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凋零此时也已看清,那些涌进来的兵士胸前,细甲余隙都各个端绣着“凌霄”二字,又听谢御风与陈长老的言谈,知道这些确然是凌霄天阁中人无疑了,当下不由暗道了声:冤家路窄。随即暗暗将手中的长剑握得更加的紧了些,脑中只回想起他们刚刚杀人不眨眼的样子,便知自己今日恐怕也是要凶多吉少了。
果然,陈长老听说顾凋零与谢御风并不熟识,脸上的神色顿时已拉了下来,吆叱着手下的军士森然喝道:“阁主有令,鹭水镇但凡有敢反抗者格杀勿论,将这二人速速的与我杀了!”随着话音,便如军令一般,陈长老的身后立时便有几个军士冲了上来,连同刚刚那无情动手的二人,各举刀兵便向顾凋零攻了过去。
持剑相迎,一时的刀来剑往。顾凋零武艺虽低微,与这些普通的军士相比,却仍也要高出不少。他手中长剑依着“登阶”、“履峰”、“步云”南华的三套剑法交叠展开,一时倒也甚有威势。
但无奈这些兵士各个动作齐整,似乎都历经过什么特殊的训练,手中的招法虽简,却能互相的补足配合,鲜有破绽出现,即是让顾凋零瞅准机会,将手中的长剑递出,各个且也似乎都身不畏死,弄得他不忍施以重手之下,招招的留有余地,与此同时又要兼顾身后的那两人,渐渐的便感到有些吃力,不过幸好的是这小店并不大,施展腾挪再难以容纳更多的人加入战团。
冷眼观瞧,见一时并不能速战速决,陈长老此刻也已瞧出了顾凋零的武功家数,当即冷哼了一声,蔑言道:“我还道是什么人在此虚侠假义,却原来是南华的鼠辈,你等都且自退下,看老夫将他亲手毙于掌下。”
身形乍起,动手的军士随言且退。陈长老冲身飞扑,单掌瞬挂顾凋零的顶门,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周遭的气流似乎都随之有些凝结。顾凋零只感剑上立时便是一滞,似乎受他掌力的影响之下,手中的长剑都仿佛重上了几分。微微的慌乱之下,他眼光中只瞧得这一掌来得凌厉,再要左右避挡,似乎已都不妥,当下灵光一闪的赶忙向后急使了一个小跳步,随即提剑一封,运足了内力强拧着手腕转动,以剑刃对着肉掌奋力的一撩。
剑尖破风,宛如茫海中孤鸥腾起的震翅,正是“步云”剑法中的一式“飞仙入云”。陈长老原本瞧着顾凋零在打斗中显露的武功稀松平常,只道不过是南华剑盟新近入门不久的弟子,是以出手一掌,便已将他周遭的退路尽数封死,哪料想轻敌之下顾凋零竟还有秒招骤出,当即微微的一愕,却已被一剑正中掌心,顾凋零大喜之下,连连的催动内力透剑迫锋,只望重伤了这陈长老,好寻档与那熊贲和掌柜夺路而出。
却见惊愕之情在刹那中闪过,转瞬间已再露出了威容。陈长老掌心抵剑,并没如预想般的被透掌而出,反而见他五指一拢,单掌紧抓着顾凋零的剑身往旁用力的一带,皮肉俨然竟似已不惧刀兵,与此同时探右掌,挟力呼啸着便向顾凋零的胸口击去。
在骤然间反复的局势,让顾凋零惊诧莫名,募然见那陈长老破了自己的剑势,又是一掌袭了过来。当下他也来不及再顾他想,只急忙的收手撒剑,运双掌挡在了前心,知道凭自己的这点修为内力,决计难以和对方相抗,于是奋力的将脚下的左右双足,在地上向前连蹬了几步,身形随之曲腰后摆,取卸力化劲之法,以望能免去这一掌之威。
一声闷响三掌并叠,顾凋零被震得身形暴退,连连几步后直觉身后硬物一顶,方才勉强停下了身来。背靠着柜台,他跌宕间胸口已是不住的起伏翻涌,喉间发甜之下,险些便要将一口血喷洒而出,亏得他见机得快,强自的运用腹内的气海来往的盘转经脉,随后方勉力的又将之压了回去。但饶是如此,他已感两臂一阵的酸麻,十根手指如不受控制一般,簌簌的抖个不停,心知已再无力再战。
一掌将顾凋零震退,陈长老飘身一退也不再追击,只是抬手对着顾凋零三人一指,身后的军士立时领会其意蜂拥而上。却见此刻闪在顾凋零身后的熊贲,挟着那小店的掌柜早已是心胆欲裂,他原还指望这少年人能救自己一救,没想这片刻的工夫他便已然落败,心下赫然,又见有人冲至,知晓着自己恐怕已是再无生理。他恼羞成怒之下,一声怒吼,索性发狠似的叫道:“左右是死,他们既不管你的命,老子便让你同我一起下黄泉!”
熊贲说着举刀便向那掌柜的狠狠剁了下去。顾凋零原本被震在两人身边暗自的调息,面对着数个挺戈冲来的军士,勉强才刚挺起身子,没想冷眼瞥见那熊贲正要行凶,他见势不妙之下心急如焚,当下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危,下意识的便一腿向他持刀的腕口蹬去。
堪堪只差了半寸,却已来不及相救,顾凋零身子乏力,这一腿便也再比不得平日的速度,眼见着那无辜的掌柜便要横尸。却见余光处,身后寒光一闪,一杆长枪如飞骤至,贴着顾凋零的脸颊,森然袭过,片刻中他温润的肌肤,似都能感受到那枪尖带起冰凉的余温,只听“啊!”的一声惨叫,熊贲被这飞来一枪透胸而过,枪力余劲难歇之下,他整个人都被带得飞了起来。直至枪尖直没入墙,将他狠狠的钉在了上面,熊贲狰狞的面容上,木然的吐出了几口血沫,随即头颅一歪,尸身就此挂在墙上,失了性命。
微微皱了皱眉,暗自的一声叹息,顾凋零见熊贲就此惨死,心中一时也不禁遍生哀怜。低头再看那掌柜,见他此刻已然被吓得晕了过去,于是索性也便不再将他唤醒,思咐着凌霄天阁怕也不会就此放过自己,又何必让他再收惊吓,心念及此,他方自转过身来,对着陈长老等人怒目而视。
拎着酒坛,谢御风不知何时已来到了顾凋零的左近。同是救人,自己攻之兵刃,那谢御风却是意在毙敌,倘若毫厘之差便要两命俱陨,是以顾凋零虽见他从兵卒手里夺枪救人,但心内不甚认同。不过转念一想,终是他愿出手相救,比起在鹰巢峰上的各个视己无闻岂不又有强上许多,又怎能望人人都侠义干云一般,凌霄天阁中能有此人物倒也难得,心中一时感慨,顾凋零当下微微的拱了拱手,算是替那掌柜的谢过。
却见谢御风对他点了点头,跨步伸手在猝然而止的兵士间一拦,身形挺立竟再不带出丝毫的酒意,脸上神色肃然,也不见刚刚悠然的模样,一瞬间仿佛变了个人一般,谈话间从容有度,对着那陈长老正色的说道:“此间首恶已除,余恶尽消,这少年和他们也并无关联,陈长老没必要斩尽杀绝,不妨就此将他放了如何?”
“这……”没想到谢御风会出言求情,陈长老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阁主有令,凡阻我凌霄天阁者格杀勿论,何况这少年又是南华剑盟中人,您也不是不知眼下的局势,是以虽是您谢宫主说话,老朽可也万万不敢轻纵!”
“阁主面前自有我分说!”谢御风说完也不待陈长老答应,伸手一拉顾凋零的胳膊,拽着他出了店门,而后抬眼向周遭望了望,朗声对着那些依旧在埋伏的兵士喝道:“我乃凌霄天阁商宫的宫主,半个时辰之内,谁若敢擅离此地一步,便是不尊我的号令,你们都当知道我凌霄天阁的门规!”声声威言,如雷入耳,谢御风立在店门之外,平白自带出了一股豪情,皮氅随风鼓动,口中如将令下,原本立定的骑兵马队听闻,顿时纷纷的甩蹬下鞍,弓弩收翎入壶,各个躬单腿下拜称“诺”!身后尾随而至的陈长老见此情景,无奈之下也只得躬身道:“老朽谨遵宫主吩咐便是!”
自马厩将两人的坐骑寻了来,谢御风与顾凋零双双上马,扬鞭自鹭水镇中穿镇而出,纵马来至在了鹭水的附近,却见此际天际已飘雪,伏白落地,身后的蹄印都渐渐的有些模糊,汹涌河川虚见浮冰,远望村落悠悠不视水尘。顾凋零见此刻已脱离险地,当即在马上一拱手道:“多蒙谢大哥相救!在下顾凋零这厢谢过了。”
勒马停缰,谢御风笑了笑,两眼望着对岸,再要渡水便已临北地,当即拍了拍顾凋零的肩头问道:“不知小兄弟你准备何往?”
“在下要赶往天目山……”话已出口,顾凋零也已察觉不妥,于是后面的话便随之住口不言。谢御风瞧着他凝望了片刻,随即仿佛已看透了他的心事,长声的笑道:“小兄弟你不必瞒我,如今官府夜袭我北地,你既是南华剑盟中人,当也是赶去天目山与他们汇合,你我南北两途,当就此作别,还望你一路珍重。不过谢某还想劝你一句,似你这般的侠义心性,要在江湖中行走的话,若没有过人的武艺,便实难盈久。正如那鹭水镇的熊贲,即便他手下有不少人肯为他效命,任他为霸一方,结果却又如何,在真正强势的弓骑甲士面前,不过也只如齑粉一般,顷刻便已化为了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