千里传书,要吴兆骞写一篇文章给康熙皇帝看,一表他的才情。
这次康熙远游宁古塔亦是纳兰陪同前往的,因为心中有所期待,他表现得异常焦急与迫切,康熙皇帝远远凝视着纳兰的身影,眉宇间有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他希望纳兰快乐,他亦清楚地知道纳兰的快乐绝对与朝廷无关,或许是因为其夫人身怀有孕的喜讯吧?纳兰都要当父亲了,那么自己和惠妃呢?她什么时候才能真心真意地为自己打开那扇关闭已久的窗?
苍凉的风吹起卷卷黄沙,孤雁在天际哀伤地低鸣,一声声,似乎在预示前景的不容乐观,纳兰的心七上八下,一会掉进油锅中翻滚煎熬,一会又沉进冰海里窒息刺骨,他祈求老天能给大家一丝希望,给吴兆骞一个明亮的晴天,然而此情此景,纳兰只感到深深的不安。
已经二十年了,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二十年?总说岁月无痕,它的无痕却将人的鬓角染满白霜,叫人的双眸布满苍凉。那一刻我们都会感觉到世事的无奈与无助,我们会轻轻抖落身上的尘土,在心田种上清脆的篱笆,只希望明天是个艳阳天。
由于纳兰、顾贞观、姜宸英,徐乾学等人从中周旋,吴兆骞一气呵成1800言的《长白山赋》终于成功转呈到了康熙皇帝手中。康熙读后深为感动,特别是吴先生祝颂大清亿万年,而自己愿做一块石头永志不渝,更让他龙颜大悦。
不过,身边的纳兰却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曾听顾贞观等人无数次说起过这个人,印象中应该是桀骜不驯,狂妄不羁的浪子,怎么文章中尽显了奴性的阿谀奉承。纳兰还清晰地记得,顾贞观告诉他,吴兆骞小时候,在私塾读书,见个别同学愚笨,便取下同学的帽子小便。同学哭着找先生告状,先生恼怒责问。他竟然理直气壮地回答:“与其戴在俗人头上,还不如拿来盛小便。”先生摇头叹息:“此子必以名大惹祸”。先生的一言印证了吴兆骞今后的人生。然而在这片苦寒之地,还是将盛气凌人、出言不驯的才子变成了屈膝弯腰的沧桑老人,是非和自我的概念已经一并泯灭了。
康熙皇帝得知吴兆骞是因含冤才被流放此处,他沉默了,纳兰屈膝下跪,请求皇上能开恩,赦免吴兆骞的罪。康熙注视着纳兰,终于明白他一路为何这般忐忑激动了,原来他早知道吴兆骞,纳兰是为了救他而来的。
康熙凝视着纳兰,挣扎了好久,沉思了好久,但最终,他还是在纳兰满心期待的目光中摇了摇头:“这是先帝所定的案子,我不能轻易翻案。现在吴兆骞在巴海府上教书,生活比较安逸,不也是一种圆满吗?我看,就叫他留在此处吧!”
“可是皇上——”
“就这样定了!”康熙打断了纳兰的话。夜色已经很深了,窗外一轮半弯的月儿怯怯地散发着光辉,像娇羞,更像萧索,康熙皇帝将吴兆骞的《长白山赋》又看了一遍,才低低地叹息道:“纳兰,你知道吗?有些时候过分执着亦是一种伤害与无知!”
“若没有那份执着的期盼,吴兆骞或许已经葬身风沙中了!”纳兰沉痛地说:“皇上,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我们没有多少光阴可以浪费,错了一程,不该错过一生,吴兆骞命不该如此,请皇上开恩!放他重返中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