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回房打了个转,到底耐不住寂寞,又凑过去关心了下吴九郎。吴九郎并无大碍,不过是被上一个房客放的老鼠夹子夹住了脚。
他关心了几句,吴九郎不领情,便耐不住嘴贱,好生嘲讽了吴九郎一通。
“啧啧,阿吴好生让人佩服,如此三番五次……”他薄唇勾出一抹嘲讽的弧度,冲铁青着脸的吴九郎挑眉道,“有个词儿叫屡教不改,用在你身上挺合适的。”
“你……你给我滚!”吴九郎脚上裹着药布,暂时行动不便,气得头上冒烟,捶着床榻,骂道,“我什么样子,不用你教,你个地痞流氓。”
“地痞流氓?”丁酉一双凤眸微眯,嘴角再次勾起,状似好心地提醒道,“我奉劝你最好别这么说,小心哪天当真遇到地痞流氓,死无全尸呐。”
“阿丁,过了。”元七郎正与叶五郎研究去明州的路线,听丁酉言辞狠戾,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呵呵。”丁酉回视着元七郎,眸光里没丝毫歉意,反而带了些怒色,“我这个地痞流氓向来说话没个忌讳,还望见谅则个。”
“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像个什么样子。”叶五郎是个粗人,看不惯女人似的小肚鸡肠。年龄又最长,也不愿看见一行人疙疙瘩瘩离了心,又各打五十大板道,“阿丁确实没半点忌讳,不过阿吴以后嘴上也收敛点。”
丁酉冲他笑笑,拱手表了歉意,转身出了吴九郎的客房,往客栈外而去。
他出了客栈的门,抬头看见客栈左方竖着一个望杆,挂着个酒字。
他信步而去。
这酒坊在这里不知几等,搁在京都也只是个末流。地方不大,也不大干净,却坐满了人,吆五喝六,颇为热闹。
冬雪堵路,异乡他地,酒坊算是个好去处。煮上一壶酒,陪着几个天南地北的陌生人,谈天说起,也算是这冬日一大乐事。
这地方龙蛇混杂,多是走卒贩夫之徒,鲜少丁酉这等穿着尚可的人。小二满场跑,忙碌非常,一看到又有客人上门,面相看去也是个好说话的外地人,马上赢了上来,嘴上还招呼着:“客官,里边请哎。”
丁酉一踏进里堂,没瞧见一张空桌子。小二抱歉让丁酉稍等下,立马给他拼个桌子。丁酉本性洒脱自然,且自己也市井长大,也没装逼的习惯。他摆手,示意小二去拿酒来,举步走到右前方一个三人围坐的桌前。
桌子边三个客人,一个中年文士打扮,粗布麻衣,很快掩去眸光里的讶然,带点笑意冲丁酉点了点头。另外两人跟丁酉年纪不相上下,俱都衣着落魄。两人都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却在看到丁酉那一刻,面露惊讶。不过两人很快恢复冷漠,低头喝酒。
“借坐下。”
三人俱不吭声。
丁酉撩衣服径自坐下。
小二手脚麻利,动作灵活,高举着托盘朝这边过来,却没放下酒,而是对丁酉道:“这位客官,你看,能不能换个位置哎。这有人预留了。”
“哦?”丁酉英眉一蹙,有点不满,却笑脸相询道,“哦,还有这等规矩。”
“小二哥算了,且去忙吧。”中年文士抬眸看得丁酉一眼,笑了下,“这顿酒我请了,小二哥再拿一壶来。”
“这……”小二颇为尴尬地看了两位少年一眼。
两位少年飞快地扫了眼中年文士,稍微胖些的说道:“没听到?还不赶紧去。”
小二带着歉意,麻利去拿酒了。
中年文士雅然一笑,递给丁酉一碗酒,问道:“敢问小兄弟哪里人士?”
“京都人。”丁酉接过酒,低头喝了一口,赞了声好酒。
中年文士闻言,“哦?”出声,微微抬头看向丁酉,嘴角泛着意味深长,“近来坊间传闻,太子殿下抬了个暗娼女,此事,小兄弟可听说过?”
丁酉正低头喝了一口酒,放下酒碗,冲中年文士笑道:“传言总归是传言,到底如何,这得问太子殿下。”
“小兄弟年纪不大,所言甚有道理。”中年文士扫了两少年一眼,看到丁酉不以为然的表情,面带笑意招呼丁酉喝酒,转移话题道,“这年节下,小兄弟背井离乡,所去何处?”
“家业无继,不过随处走走,赚点养家糊口的小钱。”丁酉胡乱应着,问道,“几位是何方人士?”
“丰都人。”中年文士的话音刚落,就见小二哥带了个掌柜模样的人过来了。
掌柜扫了丁酉一眼,隐去眼角的讶色,朝中年文士作揖道:“今日东家和少东家都不在,小的舔脸给二爷问好。这上好的剑南春,还请笑纳。”
中年文士起身回礼,笑道,“劳烦柳掌柜专门来一趟,还破费,我等就恭敬不如从命。”
丁酉忍不住笑出声来。原以为他会拒绝,谁知人家舌尖一拐弯,居然“从命”了。
柳掌柜与中年文士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对上丁酉戏谑的目光,柳掌柜想说什么,却被中年文士以眼色阻止了。中年文士笑笑道:“这位小丁哥是京都人士,也是极欢喜柳掌柜的馈赠。”
柳掌柜看得丁酉几眼,朝他作揖,笑道:“能得这位客官欢喜,是小店的荣幸。”
“掌柜客气了。”丁酉起身回礼,“某虽不才,却只剑南春乃丰都云家独家佳酿,似我这等外乡人,能喝上一口,也是三生有幸啦。”
与众人客气一番,柳掌柜留下酒,带着小二离去。
“没想到小兄弟小小年纪这么懂酒。”中年文士为丁酉斟了一碗酒,笑道,“来,喝喝,这正宗的剑南春。”
“得您的福哎。”丁酉尝了一口,大赞几句,却神转折地道,“可惜我不懂品酒。若是我家十八伯在此,定能说出这是几年酿。”
“哦?听小兄弟这话,家学渊源啊。”能喝酒的千千万,能喝出门道的已经过了酒鬼的程度,成了酒仙了。中年文士颇为好奇,笑意昂然地道,“能喝出云家剑南春是几年酿的,除了云家人,还不曾听说过旁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