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鹏等人赶回宿舍的时候,王小宁正把菠萝仔摁在床上一顿狂揍,白鹏看一眼虽然强装欢笑,但还是难以自抑地从眼角流出眼泪的菠萝仔,他“好了好了,闹一阵也就是了,你们缓缓转身,不忍再看,只是嘴里说着:
快准备一下,今晚我们出去喝酒……”
打了半个多小时,小宁气也消了,他坐在菠萝仔身上,喘着粗气说“你可给我记住了,再敢胡闹我照揍不误,我可不惯着你。”说完站道:
“走吧,快起来去请哥哥们吃个饭,好让哥哥消起身,晃动着一身肥肉,消气……”
菠萝仔趴在床上声音嘶哑地干笑,一大颗泪珠兀自挂在眼角。其实,挨一顿揍也好,心里反倒舒畅一些,可一想到梦影,他心里还是生生地泛起疼痛自怨自艾,自毁自弃,看似没心没肺,实则撕心裂肺地怀恋,怀恋着,那一个在梦里自己未曾牵手的影子。
接下来的一周,菠萝仔一直把自己关在小宁宿舍,上次闹过以后,小宁收回了电脑和手机,他只能在凭空多出的寂寞里远看着窗外的流云和每一个傍晚的落日,有时候看着看着,眼角忍不住流下泪来,因为以前的日子太过美好,这才让人知晓,你不在的日子会有这样多的相思缠绕。
有一天傍晚,菠萝仔抱膝坐在窗前,这时宿舍的灯突然亮起来,他转回身,就看到故意加重脚步走来的白鹏。
“又爬到窗上坐着,你就不怕掉下去,走吧,我们去吃饭。”
“这么晚了?小宁呢?”菠萝仔看一下腕上的手表,惊奇地向着白鹏问道。
“呵,你都快过得忘了时间。”白鹏笑一下,他眼里闪过一丝明亮,“小波,其实,有些事情发生了,难免让人但随即又变得深沉,他接着说:
难过,你甚至会在心里怨恨,因为他们是你最在乎的人,所以你觉得承受了三个人的痛苦,其实不是这样的,慢慢地你会冷静下来去想、去理解、去原谅这个世界,可是你还是不快乐,因为,你忘了原谅自己。”白鹏说“放下吧,不要这样难为自己。”
着上前拍一下菠萝仔的肩膀,看到菠萝仔似乎又要落下泪来,白鹏叹一口气,他从袋里掏出香烟点“今晚小宁去给阿哲帮忙了,阿哲想给梦影一个惊喜,他安上,同时说着:
排小宁去买了烟花,今晚在甲子湖那边燃放。”
“不“什么?让小宁去买烟花?”菠萝仔听完后猛地从窗台上跳下,好,要出事了……”他说着拿起外套,转身对着白鹏,看他一脸吃惊的表“你们都不知道,小宁就是个情,自己来不及详细解释,只好简言说道:
‘烟花盲’,他哪里分得清什么是烟花什么是鞭炮……快,摩托车钥匙呢?给我……”
菠萝仔一把抓起白鹏递过的钥匙,他匆忙向楼下跑去,迅捷发动摩“怎么,会有人分托,匆匆向外骑去。楼上,站在窗前的白鹏疑惑地挠头,不清烟花还是鞭炮吗?”
由南苑骑行去甲子湖最近的距离经过天桥,天桥上修筑了便于推车的侧道,但需要慢慢推上推下,此时菠萝仔顾不得许多,他加大油门一下冲到桥上,平稳地驶过桥面,可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下行的时候,由于速度骤然加快,方向很难把握。
天桥下面经常有外出买炒饭的同学经过,不过好在这时饭点已过,路上行人不多。菠萝仔一路鸣着刺耳的喇叭冲将下来,可正在这时,只见桥下不远处,一个倚车等待、翘首张望的女孩赫然闪入眼帘。
“闪开……”菠萝仔大声喊着,他已控制不住骑着的摩托。
听到喊声的女孩错愕地抬头,她以最短的时间察觉,自己如若不闪开那将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她在惊恐中出于本能地一下跳到路旁,眼看着一辆摩托从桥上横冲下来,狠狠撞在她刚才倚着的单车后轮。
由于巨大的冲击,单车的后轮骤然变形,随之往前滑出一段距离,缓冲了摩托的冲力,身手敏捷的菠萝仔轻便地从车上跳下,他勉强扶住差点儿跌倒的摩托,刚一站稳,就忙不迭回头去看适才幸免于难的女孩,可就“怎么是你?”
在双眼对视的一瞬,他不禁惊声讶异:
对面,刚从车轮下逃出的路小任整理一下衣服,她骄傲地抬头盯住眼前的凶手,但类似两人每一次的相遇总要以路小任的跌倒或是哭声作为开场,这一次路小任虽然没有跌倒,但刚才的一跳像是伤到了脚,她一瘸一拐地向前走来,眼里大颗的泪珠开始积蓄,她一把抓住菠萝仔身上穿着的“你……你……每一次遇见你都没好事……你赔……小宁那件宽大的衣服,赔我的单车……”
任凭被路小任一把扯住,菠萝仔无话可讲,可他心里记挂着甲子湖畔的桑梦影可能遭遇的危险处境,于是来不及细说,他一把抓住路小任张牙“坐好了。”便飞舞爪的手,强行将她拽到车上,自己起步上车,说一声:
快地向甲子湖边赶去。
与此同时,在他们背后较远的地方,正在为路小任买烤地瓜的居和听到她的哭喊,他回头就见一个骑着摩托的男生强行把她拽到车上虽然经常伴随着罪恶发生的暗夜即将展开它硕大的羽翼,但他实在无从想象有人竟敢在校园里强行绑架。
于是一惊之下,他丢下手里的钱,转身向单车这边跑来,奔至近前便一把扶起被撞坏的单车,后轮虽然扁出一个弧形,但勉强还能转动,居和心内急惧,也顾不得许多,他骑上车,歪歪扭扭地向前追去。
“听说这些背后卖地瓜的老婆婆收起眼前的钱,她迷眼笑着喃喃自语:
年男女娃子比例失调哩,这还没怎么呢,咋就开始抢亲了……”
甲子湖边,阿哲正随桑梦影沿湖边的青石小路缓缓走着,湖水荡漾,他感到一阵阵眩晕,小时候到海里游泳,有一次呛到了差点儿溺水,从此他就对水就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可是看着梦影似乎特别喜欢来这湖边,而且对那块露出水面的大石情有独钟,每每站到上面,抬头迎风,总像是回忆着什么,所以每一次,阿哲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这就是恋爱中男生的勇敢与悲哀,即使是自己深惧之事,但因了是在喜欢的女孩面前,因此也一定要装出大无畏的样子,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而由此亦可知,恋爱之于青春,产生的,往往也是两种截然的情境:天堂的美好与地狱的煎熬。
如若有心,地狱亦是天堂。阿哲有一次听说梦影特别喜欢烟花,从来不怎么浪漫的他当即决定让小宁去购买烟花,今晚就在甲子湖边燃放。他看着桑梦影又站到那一块大石上,远处黢黑的桥洞下闪过一星火光那是小宁准备停当的暗号,他打一声口哨,从桥洞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正站在石上发呆的桑梦影听到突然响起的爆破声,受到惊吓的她不觉脚下一滑,整个人跌进水里。站在岸上的阿哲听着猛然窜出的响声,也不禁吓了一跳,他眼看着梦影落到水里,明知她不会游泳,却也无可奈何。
阿哲在焦虑与恐慌之中不停地跺脚,这时只见小宁从桥洞那边跑出,“我去……窜火了,十几排‘烟花’,全给点上了……”
边跑边喊着:
寂静如水的夜色衬得耳边的鞭炮争鸣分外响亮,看着小宁一脸狼狈地“快……你快……快去救人呐……”
跑来,阿哲一把拽住他,小宁同样惊慌地抬头看着落到水里的桑梦影手脚并用胡乱划水,可是“我……我只会狗跑……下了水自己还能游一下,要越划越是向潭心移去,是救人,那可就两个人都回不来了……”
听到这话,阿哲内心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慌,以前即使被对手围住,无论多少人来打,他都不会畏惧,可是此时,愤懑与惊恐占据了整个心灵,“如若不能拉你上来,那就一起淹死他一着急,忍不住想要纵身跳进水里,了吧。”
好在小宁眼疾手快,他一把从后面抱住阿哲,再也不肯松手,只是嘴“你先别跳,快打电话给白鹏,叫菠萝仔来,他会游泳……”
里喊着:
经这提点而略微清醒的阿哲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正在这时,菠萝仔骑车赶到桥边,他远远地就听到震天的鞭炮声响,“下车。”说着一把拉住路小任跳将下来,一任摩托向于是急切地喊一声:
前冲去,直撞到桥栏。
他匆匆奔到桥边,探身往下看去,只见桑梦影正在大潭里挣扎,急火攻心的他一把脱下外套弃在一旁,整个人纵身跳上桥栏,随后一个猛子向下扎去,远望着就像一颗流星在天际飞过,只不过这颗流星的尾巴,是路小任在背后长长的尖叫。
菠萝仔跳到水里,他竭力向桑梦影游去,渐渐游近了就将她一把拉住。这时的桑梦影已被惊恐与呛水掠夺了理智,她双手挥舞,抓到什么都会紧紧握住这就是水中救人最为惊险的地方,因为被救之人失去了理智,他抓住什么都像是救命稻草,绝不肯轻易松手,而一旦被其缠住,任凭是多么高超的泳技,也绝难挣脱。
此时的菠萝仔却并不顾及这些,他只是紧紧抱住桑梦影,任她狠狠抓着,自己睁大眼睛看着她如丝般柔顺的长发被水冲开,凌乱地贴在脸上,她那大大的眼睛里,散漫了光彩,她一张一合的嘴里,不停地吐着水。
菠萝仔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心上狠狠噬咬。他说过,不会再让她一个人独面苦难和恐惧,他说过,要和她分享生命里所有的阳光雾霭风雨雷电。
而此时,看着怀里的她,像是受了惊吓的婴儿,他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慢慢为她拨开脸上的发,在幽深碧绿的潭水里,他抱住她,深深地吻下去,投注了自己所有的柔情与眷恋。
一瞬间,时间停驻,万物永恒,天地旋转起来,漫天的星子在头顶闪耀,就像小时候躺在屋顶时看到的那样明亮。就在这样的星空下,一个个曾经消逝的场景不断闪现:他们坐在阅读室里,菠萝仔瞪着坏坏的眼睛讲一个笑话,梦影笑得直不起身子;他们一起在薄暮时漫步校园,菠萝仔说是要将夕阳摘下做一颗项链上的挂饰;他们从图书馆里跑出来,看到小宁跟别人打架;他们站在那一块大石上,菠萝仔曾经起誓:如若梦影掉进水里,那我一定跳下去……一切当如是,如梦亦如幻。从未受到如此侵犯的桑梦影下意识推开菠萝仔,她挣扎着,一时的气恼战胜了恐惧,她瞪大眼睛认出了菠萝仔,她看着他,然后紧紧抱住,在确认他不会消失之后,她挥动着无力的拳头一下一下捶在他的身上,同时打在两人心上。她眼里忍不住流下泪来,抽泣“你这个胆小鬼……还说什么……要照顾我一辈子……”
着说道:
菠萝仔紧紧抱住桑梦影,再也说不出话,他缓缓向水边游去。
岸上,阿哲和小宁正在焦急地等待。见了刚才的一幕,小宁咂咂嘴说:
“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了人工呼吸,看来我得好好练习游泳,以后没事就在这河边待着……”而阿哲,却像是什么也未听到,他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水里的两人缓缓向这边游来。
菠萝仔游到岸边,他依旧紧紧抱住桑梦影向上走来,这时迎上前来到阿哲一把脱下外套给梦影盖上,他的眼睛紧紧盯着菠萝仔抱着梦影的手,眼里闪过一丝奇怪的光彩。
这一道光彩刺痛了菠萝仔,他幡然醒悟,像是忆起了什么,于是歉疚“好好照顾她。”
似的伸手将梦影交到阿哲手里,只是低低地说一句:
桑梦影固执地自己站住,她狠狠盯着菠萝仔,像是要看进他的灵魂。
菠萝仔窘迫地避开她的目光,这时路小任抱着一件外套从桥边跑下来,她跑到近前,呆呆地看着僵立的众人,菠萝仔一把拉过她,将她手里的外套“小任,我们走吧。”
给她披在身上,他转身的一瞬,眼里两行热泪流下来。
“好了好了,事情可算解决王小宁看着这种状况,不觉吐一下舌头,了,我们都回去吧,梦影你快回去换衣服,天气凉,可别……”他正说着却迎来阿哲目光里的凌厉,于是硬生生将临到嘴边的“感冒了”咽下去,只是一溜烟从后面追赶菠萝仔。
桥上,骑车赶来的居和呆呆地看着下面,他心里,一瞬间变得空空荡荡,他叹一口气,随手把车弃在一旁,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向宿舍走去。
王小宁从后面快步赶上,他一把拉住正将路小任轻轻推开的菠萝仔,“你小子……哎……把车钥匙给我,我回宿舍……你们这群人,就是他妈的脑子进了水……”
看着王小宁的痛心疾首,路小任低头从口袋里取出钥匙,似是犹疑地“车子还在上面倒着,我扶不动……”边说着,一大递给他,她委屈地说:
颗泪,从眼里流出来。
“小任,对不菠萝仔转头看着路小任的泪眼,禁不住满脸愧疚地说:
起……我……我明天买一辆新的单车还你……”
“我不要。你们这些坏蛋,我去告诉哥哥……你……你等着挨揍吧……”路小任一把推开菠萝仔,她哭着将身上的外套扯下,愤愤地摔在地上,未了,又在上面踩了几脚,然后哭着向远处跑去。
“你呀……我靠!”向来简洁的小宁用两个简练的短语概括出“菠萝仔,你他妈的真让我无语”的中心思想。菠萝仔看着他,只是哀恳地说一“手机借我用。”
句:
小宁似是不情愿地扔下备用手机,他气呼呼地沿着石板路向桥上走去。
菠萝仔打开手机,从外套里取出自己的手机卡装上,刚一开机,就看到许多未接来电提示,是王小帅他们打来的,最后还有一条短信,他打开“小波,回宿舍来,明天周末,我们去爬山。”
一看,是林娃发来的:
他按下返回键,本想发给梦影和阿哲的短信也不愿再发,横竖都是伤,那就索性伤得痛快淋漓。于是将地上的外套捡起,像是不曾察觉浑身滴着的水珠在渐凉的晚风中瑟瑟,他迈开步子,向着宿舍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