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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瓦岗寨风云(1)

英雄辈出时也是英雄大批灭亡之时。在乱世生存,有几点必须要记住:善择时势的敏锐、坚忍不拔的毅力、以柔克刚的智慧和必胜的信心。李勣能在豪杰成灾的隋末脱颖而出,靠的就是李勣式生存法则:低调做事、高调做人,跟对老板。

从杨广开始

当法兰克王国的历史学家格雷戈里病逝、中国的隋文帝杨坚下令不许民间K歌的594年,遥远的中国山东曹州大地主徐盖的老婆生下一个小男孩。这小孩叫徐世勣,史册上的名字叫李勣。他注定不会成为格雷戈里那样学识渊博的历史学家,也不会成为优秀的音乐家,而只会成为靠力气和智谋吃饭的冒险家。

因为当他懂事后,隋朝的第二代领导人隋炀帝杨广正用他非凡的智慧在折腾隋王朝。李勣10岁那年,杨广把病床上的老爹杨坚捶死,即位为帝。四个月后,杨广就征调天下火力旺盛的男人在山西和河南西北方建造1000余公里长的防线,为的是防备突厥人。第二年,又让许多青壮年离开老婆和老娘去给他营建东都洛阳。洛阳的工程还在尘土飞扬中,杨广又让人捉拿多余的壮丁修建大运河、在地方上修建皇帝招待所(离宫)40余所,当一些漂亮的少女和少妇哭泣着被塞进皇帝招待所时,杨广又开凿太行山,修筑高速公路(驰道)。

国家重大工程建设的同时,杨广喜欢四处游玩,超级喜欢到南方的江都(扬州)。605年,他第一次去江都。河面上的船只如史前巨兽,岸上的纤夫多达数万,船上旌旗招展,美女如云,搞得突厥间谍以为中国皇帝又要重新去解放一次江南。这些特权船装载着几十万人,简直就是垃圾制造器,它们过后,遍地是吃不完的美食,暴晒在河岸。

如果当时有西医,全国人民都会要求把杨广的脑袋砸开,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令他有如此旺盛的精力来消耗别人的精力。

人类历史上有两种暴政可以使领导者被天下人干掉。一种是品德暴政,领导人具备了瘪三才能具备的品质,利用手中权力无限满足个人私欲,比如桀纣。一种是政令暴政,领导人通过政府机器发布暴政信息,使得暴政合理合法。比如杨广。杨广所折腾的那些事表面上看,都是在为国家建设做努力。比如他修大运河,说是为了南北联系紧密;他巡游江南,说是为了控制南方。

杨广有足够的辩才可以堵住别人的嘴,也有充沛的智慧拒绝别人的意见。所以,他迟早要出事。

事情出在603年秋,杨广北巡陕西榆林,以国家的名义到突厥启民可汗的办公室参观。想不到宴会时,杨广突然看到有个戴着大笸箩的人,正在和启民可汗的高级官员拼酒。瞎子都看得出,这个笸箩是高丽人。杨广突然想到高丽自从他登基以来就没有给他的政府送礼。于是把笸箩吆喝到面前,一脸喷火状,对笸箩说:“回去告诉你家老板,早点来拜我。否则,我和启民就去你家老板门口打猎。”一旁的启民可汗大惊失色,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要去高丽打猎,他的希望就是杨广这小子不要发羊癫疯,来搞他突厥大本营。笸箩当时喝多了,而且手里还拿着根使者的信物——精雕的棍子,所以根本没有把杨广的话放在心上。回国后,就把杨广要打猎的事跟国王说了,高丽国王血脉喷张,老子又不是出台的,你说去见你就见?老子不去!杨广等了一年,不见高丽有动静,大怒。下令全国动员,准备侵略高丽。杨广为什么如此痛恨高丽,一方面是因为当年老爹跟高丽干过,但失败了。另一方面,杨广自尊心极强。这也难怪,人家十几岁时就已经是三军大元帅,平灭南方的陈国,指挥着数十万人马,手下的大将都是武将谱上进前十位的人。高丽这是明显瞧他不起,他如果不怒,是无天理。

杨广一声令下,国家机器全部开动。买马的买马,出人的出人,制造武器的制造武器。杨广决定分二路进攻高丽。一路是海上进攻,基地在山东东莱海口。为了赶制战船,在那里劳作的人吃喝拉撒都在水里解决,腰以下全部生蛆。第二路是陆地进攻。大本营在他修建的大运河最北端——涿郡(北京)。杨广把征调来的113万士兵放在了涿郡,这些人从五湖四海来到北京,吃饭就是一个问题。所以,必须要有专门的运输部门。运输部门大肆征集民工,这些人受到非人的待遇,遍地全是抱怨声。

当国家已经成型为火药库时,611年阴历二月,杨广备战完毕,对高丽正式宣战。

早起的鸟儿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句话很不适合革命者。浏览革命史,大都是第一个早起的鸟,最先风风火火,如同炎炎烈日下一场倾盆暴雨,但它只是暴雨,很快会雨住云收。搞不好的,会最先死掉。秦末的两只早起的鸟——革命家陈胜与吴广,还没有看到咸阳城就被干掉了。所以,“敢为天下先”的人往往都“死于天下先”。于反动派而言,革命者不是早起的鸟儿,很可能是早起的虫,被鸟吃。

反动派杨广在611年对高丽采取军事行动后不久,山东长白山一只早起的鸟儿王薄腾飞而起,哗啦啦的用翅膀扇出字幕:老子我是知世郎。

知世郎王薄声称,小时候就能在黑暗的房间里看到孤魂野鬼,长大后,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无所不晓,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我是预言家。

为了号召更多的人起来革命,王薄发表了革命宣言《无向辽东浪死歌》。词曰:“长白山前知世郎,披着红罗绵背裆。长矛侵天半,轮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主唱先是王薄,后来就是王薄召集的革命小将们,最后搞成了大合唱,唱的山东、河北、河南地动山摇。

王薄这只出头鸟顺风顺水,榜样的力量无穷,很多鸟都把自己投进汪洋的革命洪流中来。在这些出头鸟中,有的是杨广暴政的直接见证者。比如山东齐郡的孙安祖。他家遭遇大水,房屋和农田全被冲毁。老婆孩子相继饿死。他本人又在征兵名单里。他向县长哀求把老婆孩子安葬在去为国效力。县长用鞭子安慰他。孙安祖穷途末路,再不反抗,只能去见他的老婆。激愤之下,他干掉了县长,开始革命。当孙安祖在山东高鸡泊招兵买马时,东郡(河南滑县)的翟让也被逼革命。

翟让是东郡法院的一名科级公务员(法曹),很不得上司的喜欢。因为他喜欢给出不起钱的人翻案。他的上级对付这样的人有经验,把他踢进监狱,死刑伺候。执行期前一天,监狱狱长黄君汉提着烧鹅和烈酒来探望。翟让和黄君汉相交多年,生死关头,喝了几口酒。黄君汉提醒翟让,你在本地算得上是一呼百应的人,又很能打,这样死,真是可惜的很啊。翟让似乎听出了黄君汉话外之音,说:“我现在跟一头待宰的猪有什么区别,现在是你掌管我的生死。”黄君汉废话不说,拿出钥匙解了翟让的脚镣,正大光明的把他带出了监狱。权力在这个时候起的作用让翟让这样的司法人员震惊不已。他感动的热泪盈眶:“您真是我再生的爹。可是爹,我走之后,你该怎么办?”黄君汉不想做翟让的再生之爹,大怒:“我本以为你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可以拯救民众于水火,所以甘冒一死,救你逃命。想不到你却是个娘们,男儿有泪不轻弹!”翟让对了下一句:“只因未到伤心处。”

翟让逃出后,用自己多年积累的公信度招揽了大批还没有被去辽东送死的无业青年,跑到瓦岗山,开始了革命的买卖。当然,翟让底子比较薄弱,所以开始时,还处于革命初级阶段,难免要打家劫舍。这当然不能怪翟让没有先进的思想,穷人革命,肯定是先革穷人,然后才有钱招生,买革命武器。最后终会走向革富人命的境界。

611年,是杨广领导的随帝国最不好的一年,已经遍地烽火,处处都是地雷炸药,每个人都想搞个山头,占山为王。

李勣的家教

山东曹州的风水很可能被野神仙动过手脚,因为这里盛产英雄豪杰和地痞无赖。满清末年震惊世界的义和团运动发源地就在曹州。曹州这地方民风强悍,大街上到处都是晃荡的无业青年,胳膊上刺着“死不怕阎罗王,生不惧皇帝佬”。594年时,隋文帝杨坚高唱“开皇之治”,天下太平。但曹州那地方的人从来不弘扬主旋律,搞得地方州长因为不能治民而经常辞职。

李勣懂事时,老爹徐盖自豪的对他说,咱家祖上可老风光了。你六世祖做过南朝齐政府最高领导的机要秘书,你五世祖做过南朝梁政府的荆州州长,你爷爷的爹和你爷爷都当过北朝的高官,只有你老子我没赶上好时候。正要当官,他妈的杨坚统一南北,不允许官员世袭。但不要紧,咱家几百年家业,如果策划得当,够咱们老徐家延续好几代了。

徐盖自豪完毕,神情严肃地提醒李勣,记住,天下事都是策划出来的。你从小就应该有个生涯规划,你想当官,就要顺应国家政策。现如今,杨坚那小子搞了什么科举制,你只要好好读书,考试及格,就能做官。如果你想做生意,咱家有本钱,但做什么生意,要提前做好市场调研。如果你想……

李勣说,我是喜欢读书,但我读的都是擒拿术、空手套白刃和孙子写的兵法。这些书,考试用不上。我也想做生意,不过我认为,天下最好的生意是收买人心。人心所向,天下无敌。

徐盖“啊呀”尖叫,瞧这见地,这孩子将来肯定有出息。

李勣是有出息,当他家搬到离曹州不远的滑州时,二州的人都知道徐家有个富二代李勣。

据李勣的一些好朋友说,这小子仗义疏财,在人际交往上纯用金钱打通各种关系。但凡是有点名气的好汉,都跟李勣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以说,李勣就是隋朝版的宋江。

宋江交际,全是用钱。“仗义疏财”原本是人类的基本品德,可如果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把这种美德当作一种拉拢人心的手段,那美德就成了智慧。宋江又矮又黑又胖,连三脚猫功夫都不会,居然能做了梁山泊头把交椅,都是他平时把美德当智慧使用的结果。

李勣就是使用金钱打响了名头,人人都知道滑州有个富二代,江湖上都流传着对李勣的赞美:钱多,人傻,速来。

徐盖见儿子“收买”起人心来奋不顾身,赶紧让儿子刹车。他说,仗义疏财图个名声是好事。但你不能玩命啊,这样下去,咱们迟早喝西北风。

李勣说,天下都快乱成一锅粥了,你还在乎钱啊。

徐盖说,放屁,人没有钱如同老虎没有了牙齿。

李勣说,我之所以花钱,就是为了有钱。

徐盖说,放屁,混账,岂有此理。你这是什么逻辑!

李勣说,您总教导我要仗义疏财,现在强盗满天下,你如何知道我拉拢的人里面哪天不去山上当了强盗,下山抢的肯定就是咱们这样的有钱人。

徐盖说,你就是有座金山,能围下多少人?

李勣说,所以我想了另一条路,我去入黑社会。入了黑社会比交保护费还管用。

徐盖说,那还不如拿钱捐个官做。

李勣说,做官和当黑社会没有区别,无非是得到保护。但看现在这架势,进黑帮要比当官前途好的多。其实,这也是曲线当官,没听过吗,想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徐盖说,这能行吗。

李勣一挥手,老头子,咱史书上见!

找老板,需要理由

那时,黑社会灿若群星。随便拿出个大哥都是响彻一方的人物。李勣找来找去,找到了翟让。翟让的办公室就在滑州的瓦岗山上,李勣的算盘是这样的:翟让这小子是个豪爽汉子,很得民心,而且还曾是政府公务员,见识应该有,跟着这样的老板应该没有问题;其次,翟让和自己也算是半个同乡,老乡爱照顾老乡;最后,翟让离他很近,省得他东奔西跑。

李勣带着一群在滑州的狐朋狗友来投奔翟让,翟让这个兴奋。极力夸奖李勣年轻有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在大食堂喝酒时,李勣感觉到翟让有苦说不出。

翟让的副手单雄信告诉李勣,搞黑社会的都难。平时一大群蛊惑仔砍人,看上去很风光,很耀眼,其实砍完人不他妈的还要吃饭。饭很紧张啊。简直就是上气不接下气。隋政府又经常来捣乱,搞得今天你我在这里喝酒,明天可能就横尸街头。

李勣说,我们可以联合其他帮会,铁板一块。

单雄信说,你真是年轻不懂事。这年头,谁不想做老大,把很多帮会的头子弄到一起,难道搞个议会?

李勣沉默,好一会,自信的说,办法总比困难多!

几天后,李勣写了《社团发展规划书》,交给翟让。规划书有三条内容。一,瓦岗山附近都是老乡,兔子不吃窝边草,不要在这地方收取保护费。二,临近的两个郡(宋、郑)虽然在咱们的势力范围内,但也不要抢劫。三,从行驶在宋、郑两郡界内御河(通济渠)上来往的政府船只上夺取财物。

翟让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曾经有自己的发展思路,那就是在瓦岗山上搞开荒种田,自给自足。听到李勣这样的建议,真是心花怒放。如果不种粮食就有饭吃,不养猪就可以吃红烧肉,这样的生活是多么的美好啊。

李勣的这一发展策略很实际,当时,杨广在跟高丽打仗,很多物资都要通过通济渠运到涿郡。从此后,瓦岗山上的物资越来越多,很多人听说瓦岗山上待遇丰厚,纷纷跑来投奔。瓦岗山实力雄壮起来。

私心办公事,历来是卓越人物的拿手好戏。李勣来瓦岗,就是为了保护自己家不受打劫。基于这个目的,却使得瓦岗逐渐成长,李勣也受到翟让的特别重视。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始,李勣跟他老子的约定正在逐渐成为现实。

杨玄感只是报幕员

隋王朝的超级公务员非杨素莫属,杨素年轻时就智谋远虑,心机深沉。人说你将来必然是富贵到顶。杨素冷酷一笑,我对富贵无所谓,就怕富贵来逼我。这话绝不是吹牛,他后来果然位极人臣。由于才干卓越,使得杨广在他死时,酸酸的说了这样一句话:幸好你死了,不然,我非诛你全家。杨广这话可能没有恶意,应该是很高兴。可杨素的儿子杨玄感听在耳里就万分恐惧。613年,杨广在第一次对高丽作战失败后又第二次对高丽宣战,杨玄感以教育部部长的名义兼任后勤总司令。在给涿郡送物资时,听到杨广又在高丽失利。杨玄感头脑一热,抽出宝剑:“老子反了!”

一般而言,体制内的高级官员造反往往容易成功。但杨玄感是例外。杨玄感造反的消息传到高丽前线,杨广急忙调兵遣将,进行平叛。不过,他有些太高看杨玄感了。杨玄感只是个报幕员,主角其实是李密。

李密是东北辽宁人,贵族出身。不过到了他这一代,家道就不怎样了。可他的那些长辈总给他灌输帝王思想。李密也就养成了自负的性格。李密年轻时,嗜书成狂,经常躺在牛背上看《汉书》,困了,就随手把书挂到牛角上。杨素有一次在路上看到这一行为艺术,大为震撼,于是和他交谈。后来把李密强拽到家里做门客,经常警告杨玄感,你就是会分身术,分出十个来,绑到一块也不如李密。杨玄感深记父训,刚扯起大旗,就找人搜寻李密。李密哪里等到他搜寻,主动跑上门来,给杨玄感拿出计划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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