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虽然气愤,无奈皇上旨意,也不得不遵。况且为上者忌惮带兵者拥兵自重古来有之,也不稀奇,虽然对朝廷从没有好声气,倒也安分。
司马明禹见他们两人半晌没说话,难得提示道:“兰陵王是个慈父。”
青樱听了仍然没有摸着头脑,索性转身找了块石头坐下来想。然而施谨瑜同为男子,却顿时心中通了一丝关窍试探问道:“听闻兰陵王除了世子之外,还有一个女儿,很得他疼爱……莫非……”
司马明禹微微朝他一笑道:“你难得知道我的心意。”接着道:“我本意是要娶兰陵王之女李芳旭为妃。”
施谨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果然从此他就没有看错这个人过,他哪里有心?永远伺机待发,在任何时候任何人都是他可以利用的,气得怒极反笑低声道:“你想娶兰陵王之女,当初何必搭上青樱,她孑然一身地入宫助你,你说你本来想娶的是别人?司马明禹,就看在凤鸣山的情分上,你如此耽误她终身?”
司马明禹眼波冷淡,傲视着前方道:“你着什么急?我即使娶李芳旭也是侧妃,断不会影响青樱的位置。况且当初我怎么知道是她,慕容家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儿。倘若是另一个,又有什么关系?”说着更挑衅道:“青樱从凤鸣山回来的事你不也是事后才得知的吗?不要做出一副比我早知道的样子。”
施谨瑜不惯与人争执,扭头看了一眼青樱,见她似乎在沉思当中,不得不压低声音道:“你这样的打算青樱知道吗?”
司马明禹闻言脸色微微一变,眼中光芒暴起打断他道:“施谨瑜,我警告你,不要让青樱知道这件事!”
施谨瑜冷笑低声道:“原来你也在乎的。”停了片刻又道:“我自然不会说,只是现在这种境况兰陵王还会把女儿嫁给你吗?”
司马明禹听了用手指指了指头,有些不屑道:“用脑子想问题。”
不等施谨瑜发作,已然语调冷酷而轻佻道:“李芳旭钟情于我,这一生的终身也早已系于我一身,又何须她父王做主?”
施谨瑜同为男子,自然马上就明白了他所指,他本是翩翩佳公子,乍然听到想到那般风月之事,脸都红了,指着司马明禹道:“你……你真是!你到底还要耽误多少人?”
司马明禹置若罔闻,他心中重要的人不多,大多数人都是需要,那何来耽误一说?
他情绪激动,说话的声音甚大,两人同时看了一眼青樱,心照不宣。
青樱神色如常,起身走过来似乎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们商量了许久,想到了什么没有?”
司马明禹深深看了施谨瑜一眼,平静答道:“差不多,不过我要去一趟凉城,明日就动身。”
施谨瑜方才已经知道他的计划,即使他没有说明,也猜得到定是与兰陵王的人约在凉城见面,当下也不好多言语。
青樱听他要去平城,不假思索道:“我们陪你过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谁料司马明禹和施谨瑜这一回倒是异口同声道:“不行!”
莫名其妙,这个关头他一个人独行数百里?须知凉城在京城和北边的兰陵郡之间,与瑞安州距离足有六百多里。然而青樱为人聪明,目光一转见两人神色都有异,立时不问也不坚持,只朝他笑道:“那我和谨瑜就在此等你,我还等着你成就大业后让我飞黄腾达呢。”她的笑容就跟小时候说“明禹快来看下这个阵怎么破”,“明禹帮我把这绳金锁解开一下”一样,对他无比信任。
司马明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光彩。
此刻兰陵郡中兵部带来了从兰陵郡征兵甲,户部传下文书知会将税赋由三十抽一改为十五抽一以安抚北魏,无不让兰陵王暴跳如雷。
因此,一入正月,兰陵王的折子便像雪片一样飞往京城,飞到郑贵妃的手中。
终于到了宣称二十一年二月,圣旨下来,兰陵王目无国法,不尊天子,着降为兰陵侯。
兰陵王爱民如子,整个兰陵郡群情激愤。
青樱和施谨瑜在瑞安州等了足有七天,司马明禹却像消失了一般,全然没有任何消息回来。
到了第八日上,青樱已然焦虑得在屋中来回走动道:“明禹只怕是出了事,不然不会七八天杳无音讯。你前几日又说兰陵王被降为侯,这当口上只怕对他不利。”
施谨瑜知道司马明禹此去凉城的关窍,便不以为然,只怕不是出事,而在温柔乡中不得出吧,只淡淡道:“他这么多年在宫中都活下来了,在凤鸣山又历练过,哪里那么容易出事。”
这话解得了青樱一时的焦虑,到了晚间却又连茶饭都用不下,坐在餐桌前蹙眉道:“不行,我还是觉得他有事,感觉得到。而且他绝不会无事在凉城滞留又不给我们音讯的。”
施谨瑜初时还好,后来被她缠不过,无奈道:“那你想怎样?”
“我也要去凉城,明禹他肯定出事了,而且我今日用梅花易数占了一卦,是坎上乾下的四爻,这一卦主血光之灾。”烛火微弱,愈发映得她心急如焚的焦虑。
施谨瑜倒不是不信她的卦,在凤鸣山的时候,先生就偏私于青樱,况且她又伶俐好学,在易数上的功力虽不及先生,也是卓然于其他人的。只是……“凉城距此地六百余里,我们就是快马过去也得两日,万一司马明禹这时候回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况且你骑马也不合礼数……”
青樱烦躁地打断道:“我做的事情不合礼数的多了!不然小时候也不会同你一起玩,在你扇子上写诗,在凤鸣山也不会跟明禹这个皇子交好,也不会进宫同他做假戏,此刻也不会在这了,该在闺阁里绣绣花,读读女则才合礼数呢!”
施谨瑜闻言目光微微一动,不过他个性沉稳隐忍,很快就恢复正常,青樱见他不答,起身道:“你可以不去的啊,我明天自己去,这样如果明禹回来了也有人在,不是两全其美么?”
施谨瑜幼年便与她交好,深知她的个性,要是这么豁达起来那必然是生气了,只好道:“好了好了,那就一起去吧,如你所说,路上也有个照应。”
青樱果然狡黠地笑道:“谨瑜,我就知道你会以为我要生气了,你就是太体察人心了。”说着立时又叹道:“其实我现在哪有心情生气,明禹这生死未卜的。”
施谨瑜宽慰道:“虽然我不大喜欢他,但是他那样的人,没那么容易死的。”
青樱此刻哪里听得进去,只恨不得马上天亮好动身,心里还把在凤鸣上所学各个温习了一遍,毒物,武艺和阵法,只怕万一司马明禹真的出事,好用这些救他。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两人就顶着寒风一路北去,有时风实在又大又冷只好拉了缰绳慢行,青樱难免就烦忧起来。施谨瑜见她如此,又想到司马明禹其人为人冷淡功利,身边的女子哪一个不是于他有利,青樱要是对他动情,必定遍体鳞伤。
如此一想,忍不住道:“司马明禹在宫中长大,性情深不可测,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青樱听了不以为意道:“是啊,而且他在宫中又没有朋友,宫外又没有人趋奉他,所以我在凤鸣山上头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很孤单。”
施谨瑜不禁微微蹙眉道:“他会孤单?呵。”本想说出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引得一众女子为他倾心,却又想到答应过司马明禹不会跟青樱说起这些,便只冷哼了一声。
青樱点头道:“谨瑜你平时最察人心的,只是你虽然并不刻意疏远明禹,但是也不喜欢他做人做事的方式,所以才感觉不到他很孤单。即使是现在,他有了支持他的势力,很多时候还是能感觉到他是一个人。”
“再说,在宫中生活,不就是要掩饰自己的心思吗?日子久了,自然不会叫别人知道他心中的想法。”
施谨瑜听了叹了一口气,怎么说都是在为司马明禹说话。
施谨瑜听了叹了口气,只得隐晦地劝道:“你在他身边总要小心,他……可不是那个你在凤鸣山上的师兄和要好的玩伴。男人之间的权力争斗,你何必卷入?”
青樱听了却反问道:“难道我们真的要因为他是不得势的皇子是处境不利的赵王就疏冷他吗?”
又接着道:“反正我是忘不了大家一起在凤鸣山上的时光的。”
当初的那个夏夜,正是司马明禹和施谨瑜都要相继下山返京的时候。两人人在落霞阁不远的一片葡萄架下坐定,只见青樱手忙脚乱地将三坛酒摆在面前,豪情万丈道:“都别客气啊,我请了!”
司马明禹也不客气,当下单手取过一坛,微一用力开了封,直琼浆玉液就如同一道银箭直灌入喉,一口气下整坛酒已然下了三分之一,赞道:“好酒!好爽快!”施谨瑜却不忘责问青樱道:“你上哪里弄的酒?凤鸣山上可没有酒家!”
青樱嘻嘻一笑,脸上狡黠尽显,司马明禹不等她答,就了然道:“必定是偷先生的酒。”
青樱嘻嘻哈哈也不否认,只道:“就算是偷来的,只要好喝,你们只管喝就好了,问那么多干嘛?”
施谨瑜还待说她几句,司马明禹却微微一笑,双眸染了繁星般的风采,不知刚才想到了什么,刹时动人,声音比平日里柔和了许多,道:“青樱,你以后下山了有什么打算?”
青樱喝了几口酒,脸颊上已经泛出了桃花的眼色,躺了下来看着星空茫然道:“我没打算下山,我就在这陪着先生……但是又很舍不得你们。”说着又朝他笑道:“明禹,我的酒你可是吃了,将来可别忘了我啊,先说好,苟富贵,勿相忘啊……”
司马明禹听了默默不言。
施谨瑜声音清朗道:“往事已是前尘,他日大家终会在京中再见,不管在何处,终归是为社稷出力,又何必感伤?”说着三人的酒坛碰在一起,发出格外清脆的声音,在宁静的凤鸣山夜色中久久回荡。
这夜无月,却有漫天的繁星,初夏融融的暖意中,酒香似乎将偶尔几声虫鸣鸟啼都融化了进去,三人心思各异,却都只觉得此刻虽终将过去,却已然刻在了心底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