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老倌问:“那你是铁了心让小慧非小武不嫁了?”仁春肯定地点点头说:“谁不知道城里比乡下好?再说小慧只要答应了,人家就帮她找一份正经的工作,小慧一辈子就衣食无忧了,咱们也跟着享福。这和小慧跟着那小唐玩一辈子泥巴可没法比啊。”
羊老倌脸上一阵青绿,耷下眼说:“这事究竟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仁春低下头,说:“当然听您的。”羊老倌再次叹了口气,说:“原来我对这桩婚事也是同意的,只不过,现在事情有了变化……”顿了片刻,又说,“你爹这个人怎么样,这辈子有没有给人留下过闲话?有没有无事生非过?”仁春说:“爹,今天你这是咋的了?村里人谁不知道您是直着腰杆做人?又有谁不知道您是个正派的大好人?”仁春猜不透羊老倌的意思,心里头都有点糊,羊老倌点点头说:“有你这句话就好办了。那我接着说了,不过家丑不可外扬,这事,就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要再跟任何人说起。”仁春心中微凛,说:“爹,你有什么话就敞开说吧。”
羊老倌缓缓地说:“每天晚上我都要抽一袋旱烟,这可是我的老习惯了。”
仁春说:“村里人都知道您有这个习惯。”
“昨晚,我看到小慧和小唐在一起。”羊老倌缓缓地说。
仁春说:“这我知道,都是我管教不严,每次她都是趁我做事的时候,偷着溜出去的,以后若是她还这样,我就打断她的腿。”
“可是他们在后山竹林里正那个……唉,叫我怎么说呢?”羊老倌抹了一把老脸,“现在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你就不要再为难她了。要是传出去,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搁啊?就是退一万步想,小慧要是真心喜欢小唐,而被咱们拆散了,那小慧会埋怨咱们一辈子的。我看不如成全他们吧?”仁春傻了。
羊老倌叫仁春第二天便去退了信,那边的人始终不明白仁春他们父子铁口答应了的事怎么说吹就吹了,也不知道小慧使了什么手段就说服了仁春他们父子俩。
小慧结婚那一天,羊老倌喝了很多酒,小慧推着小唐也来敬酒,喝到尽兴处,小慧说:“爷爷,这婚事能成,还得感谢您呢!”羊老倌说:“谢我啥呢?”
小慧羞涩地一笑,推了推小唐,小唐也脸憋得红如桃花地说:“咱们都知道您有那个习惯,所以那天晚上,我们商量好了演了一出戏给您看。”
羊老倌猛灌了一杯酒,又怒又笑:“你们年轻人啊,就是鬼点子多。”
羊老倌又喝了一杯酒,心中感慨着:“要是当年我也能和你们一样,那该多好啊!”
羊老倌说着时眼角处湿湿的。
火玫瑰
她原本有一个殷实的家庭,父亲在一家煤矿工作,母亲在造纸厂上班。可不幸的是,父亲在一场车祸中成了植物人,母亲也下岗了。为了给父亲治病,家里已经负债累累。懂事的她,从不主动张口向母亲要生活费,相反,她每个周末都会去劳作,春天摘茶叶、夏天采桃油、秋天捡菜籽、冬天卖报纸,赚来的每一分钱,都及时交给父母。
中考那年,她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重点高中,就在所有人都期盼她会有一个美好的明天时,她却偷偷读了中专。她说,这样我可以早点出来工作,赚钱养家。父母无法改变她的决定,只好含着泪送她。在学校里,她依旧省吃俭用,吃的是从家里带来的干菜,穿的还是初中时候买的“的确良”
衣服,于是,城市里的同学都叫她土包子。
她十六岁生日那天,母亲特地从乡下来看她,还带了很多橘子,她带着母亲去参观校园,却遭到了同学们的指指点点,“你看,是那个土包子的母亲,穿得真寒酸,母女俩都一个德行,真丢人!”这话让母亲顿失尊严,母亲马上带她去商场,给她买了件漂亮的衣服。
年少的女子,哪有不爱美的,她穿上新裙子,在校园里漂亮地飞舞着。可是没多久,新裙子就褪色了,她不敢告诉母亲,只是在电话里说,衣服很好、很漂亮,同学们都非常羡慕,再也没叫她“土包子”了。
后来,受老师的影响,她迷上了舞蹈。她很有天赋也很勤奋,在老师的悉心指导下,她的舞技大为长进,不久后,她代表学校去北京参赛。别的都不担心,她就怕穿上这件旧裙子会被人笑话。于是,她心中便有了再买一条名牌裙子的想法。可是她很清楚,上次那件衣服,就已经花光了母亲所有的积蓄,父亲还要治病,弟弟还要上学,生活的压力早让母亲喘不过气来。可最后,虚荣心还是战胜了理智,她决定回去要钱。
快到家的时候,她捡起一块尖石头,把裙子划了一道口子,她想,这样母亲就会相信她的话了。正如她所料想的那样,母亲只是紧张地问她有没有摔伤。
母亲让她换了件衣服,然后从身上摸出一沓零钱,说:“孩子,我就这么点钱了,你拿去买件新裙子,剩下的就做生活费,改善改善生活。”
她拿着钱,兴高采烈地赶回学校。两天后,她收到了邻居捎来的一个袋子,从他口中得知,母亲摔伤了。原来,她拿的那些钱,本来是给父亲买药的,母亲给她后,就只好到处找事做,凌晨去采蘑菇的时候,摔伤了。邻居说:“你母亲一直都认为你是个很乖顺的孩子,这么大,从来没主动对父母要求过什么,所以她便遂了你的心愿……”
她顿时哭了,打开袋子时,一朵鲜艳的花跳入眼帘,原来善良的母亲在裙子的裂口处,绣了一朵火红的玫瑰。邻居说:“你母亲让你留着,闲暇时,可以换着穿,她还说,不管谦卑与贵贱,都要有尊严地活。”
其实,那只是一朵花,可是却刺得她眼睛生疼,她轻轻把那件裙子捧在手心,就好像捧起了母亲的心。
她终究还是让邻居把那笔钱带了回去,此后的无数个日子里,她都穿着那条绣着火玫瑰的裙子,辗转于每一个比赛现场,大家都说,穿上承载着母爱的裙子,她就像一朵在舞台上飞翔的云……
父爱的长廊
那年我十六岁,父亲千方百计把我弄到这所重点中学。
在同学的眼里,我是最朴素的,学习也是最努力的,从不乱花钱,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角落里静静地发呆。不像小芸,家里不富裕,却喜欢买些假牌子到处炫富,所以同学们都对她很不感冒。
尽管,我总是评价最好的那个,但是和城里这些独生子女相比,贫穷的家境却依然刺痛我的心。班上的集体活动我都不参加,因为缺钱。我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生只懂得和泥土打交道。这次转学,他们几乎耗光了所有的积蓄,为了生计,父亲只好起早贪黑地去市里卖菜,有的时候也会到学校里转悠。下课间隙,我偶尔能看到父亲汗流浃背的身影,父亲的目光有时会瞟过来,但又很快地闪开。
父亲有什么吃的总会送过来,比如家里产的地瓜、玉米,母亲都会弄熟了让父亲送过来。尤其是在周日的下午,我知道不管父亲有多忙他一定会过来。我以学校禁止家长送零食为由,让他在学校后山的长廊里等我,这样我就不会让其他同学瞥见我的尴尬。
我不太喜欢李小芸,只是因为都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偶尔才说说话。周日下午,她总会拿着一些习题来问我,每次我都草草地处理掉然后督促她早点离开,这样就不会耽搁我见父亲的行程。
半年后的周日下午,照例在打发李小芸后,我快步朝后山跑,无意间看见李小芸正在门口和一个像父亲一样朴实的男人说着话,那男人从身上拿了个袋子出来,李小芸接了后就赶紧催他走。
我便问父亲,那男人是谁?父亲叹了口气,说:“那是小芸的叔叔,小芸的父母去世后,一直都是叔叔照顾她,每个月总会给她送点假名牌,大概是怕别人笑话吧。”我瞥了一眼李小芸的方向,顿时一阵心酸,明知道是假名牌,但她从没拒绝过,明知道家里穷,却从不怕别人笑话。我突然明白我和她之间,隔着无法追及的鸿沟。
而父亲每次都躲在走廊里默默呵护着我的自尊和面子,让我终于明白,走在父爱的长廊里,得到的是整个人生。
爱在电波里流转
小时候家里并不宽裕。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刚满十八岁的大哥就只身北上黑龙江服兵役。想着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在放学后管我玩电脑了,心中反倒窃喜。母亲却时常念叨着大哥,恨不得跑到黑龙江去看看自己的大儿子。虽然大哥也曾写过几封信,但都是断断续续地。
仲夏的一个下午,在和同伴们“高谈阔论”完魔兽争霸里的世界后,为了炫耀一下,我还添油加醋地讲起了大哥在黑龙江的新鲜事。晚饭后,母亲忽然叫住我:“超娃子,你和妈说实话,你是怎么知道你大哥的事情的?”想着母亲已经知道我上网的事了,就讪讪地说:“就是今天上网和大哥视频,他告诉我的。”没想到母亲却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明天可不可以也带着妈去和你大哥视频啊?”我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母亲精心打扮了一番就和我来到了网吧。
一直等到十二点大哥的QQ头像才亮起来。母亲赶紧叫我帮她申请一个QQ号码,还特意叫我把昵称设为大哥的名字,她说这样每次一上QQ就可以看到大哥的名字了。大哥很快通过了互加好友的请求。看着妈和大哥聊得正欢,我小心翼翼地问:“妈,我可不可以玩一小会儿游戏?”怕妈不答应,我赶紧补充道,“就一小会儿。”没想到母亲想也没想,点点头就答应了。
看着母亲在我身边,玩起游戏来心中也不大畅快。没过半个小时,我就感觉无聊了,就随便看了一下欧美电影,顺便学习一下英语。
那以后,母亲每个星期都会主动“邀”我和她一起去上网。因为母亲在身边,我玩游戏的时间也少了很多,绝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了练听力上。有段时间,我甚至还发现上网学习竟是一件比较有趣的事。
那天,看着母亲和大哥聊得嘿嘿笑,我就轻轻地走过去,想看看他们聊些什么,听到一段:
“嘿嘿……那天我听到你弟弟在和他的那些伙伴说些你的事,我就知道他又去上网了。为了防止他继续沉迷于游戏,我就想了这个法子。这样既能不伤害他,又能见到你……”
我转过头,双眼迷糊了。整颗心都被母亲那体贴入微的爱滋润得柔软地发疼。
虽然现在我也和大哥一样离开了家乡、离开了母亲,但是我相信母亲在网吧给我上的那刻骨铭心的“一堂课”将会影响着我的一生。其实一个人的童年是否顽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怎样的父母。从顽劣到优秀,只隔着一条河,而父母就是这条河上的船只。就像污浊的大地经过大雪的亲吻也会变得洁白无瑕,即使再顽劣的孩子,在父母爱的滋润下,也能茁壮成长。
你是毛毛熊,我的毛毛熊
师范毕业后,我在当地的一所小学教了两年书,然后只身到了广州,在一家物流公司做文员。辛苦自不必说,工资待遇却比以前强多了,我很知足。
公司的人都笑我和玲子极为般配,没事时总要来调侃几句。我倒是无所谓,当着众多同事的面我也说过我喜欢她。
但又能怎样?人家可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有一大群男生捧着、呵护着,就是排队也轮不到我。我从来没有幻想过公主爱上青蛙的故事会在我身上上演。
我该怎样描述玲子呢?直接点说,这个女孩的一颦一笑都能对我产生巨大的震撼。
玲子在公司七楼财务部做会计。有空时,我就经常跑到七楼,为的只是在窗外看她一眼,看一看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有自知之明,就算她肯愿意和我过一辈子,也绝对是幅幽默讽刺的画面,至少是不和谐的。
六月的一天早上,我郁闷得很,便想去看她。我飞快上了七楼,在拐弯处我与她撞了个满怀。只听她尖叫一声:“天啦,我的毛毛熊,你赔我的毛毛熊。”转眼就看见地上撒落的点点墨汁与一个被溅得乌七八黑的毛毛熊。墨水瓶的碎片也静静地躺在毛毛熊旁边。我忙不迭道歉赔不是:“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改天我一定赔你一个全新的。”她略带嗔怪地嘀咕道:“算啦,算啦,不跟你这种人一般见识。”她扭头进了办公室。
第二天,我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才买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毛毛熊。晚上到财务室,一眼就看见正在听MP4的她。“你好,毛毛熊。”因为不知道她具体的名字,玲子这个称呼也不是我这种人叫的,索性便用毛毛熊这个代号来称呼。
她十分惊讶地望着我:“你怎么知道我叫毛毛熊的,这个世界上晓得我这个昵称的人并不多。”“可能是我们有缘吧。”我冲口而出,事后我也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说出这句话,我是个内向的男生,同事们都这么说我。女孩微微一笑,对我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我把毛毛熊放在她桌上。“我不是说过不要你赔的吗?”面对比昨天那个大很多的毛毛熊,她显然觉得有些难为情。
聊了一会儿,我起身说:“时间也不早了,我该走了。”也许是我稍带冷漠的口吻激起了她的兴趣,等我话刚说完,她就迫不及待地接口:“能不能请你喝杯茶?”也由不得我推辞,她马上起身,“我们去水天一色吧。”
玲子带我进了水天一色的包厢内,我是第一次来这么高雅的地方,有点像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处境,这里问问,那里问问,玲子总是能轻轻松松地回答。
看得出玲子是这里的老顾客,玲子的一举一动也告诉我,原来人还可以过得如此高雅。
坐下之后,玲子一脸微笑地道:“对了,还没请教你的名字呢?我倒是经常看到你在六楼出现呢。”我腼腆地点头,说:“你可以叫我月。”
她浅浅地笑了笑,然后把服务员喊过来,点了两杯庐山云雾茶,她说她喜欢那种茶的味道,清甜而酣畅。她又说这里有一种招牌酒很好喝,下次她带我来喝。她的温柔与坦诚让我稍感不适,但她美不胜收的甜甜微笑最终又让我忘乎所以。我突然觉得,如果能和玲子天天到这里喝上一杯茶,就算叫我立刻死了也心甘情愿。但我知道那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罢了。玲子又怎么可能会看上我这种相貌平凡的人呢?我暗自思忖着,心中不免生起遗憾。
茶来的时候,我仔细闻了闻,一股清香沁到了心底,我小心地抿了一口,果如玲子所说的那样,清甜而舒畅,想不到我今天也能高雅一番。我心中一得意,柔声说:“不介意我称呼你为玲子吧,玲子,我倒是非常乐意陪你来这里呢。”
说罢,我执意要结账。玲子说下次吧,便抢先去付了账。
事后我把这一次与伊人“亲密接触”提升到“艳遇”的高度,很有几分扬扬自得的意味。我忽然开始想念那一杯茶,以及玲子身上淡淡的幽香。或许是有人看见我和玲子出去,也或许是我抱着毛毛熊进财务室的样子太过张扬,第二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我和玲子的事,甚至添油加醋地编成了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故事。
对于汹涌而来的流言蜚语,说实话,我毫不在意,甚至有点想推波助澜的意念,毕竟能和玲子拥有一段绯闻,那也是我前辈子修来的福分。和我要好的一位朋友劝我索性将计就计,他说完就掏出十张一百元大钞塞在我手里说:“我知道你家里穷,你的工资都汇回去补贴家用了,这些钱先拿着用吧,你也老大不小了,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玲子是个好姑娘,值得去拼一把。”有了朋友的支持,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马上打电话到财务室:“你好,请问毛毛熊在吗?”话一出,猛然觉得有所不妥,我立刻矫正道:“我……我找玲子。”
隐隐约约地我听见她们办公室的人都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