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诊所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将王薇送走,小马才敲开了诊所的门,老张头见小马喝的浑身酒气,倒也没有多说什么,拿了根热毛巾丢给小马便继续坐在自己那张躺椅上抽烟,只不过今晚唯一的不同便是他身边竟然多了一个半导体收音机,正播放着些小马听不懂的戏文。
“老张叔,麻子还没放回来?”小马见这情景,也知道张麻子肯定还没放出来,倒也是,这小子犯的可是入室盗窃,而且数额还算巨大,即便是那刘老三答应了处理,估计也不可能马上放出来。
“没放。”老张头吐了个烟圈道:“你跟那个王总谈的怎么样?看你这个样子,应该谈的不错吧?”
“老张叔,你想哪儿去了?”小马听出老张头话中的古怪,忙道:“她答应了帮我处理麻子的事儿了,不过她要我去她公司当勤杂工,每个月给我1000块钱。”
“既然谈妥了,那麻子放出来只是迟早的事儿了。”老张头轻松的笑了笑,又继续道:“让你去她公司帮忙也不错啊,还有固定的钱拿,这王总对你还真不错,以后你照顾你阿姆的压力应该会小很多了。”
“说起来,这几个月多亏了您给我阿姆寄钱……”小马听老张头提到了自己的阿姆,忽然想起这三个多月以来,都是这老张头以自己的名义每个月给家里寄钱的事儿来,正准备说两句感谢的话,却被老张头伸手止住了。
止住了小马的话头,老张头又点着了一根烟,叹了一口气道:“其实这两年来,我一直把你当我的亲孙子看……”
“等等……”小马忽然觉着这话怎么不对劲啊:“把我当您亲孙子?可不带这么损人的啊,那张麻子不成了我爹了啊?”
“哈哈!”老张头没来由的哈哈大笑起来:“其实按照我的岁数,全蛋怎么可能是我的亲儿子?”
小马沉默了,他当然明白这老张头的意思,其实他也早就知道,麻子并非是老张头亲生的儿子,只不过是老张头五十岁时穷苦潦倒,来到这LL县定居时收养的一个弃婴罢了。不过平日大家都小心翼翼的不提及这方面的事情来,未料今晚上老张头竟然自己提了起来。
“其实到了我这个岁数,还有什么看不透的?”老张头继续道:“这一次你受伤住院,全蛋守了你三个月,足见你们兄弟情深啊。而在我眼中,你们两个都和我的亲生儿子没有差别,只希望你们能够继续这般好下去才好!”
“我喝了酒,您老也喝了酒?”小马见这老张头没来由的说的如此悲凉,心中也极为感叹,其实这张麻子比自己更惨,自己起码还有阿姆这个血亲,而张麻子这世上的血亲在哪里都不知道。
“臭小子,我是在感谢你你听不懂么?”老张头笑道:“你受了伤,他能在医院守你三个月,他被抓进了公安局,你愿意为了他去求那个王总,你们这般才叫真兄弟啊。既然是真兄弟,我给你阿姆寄钱的事儿便不需再提了。”
“反正以后您别提把我当亲孙子这碴就行。”小马心中自然也有几分感动,嘴上却是打趣道:“不然麻子那臭小子指不定要来占我什么便宜。”
“好好好,哈哈哈……咳……咳。”老张头一边抽烟一边笑,最后竟然呛得咳嗽了起来。
小马见这老头笑的着实开心,也不再跟他瞎聊,用毛巾擦了擦脸,便回屋睡了。
……
这里是一处熟悉却有陌生的地方,小马似乎认得这里,似乎又不认得。空气中弥漫着恶臭,还漂浮着灰黑的烟气,地面上是无数的坑洼,无数的淤泥冒着泡,这些泡不断的扩大,炸裂,扩大再炸裂,每一次炸裂都会发出炸雷一般的声响。
一只老鼠从地面一处气泡炸开的地洞中钻出来,敏捷的躲过了其它的不断爆炸的气泡,在一个短促的加速后,竟然扑向了不远处的另外一只老鼠,两只老鼠开始撕打,开始互相撕咬对方的毛皮,凶恶的程度竟然丝毫不逊于猛兽之间的搏斗。老鼠的血也是红的,虽然不多,但是透过撕裂的毛皮流出来,也足够让人触目惊心。然后小马看见了更恐怖的事情,那老鼠的鲜血尚未干涸,鲜血之中竟然出现了白色的蠕动,那白色的蠕动慢慢加剧,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只只的蛆虫,蛆虫不断的吞噬老鼠的身体,原本还在互相撕打的两只老鼠渐渐的失去了生机,而那些蛆虫则渐渐壮大,当它长到一厘米左右时,身体开始膨胀,然后爆裂,爆裂之中一股与蛆虫本身的白色完全相反的黑色腾空而起,那是一群苍蝇,苍蝇在空中盘旋,似乎很享受空气中的烟气和恶臭。
小马觉得恶心,他想离开这里,但是自己的脚下却如同生了根一般无法移动,他低头,看见的是无数的蟑螂和爬虫,整如同潮水一般将他的整条腿淹没,根本无法运动半分。而那如同黑色烟雾一般在空中慢慢盘旋的苍蝇,也慢慢的向自己靠近,即便是他努力的闭上了眼睛,也依然能听见苍蝇盘旋的嗡嗡声以及闻见这嗡嗡声带来的一股股恶臭的风。
“啊!”小马一声惊呼,醒了过来。
他一翻身从床上爬起来,浑身已经被汗浸湿了,他只觉得口干舌燥,两步走到客厅,抓起桌上的茶壶,咕咚咕咚便喝了两大口。凉水入肚,小马才感觉好了几分,他松了一口气,拉亮了客厅的灯,却发现老张头依旧躺在那摇椅上,似乎睡着了,似乎又没有。
“老张叔,你怎么还没休息啊?”小马奇道。
老张头没有反应。
“老张叔?”小马又叫了一声,他感到了老张头的不对劲。
老张头依旧没有反应。
“老张叔你没事吧?”小马一个箭步冲到老张头面前,手指在老张头的鼻下一探,触手冰凉,小马顿时大惊:“老张叔!老张叔!”
老张头已然死去多时了,死人当人不会因为活人的呼唤便醒过来,所以无论小马怎么摇晃,老张头也没有反应,但就在小马最终即将放弃的时候,老张头的眼睛睁开了,嘴角露出了一个古怪的微笑,然后他说:“愚蠢。”
“老张叔?”小马一惊。
“哇!”老张头的嘴巴忽然张开了一个巨大的弧度,一股夹杂着无数飞虫的黑烟从他的口冲喷了出来,这股黑烟猛然冲向小马的脸庞,小马顿时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四周只剩下了嗡嗡的声响,整个身体如同被人用巨槌轰击在腹部一般飞了起来,然后跌落……
跌落……
跌落……
小马再次醒来了。
他感觉到了身下被子传来的绵软,以及自己浑身上下的大汗,和前一次醒来的感觉差不多,只是自己的口中不像刚才那般口渴而已,所以这一次小马没有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找水喝,而是坐在床上不断的喘息着、回忆着刚才的梦中梦,就这般略微思索了片刻,他忽然一骨碌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冲到了客厅,拉亮了客厅的灯光。
那躺椅上空荡荡的,老张头早已休息了。
这一瞬间,小马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便如同虚脱了一般,他靠着墙蹲了下来,却又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翻涌起来——明明已经过去了的酒劲,竟然再次涌了上来。小马捂着嘴,冲进了厕所,在马桶前哇哇的吐了起来。但是他吐了半晌,除了吐出一些酸水以外竟然是什么也吐不出来了。如此这般吐了半晌,小马已经是头晕脑胀,便在此时,他只觉得胃中一阵异动,一个东西似乎正在自己的嗓子眼里蠕动,拼命的想要爬出来。小马双目圆睁,眼珠向下看去,虽说由于角度的关系看不清楚,但是依然能看见那是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从自己的口中一点一点的爬出来……当这个东西最终从小马的口中爬出来的时候,小马惊讶的发现,那竟然是一只蛤蟆,一只浑身上下长着脓包的癞蛤蟆……
“啊……”小马尖叫起来,要知道,小马虽然在社会上打滚了多年,却依然只是个十五岁不到的少年,自己的口中吐出一只癞蛤蟆,即便是成年人也承受不住,何况是他?
“怎么了?”小马的尖叫惊醒了本就睡的不沉的老张头,他披了件大衣冲进厕所,却见小马蹲坐在马桶旁边,正兀自尖叫,老张头一个箭步冲到小马身边,并没有任何一句安慰,反而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啪!”
响亮的一记耳光之后,小马竟然奇迹般的镇定了下来,他指着一旁的马桶对老张头道:“癞蛤蟆……”
“艹……这么大的人了还怕那玩意儿?”老张头朝那马桶一看,马桶之中空空荡荡,却哪里有什么癞蛤蟆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