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葛老本来说过账册算完便放她回去休息。可饭一吃完,葛老又出尔反尔把她叫到了账房,将昨天和今天的账册重新搬了出来,开始一本一本告诉这些账册的来源,每月什么时候送来,账册的负责人是谁,是哪里人,家庭背景如何,每月的收入和支出一般都有那些,那些是正常的,那些是异常的……一直讲到花山共有多少处产业,各处产业的代理人和下面的各级人员组成,各自的权限和责任都是什么……
陆颖虽然长于心算却非记忆超群之辈。葛老一通狂灌,弄得她头昏脑涨,连连喊停,找来纸笔要记。
葛老阻止了她:“今天下午我告诉你的这些,你都需牢牢记在心里,不可写在纸上,更不可透露给外人。今天我告诉你的这些事情,只有内务堂的主事和山长有权限知道,即便是副山长也么有权利其中最机密的部分,而其他两堂有资格知道的就更少了。明白了吗?”
陆颖从来没有听过葛老这样严肃的跟自己说话,只得收了敷衍之心,仔细记下来。混乱的脑袋里却丝毫没有考虑葛老说的这番话里是否隐藏着另外一层含义。
葛老见陆颖丝毫没有觉悟,不禁心里摇头:这孩子说聪明也聪明,但为什么总是对自己的事情犯迷糊?
陆颖丝毫没有发现葛老的苦恼,只是在心里把葛老说的一字一句都印在心里。
就这样一个说,一个背直到太阳落山。
“今天先说道这里,你需要学习还有很多。以后每天抽出两刻钟到我这里来,知道吗?”
陆颖苦着脸:“每天都要来啊。”
葛老伸出指头在陆颖额头上弹了一下:“不光是我这里,我猜不过这几日,山长还会安排你去典藏馆和文事房。至于那两位主事对你有什么要求,我可不知道,说不定比我还要严苛吧。”
陆颖听得惊讶的啊了一声,两只眼睛鼓得大大的,不解:“为什么我还要哪里啊?”
不错,她精于心算山长是知道的,安排她进内务堂做事也算是本事用在正途上了。可是为什么典藏馆和文事房她也要去?
葛老瞪起眼睛:“叫你去就去,问那么多做什么!”
陆颖嘟起嘴巴,抱怨道:“这里也去,那里也去,我每天要少好多看书的时间啊!我的入院考试成绩在同届里只是殿底的,这样下去我要不要合格了……。”
花山书院学子出师要拿道至少六门课程的合格的成绩。同时,如果连续三年一门合格都拿不到,是会被开除的。
葛老见她苦恼的样子,不禁笑道:“也只有开始的时候需要天天来。像我这边,重要的东西和惯例条款你都弄明白,就不需要天天来了,只要有事的日子来便行了。”
这还差不多,陆颖少了些担忧,但又开始为即将压下的繁重的学习任务感到郁闷无比。
这时有人在外面喊:“陆颖师妹可在?”
陆颖好奇的看了看外面,谁会来这里找她呢?
葛老道:“她在,进来吧。”
两个学生走了进来,陆颖一见就知道是在典藏馆和文事房帮忙的两个师姐,连忙从板凳上跳了下来,迎了上去:“两位师姐好,不知道找陆颖有什么事情?”
一个学生道:“我是代王老来传话,从明天开始,每天陆师妹都需要到典藏馆见习半个时辰。”
另一个学生道:“我是来代宋老传话,也是从明天起陆师妹每天务必到文事房见习半个时辰。”
两个学生说完,交换了一下眼神,都并未多嘴,沉默着等着陆颖回答。
陆颖瞧了一眼葛老: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来得还挺快!
心里有些抱怨,手上却礼貌道谢:“多谢两位师姐传话,请两位师姐代陆颖回两位主事大人,说陆颖知道了,定会去的。”
两个学生走了。
陆颖望着两个学生离去,忽然感觉葛老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头上按了按,声音柔和而温暖:“颖儿啊,大家对你的寄望很深,尤其是你家山长,好好努力吧,不要让我们失望!”
陆颖乖乖的点头:“嗯。”
晚饭陆颖没有再同葛老去东院吃,她还不想才入学就和同窗们弄得这么生疏,所以还是按规矩到了西院食堂。
才跨进食堂,便看见有人向她挥手,一看是沈菊。
“颖,过来吃饭吧。帮你打好,每次都这么慢。”
陆颖愣了一愣,在沈菊的身边看见了许璞、谢岚、窦自华,都围坐在一张桌子上,跟随着沈菊的招呼,齐齐转头看看向她,眼睛里闪着相同的光。那些表情不全是笑容,却能感觉到一种亲近和接纳。她忽然感觉到,这是一个正在欢迎她加入的团体在呼唤她,不是她们的语言,也不是表情,可陆颖这样感觉到了。
陆颖不知道昨天晚上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这里所有的人最后表了怎么样的态,更不知道接下来这些人有过怎么样的交流……不过,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的。
冰凉的心,此刻又有了一丝松动,一股说不出的雀跃慢慢爬上她的肩膀,一股发自内心的笑意染上她的眉梢:是的,这是她的同学,她的同伴。
“快来啊,站在哪里做什么!”有人又催道。
她的脚步一下子轻松了,高声道:“我来了。”
晚上几人聚集在陆颖和许璞的房间里研究课表。
“这么多的课,上什么好呢?”谢岚皱着眉头看着桌上写着所有课程的白纸。
“哪怕是将最长年限待满,这些课程也学不完啊。”窦自华肯定的说,“看来只能选择其中一部分了。”
许璞和沈菊点头。
陆颖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在书院多年自然熟悉这里的课程名目,也在李凤亭身边耳熏目染的一些道理,于是主动介绍道:“这里每一门课的老师都对这些课程研究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想要一次学光显然是不可能。只能根据自己需要或者喜好,选择一到二个方向重点学习。如果超过了三个方向,恐怕就会博而不精,贪多嚼不烂。并且花山书院的结业考试并不简单,所以若是学得程度达不到一定深度,考试肯定不能合格,学了也等于白学。”
“说的也是。”沈菊赞同的摇了摇扇子,忽然转头问许璞:“第一名,你想学哪几门?”经昨天晚上一事,几人的关系无形中拉近,此刻沈菊半开玩笑的称呼也并没叫许璞反感。
刚刚已经仔细看过两遍的许璞心中大略定下,指着“经”、“史”、“医”这三类道:“先就从这三类里挑吧。”
谢岚讶异的看着许璞说:“寒光,你还要学医吗?”经史是基本每个读书人都必须的科目,但是这个医药,却是冷门。
陆颖心里也是转的这个念头,如果不是害怕学得东西博而不精,她自己其实也很想多学点东西。
这时许璞淡淡一笑,向她们解释:“俗话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再说了,懂一点医药,平常遇到一点小病小痛,自己也能解决,有备无患。我幼时随母亲四处游历,旅途不免患病,也曾看过几本医术,有些底子,所以上手应该很快。等我学好了,你们若身体有不适,不妨给我瞧瞧。”
沈菊挤眉弄眼,怪声怪气:“那将来就劳烦许神医了。”
陆颖也和大家纷纷嬉皮笑脸的向许璞拜托,许璞含笑一一应下。
笑话了一回,大家注意力又回到纸上,沈菊又向窦自华问道:“文逸,你呢?”
窦自华干脆的点了“史”,又点了“律”:“这两类吧。”
陆颖想起她的出身,了然的点点头,大家也露出相同的神色。
接着,谢岚点了“经”、“地理”,想想又点了“武”:“将来出门的时候有点身手安全些。”
这游川明明比她大两岁,但有时表现却比她还要乖巧听话,总让陆颖忍不住升起想要戏弄的心情,听得她这样认真的解释自己的选择,于是身子前倾,两只眼睛亮闪闪,笑意爬上眉梢:“游川,你的性子若不改,只怕怎么都安全不起来,都想欺负你。”
那语气油腔滑调,倒有几分流氓调戏良家子的架势。
几人想笑又不觉得不当笑,憋得面色发红。
谢岚脸皮本来就薄,哪里当得陆颖这样揶揄,想要反驳,却又知道她说的是事实,竟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陆颖正得意,却瞧见一向正直的窦自华正冷冷的看着她,吐了下舌头立刻噤声。窦自华大约是觉得对陆颖也无语了,只哼了一声,然后转头对谢岚道:“莫听颖的,习武之人刀剑加身,勇武之气会很快培养出来的。游川,选这个很好。”
“为什么对游川就这么温柔,对我这么凶!”见到窦自华的变脸之快,陆颖意犹未尽,故意“小声”感叹,听得身边沈菊和许璞莞尔,谢岚又忍不住红了脸。
窦自华怎么可能没听到她的话,眼睛一下子横过来:“你嘀咕什么呢?”
陆颖马上感觉到危机接近,立刻弯起眉毛,双手合握在胸前,装起无辜的乖宝宝,笑眯眯的讨好道:“什么也没有。”接着赶快转移话题,若无其事的向沈菊道:“玉秋,你选什么?”
沈菊秀美的眼角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桃花红,猛一看那双眼睛,还是一位如玉儿郎,但眉间那股高傲的英气却绝对不会让人搞错她的性别。她潇洒的收了金边牡丹花扇子,光滑程亮的扇柄在手上打了个转,然后飞快的用扇尾点了“经”、“史”、“兵”。
“诶?玉秋,你学兵法做什么?”陆颖怪叫道,难不成她将来打算成为沈家第一位将军?
沈菊扇子啪得一开,得意的说:“岂不闻商场如战场?那些兵法战策若是运用得当,在商场上也是同样了不得的利器。”
“原来如此。”
“只剩你了,你选什么?”许璞出声提醒道。
大家的目光也都聚到了她的身上。
陆颖其实脑子里早就想好了,指了指“史”、然后又指向“术”,补充说明:“我现在内务堂给葛老帮忙,懂些算术是必要的。”
“那明天开始起,大家就一起去教室吧。”沈菊收起课表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