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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沙丘谋变——让赵武灵王理想破灭的权力转移(1)

公元前295年的“沙丘谋变”是一场赵国上层的权力转移,这场权力转移后,赵国开始了衰落直至被秦国所灭。在整个战国时代,强国弱国林立,强国灭掉弱国是基本规律。但是,赵国完全可以成为强国的。只是因为赵武灵王在沙丘政变中死掉,从此,赵国就永远的和“称霸六国”的理想天各一方。

许多年后,当赵国四十万士兵被秦军坑杀时,已经没有人能想起七十多年前关于赵国的事情了。如果不是一次偶然事件的发生,很可能,被坑杀的是秦国士兵,真正统一天下的很有可能就是赵国,而不是从西方冲杀过来的秦国。

一切事情,就从赵国的历史说起吧。

赵国的开国君主是赵籍,到敬侯赵章当政时迁都邯郸。再下来当政者就是成侯赵种了。此时的赵国虽然站稳了脚跟,却没有空闲放心放胆彻底享受太平,被颠覆的威胁时刻都在。成侯的儿子肃侯接任国家后,苦苦支撑,但仍旧不能解除赵国四面八方的威胁。直到第五任国君赵雍的登场。

公元前325年,肃侯死掉,赵雍接下了这副担子。此时,他的年纪太小,小得几乎不知道治理一个国家该从哪里下手。虽然小,但他依旧记得父亲死后的风光。秦、楚、燕、齐、魏五个诸侯国均派出锐师万人来会葬,可谓史无前例。只要不是傻子都明白,这五个国家是黄鼠狼,赵国这只“鸡”正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关头。

也许,对别人,这是一个生死关,但对于赵国的掌门人,这根本就不算什么!从在晋国时的赵衰、赵盾、赵朔,到赵氏孤儿赵武,赵家几近灭门,所历险滩恶浪不可谓不大,不也都平安而过了。到了赵简子、赵襄子时代,名义上是晋国的臣子,实际上已经挟晋主以令天下了。

老虎的儿子绝对不是狗,赵雍虽然年纪小,但血管里流淌着却是赵家的血。他在大臣肥义的帮助下,巧妙地化解了五只黄鼠狼的虎视眈眈。赵雍这才正式即位,此时,距离他的先祖三分晋国有其一已逾百年。

其时正当战国后期,诸侯兼并之势加剧,大家都在做最后的冲刺。而赵国四周强敌环伺,除秦、韩等国外,还有胡人屡犯边境,就连中山这样的小国也成了赵国的心腹之患。如你所知,任何一个国家到了这个地步,不变通就必死无疑。

在经过与各个国家打了十九年交道后,赵雍开始了变法图强。他察看了赵国四境,对穿胡服善骑射的胡人大感兴趣。与夏天穿裙冬天衣袍上阵披挂重甲的国人相较,那些短衣襟小打扮的少数民族男女看上去英姿飒爽。他最大的发现是,胡人的骑兵远比汉人的战车灵动,征战中占尽便宜。

他得出结论:一国之盛决于军事,军事之盛决于胡服骑射。但是,想要改变服装简直比改变性别还难。历史行进到赵雍所处的时代,经过孔子等人的鼓吹宣传,大礼制抬头,宽衣博带已成为统治阶层可不劳而获得到寄食生活的尊贵象征,小袖短衣短靴带钩被认为是异族的特有式样了。

等于说,赵雍是让许多在澡堂里洗澡的人穿上东北的大棉袄,这无论如何都有一定的难度。为了心里有底,当即召来重臣肥义一诉衷肠。肥义鼓掌称赞,言简意赅,赵雍深受鼓舞。

但鼓舞并不能当饭吃,赵雍需要用计策。在一个澡堂里,如果让德高望重的人先穿上棉袄,其他人就好办了。赵雍决定先拿自己的叔叔公子成开刀——这老头儿就是个德高望重,振臂一呼的人。

赵雍派去的人不久就回来了,报告给他说,您叔叔病了,不肯穿。还说了一套理论:“我们中原是什么地方?聪明人物都在这儿啦。地大物博,文明昌盛,光听说外人到咱们这儿来参观学习,没听说反过来的。短衣襟小打扮?那叫什么玩意儿。”

赵雍似乎早就料到叔叔有这么一手,自己亲自上门探病:“你老好点儿了吗?”

公子成闭着眼睛,不说话。

赵雍就说道:“我来跟您谈谈衣服的问题。您说穿衣服图的什么?不就是为了舒服便利吗?同样,咱们制定规矩,肯定不是为了给自己负累,而是为了办事方便。只要是对国家人民有利的,不合老规矩有什么关系呢?不知道的不瞎怀疑,意见跟自己相左的也不轻易反对,这才是追求真理的正确态度。您想,咱们的马拉车,人家的马骑在胯下,胜败不战自明。咱们借鉴别人的优点,打起仗来就有优势了。”

公子成明白了,天知道他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立即说道:“我穿,我穿,只要我穿了,你这事就算成了!”

但是,这个老头想得太多了。赵氏家族太大了,林子一大,自然什么鸟都有。坏鸟就有一个,他的名字叫赵造。他再三强调三皇五帝传下的规矩不能改,奇装异服则心志不正,习俗邪僻则人心惑乱,最后,他警告国王:咱们可不能跟不开化的蛮夷有扯上什么瓜葛啊。

赵雍耐心听完他的话,慢慢说道:“你听我说,我是这样想的,古今风俗都不一样,你说要照哪个朝代的来?法度规矩,合于时宜而用,不能够拘泥。夏商两代衰亡之时,礼法制度倒是没有改变,还不是一样灭亡了?照你的说法,人家不开化,就处处不好?邹鲁之地是咱们文化的正宗,不穿奇装异服,难道就没有违法乱纪的了?吴越地处蛮夷,就没有一个聪明人了?”

赵造不语。

赵雍进攻:“你说是不是?”

赵造觉得有点道理。

赵雍继续进攻:“是吧?是的!”

就这样,赵武灵王在一个月时间里,成了一名辩论师,跟各种各样反对服装改革的人辩论,最终,他赢得了绝对的胜利。

他开始了改革,先在军中推行胡服,势如破竹,无可阻挡;此后5年,命将军、大夫、嫡子均胡服,两年后,他灭掉了中山,终成战国七雄之一。

守成者若想成就自己的大事业,必须要改革。只有改革,才能甩开前一任的包袱,重新塑造一个自己。我敢说,在中国历史上的所有改革者中,赵雍应该是一个最合格的改革者。一个合格的改革者至少符合如下条件:第一:改革取得了巨大成效,并且没有后遗症;第二:改革者不会死在改革这件事上。

赵雍在改革取得成功后,依旧不老实。胡服骑射大功已就,赵雍做出了又一个惊人的决定:退位给小儿子赵何。那年他才四十岁,精力正充沛得紧,很多人对此又摇手又摇头,想不通。赵武灵王就补充说,所有军政大权依旧自己掌握,大臣子如遇重大事情可直接向自己报告,不需要通过君主赵何。他这一规定确定了一件事:赵何只不过是名义上的赵国国君。

赵雍有两个儿子,一个叫赵章,一个叫赵何。赵章是长子,按理说继位顺理成章。可是,因为他的弟弟赵何的老妈是个美人,深深地吸引了自己的老父亲。所以,他就被废了。赵何成了太子,最后成了赵国的国君。

当赵雍要退位时,有大臣就说,大王正值壮年,如今天下强国林立,大王不站在最前沿开疆拓土,反而龟缩到背后去,这不是一国之君所为。又有大臣把情绪对准了赵何,太子何年纪太小,根本无法担当一国之君的重任。

可赵雍不听,在坐了“太上皇”后,他在境内巡游,看到一座高山,雄伟峭拔,心里喜欢,就让人爬到山顶,在崖壁上凿了些脚印。非常人行非常事,赵太上皇的想法横空出世。为了看看自己的强敌秦昭王的虚实,他曾经化装成外交人员入秦。等到秦昭王觉出这外交官不一般,派人追他时,他已经安然回国了。

我在想,赵雍不但是一个伟大的人,还是一个可爱的人。他在回国后,把秦国到赵国的路线一一描绘出来。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因为不久后,他就死掉了。他死的那一刻,历史把他描绘出的那张地图掩埋在尘埃里。

事情继续在恶化,有一次,他想看看大臣对年轻君主的态度,就让赵何在朝廷独立召见群臣处理政事,自己则在一旁窥视群臣和宗室贵族对国王的礼仪。窥视之下,他非常满意又非常伤感。满意的是,众臣与宗室贵族对这位小国王都很尊敬;伤感的是,他看到长子赵章垂头丧气地屈服于其弟之下,虽然没有一丝恼恨,但那么大一个人,居然要给比自己小出许多岁的弟弟鞠躬行礼。无论如何,这都不能让好父亲赵雍安心定神,视若无睹。他难过了,突然觉得对不起大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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