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母女或者从来都是这种相处模式，莫兰站起来，却不理阿May的警告。反而警惕地瞪着蓝雁翎：“你给我滚出去！”
阿May真的生气了：“是我没本事，怎么会教出这种女儿来！”她指着莫兰的房间，一个字一个字严厉地说：“回房去！”
“你让那个……女人先滚！”莫兰性子也上来了，“阿May，你只是负责生下我，没有资格对我说教！从懂事那天开始，你就让我整天陷在惊恐里，你从来不关心我！为什么不把我给爸爸，至少他不会像你对我这么冷漠！”
她竟然直呼阿May的名字，蓝雁翎站在一边，有些尴尬，这场争吵似乎是她引起的，她打断俩人，“或者，我还是先回去吧。”
“那样最好！”
“不必！”
莫兰和阿May同时开口，蓝雁翎更加郁闷，早知道会遭遇这种场面，无论如何也不会来阿May家，就算认出她来又怎样，既然能一直忍住不问，说明以后也不会到处乱说的。自己何必一时心急想知道她心里的想法，而跟着上来了。
在舒晚和蓝雁翎的记忆里，即使再不受人待见，也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莫明其妙的讨厌和排斥，这也许是她有生以来，遭遇过的最奇怪的一次尴尬。
她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阿May和莫兰吵了半天，最后俩人都筋疲力尽，莫兰打开门独自跑了出去。阿May苦笑着对蓝雁翎说：“让你看笑话了。”莫兰平时对待她的客人和朋友，最多只是冷漠，不问不应，从来没有这样激烈明显地让客人“滚出去”。
“没关系。”除了说这句，蓝雁翎真的再想不出更好的措词，难道为了安慰她还要来一句：“是我不好，她讨厌我是应该的。”想想就觉得恶寒。不过看到阿May和女儿这样的相片方式，她都替阿May觉得累。如果辛辛苦苦养大一个孩子，得到的回报只是冷漠不尊重与埋怨，一定会非常伤心的吧？
蓝雁翎说：“十五六岁的女孩都叛逆，等她长大一点吧，或者就会懂得你不容易。”
“但愿吧。”阿May显得异常疲倦，她把自己陷进沙发里，看起来又软弱又可怜，和在公司里的女强人形象简直就是两个人。
“莫兰从小就和别的小孩不一样，她聪明冷静，小小年纪就表现出超强的能力，但又时常做一些莫明其妙的事情，比如对着空气哇哇大叫，有时甚至去超市偷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阿May静静地对蓝雁翎说，又仿佛只是自言自语，“她不喜欢我，总是闹着要去她爸爸那里。每年过节的时候，闹得就更厉害了，不过随着她长大一点，就安静了许多。但也变得越来越冷静，甚至是冷漠。她对任何事情都不关心，就算我病得几乎要死，她最多只会问一句要打120吗。她很少喊我妈妈，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恨我？”
阿May当然不是找蓝雁翎来倾诉的，只是十几年压着这些心酸，她无处申诉，现在既然被雁翎撞见她家庭的不幸，终究忍不住把心里的压抑宣泄一通。
要一个母亲承认自己心爱的女儿恨自己，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但说完这些，阿May轻松了不少，她朝蓝雁翎笑笑，“现在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怜？”
“不可怜。”蓝雁翎摇摇头，即使天天吵，但至少能在一起，对她来说，这已经是连奢望都不敢的幸福。
蓝雁翎眼睛里的羡慕让阿May很奇怪，听了这么不幸的事情，不是应该同情的吗？当然阿May不是要任何人的同情，只是蓝雁翎的表现实在让人意外。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阿May起身替她倒杯水，问：“要来点饮料吗？咖啡或者果汁？”
“谢谢，开水就行。”蓝雁翎拿起杯子喝一口，暗暗观察了一下这套公寓的布置，只能用四个字来概括：干净简单。
客厅里除了电视，茶几，沙发，还有门边的一个鞋架，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阿May注意她在打量房子，说：“是不是觉得我们的房子太单调了？莫兰不喜欢家里东西多，她的房间更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桌子上放一部电脑，就没有别的任何东西了，连衣柜都不愿意摆在房间里。”
“哦？”蓝雁翎突然对这个女孩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在蓝雁翎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孩，莫兰为什么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表现出这么激烈的情绪？
思来想去，自己和所有人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自己不是自己。
她的心突然一冽，难道这个莫兰能看见另一个她？
马上起身告辞，阿May送她到楼下，充满歉意地说：“我实在想不到会弄成这个样子，本来想留你吃饭的，但看情形，真的很对不起。”
“没关系。”蓝雁翎快速地说着，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阿May又说：“雁翎，我今天找你来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告诉你，云海是个好男孩，如果不喜欢他，就不要去伤害他。”
“我知道。”蓝雁翎用无比真诚的语气说：“我答应过一个人的，不会伤害陆云海。”
本来阿May要开车送蓝雁翎，但雁翎拒绝了。这个时候，阿May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莫兰这个奇怪的少女，为什么会和阿May看起来这么好的母亲相处成这个样子？
蓝雁翎默默地想着，边慢慢走出公寓区，莫兰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似乎一直在等她。
“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我只求你，不要伤害阿May。”莫兰的态度仍然很恶劣，不过已经没有了刚才在家里要赶她出去时的歇斯底里。
果然！
她竟然用东西来形容一个人？蓝雁翎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这个少女真的，看得见另一个自己？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蓝雁翎静静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睛幽深幽深，“你知不知道对别人说这种话，是很没礼貌的。”
“礼貌是什么东西？”莫兰见蓝雁翎不愿正面回答她，有些急了：“你接近我妈妈到底想干什么？”
这回倒愿意叫妈妈了？
蓝雁翎诧异：“你觉得我能干什么？我和你妈妈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她是我的上司，我们除了工作从不来往。今天是她主动邀请我到你们家做客的。”
莫兰咬紧嘴唇，似乎再找不到合理的话题，但又实在不愿这样放她走，她显得彷徨和害怕。
就算表现得再冷漠倔强，不过还是一个少女。
蓝雁翎叹了一口气：“你放心，我不会伤害阿May，只要别人不来害我，我也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舒晚莫名惨死冤仇未报，却一直要对别人承诺着，不去伤害谁谁。
那么，谁又能对我承诺一下，不要来伤害我。
她说完转身，莫兰呆呆地看着她慢慢走远。
或者，她见过这么多可怕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里，这个蓝雁翎，是最善良干净漂亮的一个了。
蓝雁翎回到家里，很认真地想了一个晚上，曾经的舒晚是一个非常有才艺的女孩，结合两个人的记忆，实在没道理编不出一个让人惊喜意外的节目。
突然想起李俊楠第一次对舒晚动心的场面，当时她参加了学校的毕业舞会，在舞会上一曲水袖舞惊艳全场，那时的李俊楠就是这样注意到她的。
想到就行动，她拿出白色稿纸，在纸上迅速素描出一件水袖裙。
一经思考，属于蓝雁翎的记忆里竟然有着源源不绝的设计创意，结合舒晚对时尚的审美视觉，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里渐渐成形。
既然有了计划，她想，应该可以好好睡一觉了。今天遇见莫兰，对她有着巨大的冲击力，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一个人知道了她的秘密，但同时她的心里，也藏了一个惊世骇俗的秘密。
这个莫兰。
第二天，她踏着轻松的脚步来到公司，发现公司果然气氛凝重，两个前台女孩低头窃窃私语，想来考核一事已经出了通告。
以钟美琪的性格，雁翎要参加十月国际秀的事，肯定已经传到整个公司都知道了。雁翎这个又丑又笨又自为是的土奇葩，竟然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真是笑死人了。
但两个一向八卦的小前台看到她进来，竟然没有当面嘲笑她，只是诧异地看一眼她，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李俊楠的行动太快，太狠，也太准，她完全跟不上节奏，更不要说超越他。在能力不足的情况下，她只能狠狠地隐忍着，等待一击必中的机会。
设计区里只有陆云海和段子枫先到，蓝雁翎走进去的时候，看到陆云海正从茶水间出来，“老大早。”她打了一个招呼。
“雁翎早。”陆云海笑眯眯地应一声，眼睛下面两条卧蚕弯弯地，让人非常舒服，顿了一下问，“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
蓝雁翎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他也许是关心自己，他应该以为她会为那个节目想得彻夜不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