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胆敢当着柯诺的面说出这样一番话,思华年并非仅凭一时头脑发热——从这些天断断续续自唐宁那里听说了一部分反击计划起,她就暗自下定了要与之一同参战的决心。
改变,操控,释放……她知道,这些念力已经不属于自己,可是,她还有着也许这人世间绝无仅有的能力——消无。
尽管这一特殊的念力曾经害她痛失了伙伴,害她兴许一辈子都要对唐宁抱有难以抹去的愧疚,但这不代表她从今往后都要对它唯恐避之不及。
上天既然赋予了她这样的能力,她就应该善加利用——用它来弥补已然失去的一切。
为此,她已偷偷在庄园中一个僻静的小花园里独自训练了好多天——也正因如此,她才得以在与唐宁同床共枕的时候,还能睡得跟头猪似的吧。
恰如此时此刻,她盯着不远处的一株灌木瞧了许久,才在自己没有太多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之间把它给变没了——然后,消耗了不少体力的她就猛地扑倒在地,用手撑着草地直喘粗气。
垂落于两颊的长发随着思华年沉重的呼吸上下微动——距离其两米开外的布偶大叔则双手抱胸,挑着压根不存在的眉毛,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孩。
“笨丫头,你这样子蛮干,根本就是事倍功半……哎哟,真是蠢死了。”
思华年闻言蓦地侧过脑袋,透过头发间的缝隙,疑惑不解地看着说话人。
“嘴上说着要帮我那个混蛋孙子,但其实在你心里面,根本就没能接受那种让你杀了人的能力吧?”
话音落下,心头一紧的女孩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
“瞪本大爷做什么?我告诉你,无论一种力量是强是弱、是正是邪,背负着它的人要是没能从内心理解并且接纳它,就永远也没有办法真正地掌控它。”
思华年神色僵硬地注视着口若悬河的布偶大叔,完全不晓得该作何回应。
她……仍在畏惧着……并且厌恶着这股力量吗?
可是,可是……
“如果你不喜欢,不如把它交给本大爷,如何?”心生悸动之时,令其产生动摇的罪魁祸首却噙着阴森的笑意,靠近了她的身子,“连同你的身体一起。”
“这不可能。”唯有这一点,绝不可能。
“切——那你就继续纠结到死吧。”被拒绝的布偶大叔倒丝毫不觉失望,当场抬高了下巴,摆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接着就脑袋一扭,举步扬长而去。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偏巧才走出两步,他就冷不防听见了女孩急急道出的这一疑问。
“哈?”布偶大叔随即鬼使神差地回过头去,用如同看白痴一样的眼神对其侧目而视,“当然是想要你的身体和能力啦!”
思华年双眉微锁着注目于一脸鄙夷的他。
“难不成你还以为本大爷是在提点你吗?呵!这怎么可能?”
思华年继续端量着耸肩摊手的布偶大叔。
她也没有这么说啊……
但是……
双唇抿起的女孩忽而眉心一敛。
“究竟为什么要与我们为敌?”
不期而至的话题,令那张滑稽的老虎脸上闪过了昙花一现的怔愣。
为什么?为什么?他怎么知道?
他只记得,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不论是那空空如也的躯壳里,还是那所谓承载着情感的心灵中,就都只剩下对力量、权势、金钱、女人——甚至杀虐的欲望了,仿佛唯有这些,才能填补他那总也填不满的空虚感——不管是他作为一个人类活着的时候,还是他像一抹幽灵似的被束缚在这丑陋的世界之后,皆是如此。
这些东西,眼前的这个女孩和她所代表的一方势力,显然给不了他。
只是……
哈哈?他干吗要去记起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
思绪戛然而止的布偶大叔似笑非笑地瞥了思华年一眼,紧接着就扭过脑袋——准备继续潇洒地离去。
只可惜没等他跨出第一步,就先猛地倒退了三步。
“你你你……你要干吗!?”
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唐宁冷着脸俯视着他双手护胸、横眉怒目的模样,良好的教养成功抹杀了其一脚把他踢到视野之外的做法。
于是,长官大人无视了已经被他在无意间调教出被害妄想症的男祖宗,径直走向了微微抬起脸来的女孩。
面色略凝的思华年猜测,来人大概已经看出了她是在做些什么。
片刻后,女孩有些尴尬又莫名不甘地别过了脑袋、咬紧了牙关,顶着双气力尚未恢复的腿脚,勉强支起了身子。
结果她很快就认识到,自己果真是太勉强了——这不,才刚趋近于直立的状态,她就倏地膝盖一软,眼看就要摇晃着摔倒。
好在唐宁眼疾手快,二话不说就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扶稳了她。
这下,她想不看他都不成了。
话虽如此,在匆匆瞧了唐宁一眼之后,思华年还是不争气地移开了目光——像是做贼心虚似的,就是没敢长时间地盯着他看。
一阵清风适时地飘过,吹起了两人乌黑的发丝,某布偶大叔眼见没自个儿什么事儿了,就赶忙趁着自家孙子将注意力集中在女孩身上的空当,脚底抹油地跑了——留下两个一时间皆是一言不发的年轻人,在安静祥和的园子里近距离地相对而立。
“有、有事吗?”最终,还是女孩儿先一步破功——她一边瞧着别处,一边磕磕巴巴地打破了沉默。
“要一起去吗?”不料男人不答反问——居然凝视着她那被长发遮掩的眉眼,直接说出了这五个字。
思华年闻言当即一愣,飘移不定的视线这就遽然定格在对方的脸上。
平静而坚定的神情,使得她愣怔的表情渐渐演变成和它一样的镇静。
“我要去。”
话音落下,又一阵微风徐徐拂过脸颊,却丝毫没有吹动二人的神色。
“那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乍一听唐宁的这一句话时,女孩委实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的。
“首先,不要再去考虑那些根本就不属于你的‘责任’。”
但当听罢了他紧随其后的“指示”,她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忆及往事的思华年禁不住眼帘微垂——然而,她终究还是抿紧了双唇,抬眼注视着唐宁那透着沉静的眸子,痛定思痛地颔首应下。
那之后,思华年意外地收到了来自梅洛狄基地最高领导人的言传身教,似乎开始更好地理解他那寥寥数语中所包含的真意。
“基地里的士兵们,还有那些年纪轻轻的队长,难不成都是你训练的?”所以他们才那么厉害?
使用了对方提供的修行方法,接受了对方亲自出马的监督指导,因成效显著而不由心生欢喜的女孩兴奋难掩地向其询问。
“不是。”他从来都不插手新兵训练的事宜。
唐宁神色淡淡,启唇据实以告——随后,他凝视着女孩欢欣雀跃的模样,忽然鬼使神差地再度开口。
“你是第一个。”
思华年闻讯不免愣了一愣,仿佛过了好一会儿才顿悟其语义。
不喜好多管闲事、与人往来的——她那骄傲又孤高的“孙子”,从未像这般手把手地教过什么人。
而她,有幸成为了第一位。
也许……也是唯一的一位。
头脑还算灵活顺带也莫名变得敏感的女孩冷不防红了耳根——然后,正处于练习模式的她毫无悬念地分了神,险些用念力把路过的布偶大叔给消除了。
“臭丫头!你这要是杀人呀!?”心惊肉跳地做出一个夸张的避让动作,布偶大叔双目圆睁地瞪着一个距其不到一米的大坑,气急败坏嘶吼出声。
可惜话刚出口,他就身不由己地后悔了——因为,他立马就感受到了来自自家孙子深深的恶意。
察觉到唐宁正面若冰霜地望着自己,布偶大叔不自觉地呼吸一滞,连带着脸色也跟着僵了一僵。
******……他什么时候沦落到还要在自个儿孙子面前悠着点的地步了啊!
内心无比抓狂却无力改变现状的男祖宗没办法继续冲着差点一不小心灭了他的女祖宗发脾气,只能在女孩诚心诚意且接连不断的道歉声中,忍气吞声地转身离去。
目送着一只小小的老虎布偶在夕阳下渐行渐远的孤寂背影,思华年忽然觉着大叔有些可怜。
“唐宁……”于是,心地善良的女祖宗轻声唤了男人的名字,令其眸光一转——继而注目于她,“其实……其实大叔他人也不是那么坏啦……你……你能不能稍微对他客气点儿?”
客气?很遗憾,长官大人的人生字典里压根就不存在这两个字——更何况,他是在面对着一个他看不顺眼的家伙。
因此,唐宁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正小心翼翼与他对视的女孩,毫不客气地回道:“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吗?”
言下之意,那家伙夺取她的身体并用它胡作非为的时候,宁可同归于尽也对她见死不救的时候,动不动就嘲笑她或动摇她的意志以伺机重新掌控主导权的时候……以上种种,她莫非全都忘记了?
唐宁拒绝中带着责怪的表现如此之明显,原本就越发了解他的思华年又岂会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
是以,不由得想要再说些什么的她终是欲言又止。
算了……慢慢来吧……毕竟,“化敌为友”这样的人间喜剧,哪儿有这么容易就能上演?况且,一个人做过的恶事及其造成的恶果,是不会仅仅随着一声原谅就消失不见的。
如此思忖着,思华年忽然情不自禁地敛起了双眉。
“唐宁,你有没有想过……这一战,我们必定会遇见聂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