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奎偷觑了小满一眼,余光瞥见逗阿土的十八伯不经意扫来的眼角风,嘴角翕翕,垂下眉头。
遇到了熟人,小满与人寒暄之后,转首问逗阿土的陆大奎道:“这鸡要嫁谁家?瞧这么多人都去看,应该很热闹吧。”
闻得此言,陆大奎敛了欢喜之色,忿然地道:“嫁与那官家的场子威武堂。你不知那威武堂有多……卑鄙,对,就是卑鄙。输不起就罢了,竟然拿官家来压我们。斗鸡场上从来都是看本事,讲道义,这么下作。”
自来就是民不与官斗,哪怕是个豆大的小官想要捏死个小**,也是轻而易举的。小满心里摇摇头,嘴上也没劝陆大奎,反而问道:“可是那只斗败了南边来的贡鸡的鸡王?”
陆大奎放下阿土,靠近小满,义愤填膺地道:“可不是。我们的鸡打败了蛮鸡,那是我们养得好,是我们斗法了得。看我们赢了,就来明抢,你说是不是太过分了?”
“就是。”小满附和了句,与他同仇敌忾地道,“想我怏怏什邡,四百万万的土地上,随便谁养出的鸡,也能斗得过那蛮子小国养的瞎鸡。有些人崇蛮媚外,这就有点不太对了,是吧?”
“这……”陆大奎只觉得自家太亏了,压根就没往小满所想的地方想,一时有些语塞。
十八伯黑脸唬道:“你这小娘子莫要胡乱说话。国事岂是咱们这等**可以参与的。有口留着吃饭,别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小满扯了个笑脸,点头道:“十八伯教训的极是。”
陆大奎却道:“小满娘子所言也无不可。指不定那人就得了那蛮国的贿赂,才一心让那蛮国的贡鸡出脸。一见我们赢了,就才要死命打压。”
“你……你个浑小子还说,你知道什么?”十八伯勃然大怒,掐着腰,骂道,“老子吃的盐都比你吃的米多,居然敢质疑老子的话。你活得不耐烦啦。你且等着,我非让丁酉打得你满地爪牙不可。”
小满见陆大奎被十八伯揍得抱头鼠窜,不由得在心里摇摇头,却也更确定十八伯曾经距离“政治”和“国事”很近。
出了巷子,左转,两百步左右的样子,就到了鞋拔子街的主干道。陆大奎驮着阿土,大声道:“各位老少爷们,今天是咱们英雄堂嫁鸡王的好日子,等下来了,烦求各位给点掌声。有口的叫声好,有手的鼓鼓掌,有脚的跺跺地。”
等在街边围观的人群起哄,叫好不已。
有人吹口哨道:“这还用说。魏二少的事情,就是咱们的事情。”
还有人问道:“魏二少何时娶亲,铁定比这还热闹。”
“阿窦,你自己想女人了吧,拿这话说事儿。没出息。”
“你有出息,你也找个女人去。”
“哼!这世界上,三条腿的老母鸡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满大街都是。”
崔小满在市井摸爬滚打这些年,早已练就了一张厚得堪比城墙的脸,对他们那些谈论女人的话丝毫不过耳。她反而更关注旁人讨论为何嫁鸡这事儿。有人说,因为这鸡是丁酉领着斗死那南边来的贡鸡,威武堂的人不乐意,要将丁酉抓起来。幸亏有魏蓉魏二公子出面,才保了丁酉一命,却丢了这么只价值不菲的鸡王。不仅如此,连威武堂想出这等让人气愤的事儿都答应了。这事堪比韩信胯下受辱。魏二公子当得起“仁义”二字。
小满瞥了十八伯几眼,想着自己之前为了堵陆大奎的嘴胡乱说猜测而引得十八伯跳脚,心下狐疑,莫非这事儿还有旁的勾当?
她心理阴暗地把各种可能性在脑海里翻了一遍,反倒觉得这事儿,这事儿极有可能是魏蓉下了个套,或者说魏蓉借着丁酉的悲催下了一盘大棋。
“十八伯,你觉得魏二公子这是受辱,还是赚便宜?”小满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十八伯,低声问道。
“哼。你一个女孩子家的,想这么多做甚?”十八伯并未正面回答小满的问话,反而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小心闪了舌头。
小满冲他笑了笑,看了眼旁边的阿土和陆大奎。阿土伸着头,一个劲儿地催促陆大奎踮起脚,让他看远点。小满收回目光,被十八伯拧了下胳膊,才垂头,却兀自沉思。
不管旁的,单单这场嫁鸡之礼,便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弱势营销。在这等全民固守门户却又热爱八卦的地方,扬名是一场革命,一场旷日持久的机遇与才华并现的革命。想那唐朝的陈子昂摔了万金之琴,才露了一场脸。当然,人家露得也值,书载千年,遗芳后世。
在场子被人砸了之后,魏二公子,或者说以魏二公子为代表的某些人等居然这么快就做出反应,以这等“无稽”之事打了个漂亮翻身仗,实在不容小觑。
不仅不容小觑,且值得高看。
她一直都相信,酒香也怕巷子深,所以这些年一直在想,一旦她家的粥铺开起来,怎么花最少的钱和气力把粥铺给做起来。若单靠粥铺糊口不难,可要想从生存阶段上升为生活层次却有些困难了。阿土会长大,需要花钱的地方会日益增多,单单娶亲这就是一大笔银子。
钱从来都是个好东西,可如何取之有道也是小满所虑的。前世,她是个精算师,为了些许原因出卖良心为那些黑心商人卖命,得了报应而死于非命。或许老天见她生前良心未泯,才又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她不愿再走老路,不愿意为了金钱刷良心的下限。只是在这样一个国之初建,商业不发达的地方,诸多的营销手段似乎用处不大。因为粥品这类老百姓用于糊口的快消品,旁的任何策略都比不上粥必须填饱肚子这一实用性更为有效。要想品质优良,必须花精力花金钱去做。但他们家的境况实在堪忧,能重新把粥铺整出来,已是小满穷尽心力。哪里还有银钱做其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