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快到了，学校要组织大型的歌咏比赛。因为南山中学招收的这批初76级学生，是三江县理顺教学秩序后招收的第一批学生。就是将过去小学读五年、六年不等，一会儿是春季招生，一会儿是秋季招生的学校，统统改为秋季招生，所以，李虹他们这批学生，是南山中学自创建以来，一次性招收学生最多的。一个年级有12个班。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些学生的年龄参差不齐，有的已经14、15岁了，像李虹这样的，还有12、13岁的。学校为了检验这批学生的素质，决定搞一次歌咏赛，看看这些学生究竟如何。为了搞好这次比赛，李虹请示了班主任柳老师，柳老师告诉李虹，歌咏比赛重在参与，而且相信李虹他们是能完成任务的。李虹找班委几个同学商量，万芳芳主张选几首革命歌曲，在大合唱的时候穿插一定的舞蹈，这样可以多方面地展示同学们的才能。大家认为这样的话，就不叫歌咏赛了。有的说就选几首革命歌曲，只要唱整齐就行了。就在大家争执不下的时候，杨林说话了：“我看是不是听听陈老师的意见，人家是北京来的，见的世面比我们广，一定会给我们出好主意的。”
“好，好，好！”还没有等李虹说话，大家都拍手称好。
“我去请陈老师！”杨林自告奋勇地站起来身。
“不用了，这些活动怎么少得了我呢！”杨林还没有出门，陈老师已经跨进教室了，手里拿着一卷材料式的东西。陈老师一进门，就兴奋地告诉大家，：“同学们，参加歌咏会的歌曲，我给大家找到了！”他摊开手里的卷着的材料：“你们看，这是什么？这是《长征组歌》的歌谱，我们班要唱就唱《长征组歌》吧，这些歌曲气势磅礴，催人奋进，同学们唱这些歌曲一定会振奋精神，从中感受到我们的革命先辈打江山的来之不易，从而更加珍惜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再说，这些歌曲的难度比较大，有独唱、有合唱、还有对唱等等，音乐也很美，虽然难度大，但是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加强排练，一定会取得好成绩！”陈老师唯恐别人打断他的话，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全部倒了出来。他本能的活泼又回来了，脸上还带着自信的笑容，不像是老师，倒像是李虹他们中间的一个学生。
李虹看着陈老师那兴奋劲，想到歌咏会的事情去征求柳老师意见的情景，简直是截然相反，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一直以来，她都感觉到，柳老师和陈老师在好多问题上意见不容易统一，但她大多数是站在柳老师那边的，可是歌咏会这个事情，她本能地觉得陈老师是对的。既然是比赛，当然应该争取好的成绩。但李虹有些担心：“《长征组歌》不是不能唱吗？”
陈老师回答：“李虹，你没有听中央的广播吗？《长征组歌》已经被解放出来了。”
“是啊，陈老师知道《长征组歌》又可以唱了，才费了好大的劲，托人从北京捎来了歌谱。大家要加把劲，不要辜负陈老师的一片心意啊！”杨林脸上洋溢着微笑补充道。
“我同意，我们班一定要争取拿第一。”万芳芳有点摩拳擦掌了。
“同意，同意！”班委会的同学们都纷纷发表意见。
陈老师没说错，李虹和万芳芳这几天组织同学们排练，她的确从歌曲当中受到的教育很大，用柳老师在语文课上的话讲，是充满了革命的现实主义和革命的浪漫主义，歌曲的词和音乐都很美。她也知道了柳老师说重在参与的意思了。那天开完班委会，李虹兴冲冲跑去向柳老师汇报情况，李虹满以为柳老师要表扬她，殊不知李虹没有从柳老师的脸上看出要表扬她的表情，可是也没有批评她。只是说：“你们的排练要占用大量的时间，到城郊二队的开门办学要受影响，这个工作刚刚起步，你们要处理好这个矛盾。”李虹觉得柳老师说得有道理，于是向柳老师表示：“柳老师，我们一定把时间安排好，做到革命生产两不误。再说，同学们从革命歌曲中也受到革命传统教育，对我们开门办学也是有好处的。”
李虹可能永远也无法理解柳老师的心理。柳老师并不是对排练《长征组歌》有意见，而是对陈老师有意见。他总认为陈老师与他作对，不过这次陈老师做得高明，明明不想让学生们多参加劳动，却让同学们去排练《长征组歌》。排练就排练吧，还要去拿什么大奖，这不就是要占据劳动的时间吗？同学们刚刚与城郊二队的社员们建立了感情，他也正在策划同学们怎么进一步与贫下中农加深感情，在开门办学上搞出点名堂来。县文教局目前正在找这方面的典型，而且据说通过典型要培养一批人才苗子，柳民成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虽然他的目的不是当官，可是，他认为整个三江县在贯彻毛主席的“五.七”指示方面还不够全面，很多方面的措施都显得软弱，要不怎么会让陈久明这样的人猖狂呢？要是他站到了全县教育系统的高度上，他一定不会容忍陈久明这样的行为，一定会在开门办学上干出一番成绩，一定会大有作为。目前，全国正在开展批林批孔运动，学校看来也不平静，像陈老师这样变着法子来抗拒这场运动，他其实早就明白，只不过，柳老师知道不能来硬的。如果来硬的，同学们肯定对他不理解，他不想将自己在学生中树立起来的好形象受到破坏，要不怎么说陈老师高明呢？他一定要在恰当的时候揭穿陈老师打着红旗反红旗的伎俩，让同学们早一点觉悟过来。学校在国庆后马上要组织一次大型的批判大会，你陈久明不是利用学生的单纯吗？我也会用同样的方式来对付你。想到这里，柳民成心里稍稍好受些。
陈久明老师最近心情特别的好，他终于干成了一件他想干的事情。《长征组歌》这是他在北京上初中时就喜欢的歌曲。他喜欢不仅仅是好听，而是他第一次从歌曲中体会到了音乐的力量。他多次看过影片《长征组歌》，每一次都深深为歌曲中描绘的场景感动得流下了眼泪。后来好像也是为了庆祝国庆节，学校组织歌咏会，他们班在他的倡导下组织排练了《长征组歌》，而且他还担任了男声独唱，每次唱到“雪皑皑，野茫茫......的时候，他的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掉下来，他的情绪随着音乐的跌宕起伏，完全融入到音乐的世界之中。就是通过《长征组歌》的喜欢和演唱，让他知道了中国共产党为什么伟大、光荣、正确，也懂得了音乐不光有喜怒哀乐，而且还有苍凉、悲壮、伟大。而且这种苍凉、悲壮、伟大，还会激发人的意志，让人迸发出无穷的力量，去克服困难，取得胜利。《长征组歌》中所受的教育让他一辈子也无法忘怀。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长征组歌》不再公演，他只能将对《长征组歌》的热爱默默地埋藏在心里。那天他从收音机里又听到了熟悉的旋律，他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欣喜若狂，立即给在北京的同学写信索要歌谱。他相信总有一天会用得上，没想到刚寄来几天就派上了用场。他相信通过《长征组歌》的排练，同学们一定会有和他一样的感受。他知道柳民成对他不满意，其实他又何尝满意柳民成呢？因为他对现在教育战线的整个状况都不满意，他觉得目前的教育状况已经让人担忧了。现在又来什么批林批孔，现在的学校已经够不重视学习的了，还要将几千年的孔圣人挖出来，批判什么“学而优则仕”，这不明摆着不让学生们学习吗？虽然着急在心，却不敢说出来。父亲来信一再告诫他，凡事要用心去想，不要盲目冲动。他也吸取了过去的教训，觉得父亲的话很对，许多自己的想法不一定要说出来，而只需要采取“曲线救国”的方式才能达到目的。这次排练《长征组歌》，他认为就是成功的例子。他要想通过《长征组歌》的排练，让同学们真正从中体会到，共产党的江山是无数的革命先烈如何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让同学们知道革命的音乐不仅仅是铿锵有力的语录歌，充满柔情的音乐一样会激发人们的斗志和热情。陈久明为自己的创意感到骄傲和自豪。还有几天就是歌咏会的日子，陈久明全身心投入到排练之中。
通过排练，同学们已经能够很流畅地将全部歌曲背着唱完整了，只是在整齐和情感的处理上还有差距，所以他必须抓紧对同学们进行提高性的排练。
这天下午本来提高性排练，可是陈久明在音乐室里等了好久都没有一个人来，他有些着急，赶紧派人去找李虹。李虹匆匆忙忙地赶来，气喘吁吁道：“陈老师，柳老师安排我们去城郊二队送肥了。说是回头告诉你的。怎么，没给你说吗？”
陈久明明白了，是柳民成作的怪。他不动声色地问：“柳老师还说了些什么？”
李虹如实说道：“柳老师问我们排练得怎么样了，我告诉他，基本可以唱了。他就说，城郊二队的张五爷带信来，希望我们给他们送点肥去。既然歌练得差不多了，也该参加参加劳动了。”
陈久明有些生气：“李虹，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我们班能不能拿奖，就看我们提高的程度了。我们搞排练，与参加劳动并不矛盾。你想，我们通过排练，增强了同学们的荣誉感，也增进了同学们之间的团结，你没发现钟涛这些天的变化吗？他除了积极参加排练外，还主动从音乐的角度提建议。刘萍萍自告奋勇担任领唱，很多平时不敢张嘴唱歌的同学，现在不是也敢唱了，而且越唱越起劲了吗？如果这次得了奖，大家学习和劳动的干劲就会得到进一步鼓舞，这才是我们搞活动真正的目的。”
李虹也有同感：“是啊！要不，我去把同学们叫回来？”
陈久明想了想道：“今天就算了吧。明后两天我们必须抓紧，我们要用优异的成绩向国庆献礼！”陈久明停了一会，语重心长地对李虹道：“李虹，你作为一班的班长，遇到事情要多动脑子想想，怎么样才能对全班负责，对同学们负责啊！”
李虹有些茫然地看着陈老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不明白因为没有练歌，陈老师为什么说出这番话来。
陈久明知道李虹没有听懂他说的话，也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又说道：“这些话你以后会明白的。”他拍了拍李虹的肩膀，转身走了，留下李虹一个人，愣愣地站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