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之间,为什么会有争斗?
那大抵是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思想、不同的立场、不同的执念——抑或不同的欲望。
因此,在这个世界上,谁也说服不了谁。
思华年深深地感觉到,现在的自己和眼前的敌人,便是处于这样一种至死不休的对立中。
听罢她似威胁更似请求的话语,辛协非但没有陷入迟疑,反而还从愣怔中缓过劲来,冲她笑得优雅而从容。
明明……明明已经凭空失去了右手……明明已经流血不止……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能笑得这般云淡风轻?
这个人……是个疯子。
是一个没有办法靠常理去劝服的……复仇者啊!
那……那她……她就只能……
不愿去想的念头,令女孩顷刻间不寒而栗。
偏偏这个时候,敌人还不依不饶地变出一把剑来,用他尚完好无损的左手,拿着它径自刺向了聂伦的胸口。
“啊!!!”猝然还魂的女孩情不自禁地失声尖叫,一瞬间只觉心脏都要为之停跳。
然后片刻过后,呆傻了的她却忽然发现,那柄利剑似是停留在了某个位置上。
很快,她就目睹一只染着鲜血的右手正紧紧地抓握着那把冰冷的利刃,将之吃力地向上抬起。
“年华……不要勉强。”沉默了许久的聂伦冷不防有气无力地开了口,然一双星目却是毫不畏惧地仰视着敌人似笑非笑的容颜,“我还没那么容易就死……”
是啊……这条被她与唐宁一起救回来的性命,这个背叛了他们却依旧被他们所原谅的自己——他怎么再能如此轻易地舍弃?
至少……至少,他要保护他生命中的光芒不被阴影所侵蚀。
是啊,她的仁慈与善良,他早已铭刻在心。
既然她不愿意,那么他誓死也会守护那高洁的灵魂。
即便,这在旁人看来,只是一种软弱无能。
在内心作出决定的男人,并没有察觉到女孩此刻咬唇不语的模样。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面色如常的敌人,然后告诉她唐宁应该就在他们的正上方,让她姑且不要顾及他的存在,立马就动身去搬救兵。
可是,不用想也知道,“搬救兵”这样的说辞,只不过是他为了让她愿意逃出生天所编织的幌子——一旦她离开了,以他和辛协之际悬殊的实力差,他便唯有死路一条了。
这一点,虽然痛苦、虽然恐惧却仍保留着清醒的思华年,又岂会浑然不觉?
她甚至可以感受得到,跟前这个分明已然身负重伤的男人,仅仅是不希望看到她强迫自己去动手杀人。
如此自私,是不可以被谅解的。
她怎么能够……为了保住一双干净的手,而眼睁睁地看着同伴为此送命?
是的,她不愿杀生——但是,如果她的坚持将会换来另一条生命的陨落,那么她就不得不背负起夺人性命的觉悟。
紧咬的朱唇倏尔松开,思华年敛着双眉,缓缓抬起了脑袋。
下一瞬,被敌我双方握在手中的宝剑,就冷不防没了踪影。
聂伦有些惊讶地回眸去望,映入眼帘的,是女孩毅然决然的眼神。
“无论你要伤害多少次,我都会以我的力量将它化解。”她决绝的目光径直投向居高临下的男人,适才还在发抖的身子居然神奇地停止了颤动,“如果不怕没有手脚回去见你的洛熙,就尽管放马过来。”
话音落下,与之四目相对的辛协突然脸色一变,紧接着就敏捷地跳离了原处。
很好!他上当了!
成功让敌人误以为她盯着他不动是想发动消无之力来对付他,思华年十分庆幸于这个敌人主动与他们拉开距离的结果。
她二话不说就使劲扶起了聂伦——好在敌人似乎也不急不躁,愣是任由他们站稳了脚跟、站直了身子。
辛协很清楚,如果变出利器进行远距离攻击的话,思华年是有这个本事去将它们逐一消除的——而且,面对死物,她不会有分毫的迟疑。
那么……果然只有他亲自上了。
如此思量的男人刚要举步上前,令敌我双方均始料未及的一幕便上演了。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正中央上空的天花板突然就整块地落了下来,是以,不论是将欲发起攻击的辛协,还是不得不严阵以待的思华年及聂伦,皆是本能地护住了自个儿的脑袋,一个劲儿地往后退,以免受到波及。
待到碎石落地所发出的声响慢慢平息,由此而生的滚滚烟尘亦渐渐散去,他们才心有余悸地睁开眼,注目于意外造访之处。
然后,一行人不同程度地傻了眼。
只见身穿黑色西服的唐宁正站定在大洞的下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不远处另一个同样从天而降的男人。
“洛熙!”等到这一声不再淡定的呼唤自辛协口中道出,思华年和聂伦才相继看清了更远处一个正在挣扎着爬起身来的人影。
他们看着大惊失色的辛协迫不及待地冲上前去,蹲下身子伸出双臂,将因双腿没有知觉而难以起身的洛熙给扶了起来。
于是,唐宁顺理成章地注意到了那业已失去手掌的右臂。
“你……”然而,敌方似乎不打算给他时间来就此问题进行深入的思考——被扶回到轮椅上的洛熙这就咬牙切齿地开启了双唇。
诚然,数分钟之前,他本以为自己成功控制住了唐宁的意志,却不料对方所表现出的种种异常,仅仅是令人发指的伪装——这个看起来清高到不可一世的梅洛狄基地最高领导人,竟然利用对穆颐的佯攻,使他逐步放松了警惕,接着趁其不备对他展开逆袭,结果自是将他杀了个措手不及。
“没想到自诩最强的你,也会使出此等卑劣的手段啊。”竭力压抑了愤怒之火,洛熙一边喘息着,一边神色阴鸷地盯着唐宁的脸。
“论卑劣,还有谁比你更有发言权吗?”出人意料的是,一向对各种挑衅以及嘲讽不予理会的唐宁,居然千载难逢地予以了回击。
洛熙闻言一声冷笑,恰逢两人的兄长从洞口跳了下来,落在了唐宁的身侧。
不一会儿,洛熙就留意到了来人那错愕的眼神——其指向的,分明就是……
他蓦地侧过脑袋,紧接着就在目睹那鲜血淋漓的一刹那,遽然瞪大了双眼。
“你!!!”瞬间明白了什么的男人,倏尔将愤怒的目光投向了位于唐宁斜后方的思华年。
这个时候,穆颐和聂伦业已双眉微锁着,凝眸于抿唇不语的女孩——唯有唐宁,连头也不回,只神色淡淡地说出了一句话。
“不需要自责,你只是在正当防卫。”
话音落下,思华年不由蓦地抬起眼帘,睁大了眼注目于其高大挺拔的背影。
片刻后,她突然换一脸难过为满目坚决。
无论何时何地,他总能第一眼看穿她的心思,随后以一句旁人都无法轻易言说的语言,给予她最有力的支持。
“我明白。”女孩忽然启唇,如是应答,她的声音不大,却并不迷惘。
“接下来就交给我。退后。”简洁明了的两句话刚一出口,唐宁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敌人冲了过去。
辛协自然不可能允许敌人就这样伤害他深爱的男人,因此,他毫不犹豫地以具现之力制造出几十支毒箭,从四面八方朝着唐宁围攻而去。
可惜,此等攻击兴许能直接要了普通人的小命,却丝毫无法撼动唐宁的决心。
眼看着对方即刻见招拆招——变成更多数量的盾牌来挡去那些箭矢,辛协当机立断,令安然无恙的左掌中显出一把长剑,作势就要只身迎敌。
于是,“叮叮当当”杂乱无章的声响中,很快就混入了刀剑相触的声音——唐宁也迅速变出一柄宝剑来,径直迎上了辛协手起剑落的一击。
“国王大哥!你不帮忙吗?!”眼瞅着唐宁在与辛协对战的过程中,居然还要应付洛熙趁机投来的暗器,思华年自是急得按捺不住了。
“那是自然的。”同样已然看清了这一点的穆颐匆匆应罢,二话不说就抬脚加入了战局。
一时间,刀光剑影,你来我往,让人目不暇接。
直至紧张得手心冒汗的思华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便侧首去问聂伦一个人呆在一旁可不可以。
“你也要去帮忙?”被提问的男人立马就瞧出了女孩的意图,当场皱起眉头反问于她。
“嗯!我扶你到墙边去靠着或者坐着,你一个人行不行?”
“行是行,可是你……”
“我没关系的。”面对聂伦意有所指的眼神,思华年只回以宽慰的微笑,“有唐宁和国王大哥在,我不会受伤的。”
聂伦凝视着她柔和的笑脸,张嘴想要说一声“可是”,然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他默默地冲她点了点头。
十几秒后,思华年将聂伦安置在相对安全的地方,还特意把表示过抗议但始终无效的布偶大叔留在他的身旁,并嘱咐他一有问题一定要立刻呼救——随后,她就急不可待地奔向了战场。
“你来做什么?”从战斗中抽空顾及女孩的穆颐似嗔怪更似担心地问着,却分毫没有动摇来人的决意。
“当然是来参战的。”是以,目视前方的思华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但是你……”
“活人我下不了手,可这些武器就是另一回事了。”
话音未落,她已集中精神瞄准了正如枪林弹雨般冲唐宁飞去的短剑,弹指间令其消失得无影无踪。
穆颐亲眼目睹了上述画面,在目瞪口呆了片刻后,突然就流露出复杂的笑意。
也许就是这样的她,才最终得以站在唐宁的身边吧。
此念一出,先前的迟疑顿时烟消云散。
“啊……欢迎你的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