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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夜宿(三)

我点了点头,她看我红红的眼睛,便问道:“你是感冒还是眼睛不舒服,朱砂可没什么用。”这时候,我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噗通噗通跳动起来,那是一种很不正常的跳动,仿佛要从胸口蹦出来,我顿时没了好脸色,忍着想揍人的冲动,淡淡道:“我要买朱砂。”

卖药的小姐被噎了一下,嘴里嘀嘀咕咕说了句:“有病”接着,抽出中药柜的一格,问道:“要多少?”

我上次在无底洞的服食量,大约是三克左右,这一次似乎更加严重,看来得下狠量,于是我道:“先来二十克。”回去后,我躲到卫生间,直接吃了一半。

朱砂可以安神固魄,震百邪,但它本身属于金石类药物,不宜多食,更不宜直接服用,但我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吃了一半,有些红色的碎末散在嘴角,就跟嘴角在流血一样,望着镜子里的鬼脸,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不知道这张脸什么时候会消下去,只得包着口罩,提前上床,闷油瓶在客厅安安静静吃外卖,我随口说了句身体不舒服,先睡,便将门反锁。

第二天我被手机吵醒,电话另一头传来胖子的大嗓门:“天真,杭州我就不去了,北京堂口里事情扎了一堆,小哥你可得好好看着,胖爷可告诉你,小哥没什么亲人,不能亏待人家。”

我揉了揉眼睛,道:“哪儿干,我还在想要不要给小哥修个神坛供起来,对了,那心脏的事,你给我留意着。”胖子那本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问道:“怎么?又犯了?”

我点了点头,跟胖子一说,胖子当即道:“你先用朱砂顶着,我回去立刻联系我美国那哥们,等我的好消息吧。”挂完胖子电话,我照了照镜子,脸又恢复了原样,心烦意乱之下,我去拨二叔的电话,还是无人接听,这下我坐不住了,第二天就回了趟长沙。

闷油瓶虽然知识广博,但在照顾自己方面实在很将就,一天一顿饭,只要饿不死就不会主动找吃的,我临走时跟个老妈子一样,吩咐赵旺要按时给他叫饭,话还没说完,闷油瓶已经背了个包裹,看了我一眼,淡淡道:“走吧。”

我没反应过来,他这是要一起去?我回家?他跟着干什么?

刚想问为什么,闷油瓶却主动开口,淡淡道:“不要问,我保护你。”我心里一惊,浑身如同泼了一盆凉水,连闷油瓶都觉得事情还没有结束,那么路人甲……他究竟能不能成功?

两个月……为什么他会以两个月为期限?

我回长沙,先去了父母家,难免被他们逮到一顿好训,说我连爹妈都忘了,一个多月,连电话也不打一个,我连忙讨饶,准备给家人介绍闷油瓶,顺便告知一下闷油瓶的个性,免得爸妈觉得我朋友礼貌,结果话没开口,闷油瓶突然淡淡笑了一下,礼貌开口:“伯父、伯母,我是吴邪的朋友,叫我小张就好了。”

操!我怎么忘了,这小子是影帝啊!小爷我供你吃供你喝,就差没造一座神殿奉起来了,你这么能演,平时给我个好脸色会死吗?会死吗!

接下来的事情,闷油瓶到没有让我操心,话虽然不多,但也不会板着一副死人脸,吃饭间,我打听二叔的事情,我爸笑道:“你不是最怕你二叔吗?怎么今天主动问了。对了,他妈,老二那天打电话怎么说来的?”

“说是要出门办事,得两个多月吧。”

两个多月?我心中一动,是巧合还是意外?

我觉得这事有蹊跷,当天在家休息了一晚,觉得还是得问老雷,第二天一张,我奔向二叔开的茶楼,里面的服务员客客气气的请我进去,我带着闷油瓶在包厢坐了半晌,老雷才踱步过来。

依旧是面无表情,穿了一身黑色的唐装,到是跟我二叔的架势很像,一见我,先是一愣,随后将目光移向了我身边的闷油瓶。

我正想着,他突然快步走到了闷油瓶旁边,一向冰冷的神情,竟然出现一丝裂痕,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一幕,让我想起了霍老太第一次和闷油瓶见面时的场景,顿时心下一惊,没等我开口,老雷嘴角动了动,双膝一弯,笔挺的身躯竟然直直朝着闷油瓶跪了下去。

还好我已经历过这种场面,否则还真不知道作何反应。

闷油瓶正瘫坐在椅子上,目光淡淡的瞥了老雷一眼,在他跪下的一瞬间,单脚一抬,稳稳抵住了老雷的膝盖,紧接着,就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老雷身形猛的又挺了起来。

这、这不对劲啊,我知道霍老太给闷油瓶下跪的原因,但这姓雷的是什么来路?难道他也是老九门的人?

我疑狐的目光在老雷身上上下扫视,他似乎十分激动,一向钢铁般生硬的脸,因为闷油瓶的动作,嘴唇竟然微微发抖,我忍不住问:“这个……你们认识?”

老雷依然无视我的存在,看着闷油瓶的目光不断闪动,仿佛是遇见了阔别多年的亲人,看的我浑身一震恶寒。

“当家的。”老雷突然哆嗦的喊出了一句。

还好没喝茶,否则我一定会喷出来,当家的?这是什么叫法?我看向闷油瓶,觉得他有必要给我一个解释。闷油瓶眼神平淡如水,缓声道:“不认识,我失忆了。”

失忆?啊呸,这小子两年前就恢复记忆了,这事又不是什么秘密,跟我玩什么失忆!

我忍住想拆穿影帝真相的冲动,起身打了个圆场,将凳子踢到老雷屁股下面,笑道:“雷叔,你这是干什么,这不是吓唬我么?来,坐着,我今儿个来,是有事要请教你。”

老雷这才收回看向闷油瓶的目光,半晌,将我推到当中的位置,挪到了右手边,挨着坐下后,脸色又恢复的阴沉,只不过低着头,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中国历来以左为尊,过去的时候,人们行礼抱拳,都是左手包裹右手,左为尊,右为卑,左为善,右为恶,有惩恶扬善的意思,也代表尊敬之意,我看着老雷这个举动,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后悔不该让闷油瓶陪我走这一趟,我一个老大爷们,在斗里虽然不济事,但出了斗,也能以一敌三,干翻一帮人,现在倒好,本想让闷油瓶过清静些的日子,谁成想,事情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闷油瓶瘫在椅子上,目光静静望着天花板,仿佛那上面有一个********的大姑娘,老雷抿着嘴坐在我下首边,一声不吭,既然他不说,那我也犯不着主动挑起闷油瓶的事,便笑呵呵的给老雷倒了杯茶:“雷叔,听伙计说,最近堂口里的事情,都辛苦你了。”

老雷这才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又看向旁边的闷油瓶,片刻后,他神色恢复如常,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道:“为二爷办事,应该的,小三爷肚子还痛吗?”

我想起上次逃跑的事情,尴尬的笑了笑,道:“雷叔别跟我们小辈计较,上次的事情,我给您陪不是了。”嘴上说,心里却在开骂,小爷要不是想套你的话,鬼才理你。

好歹是小三爷亲自敬的茶,他还算给面子,双手端起来抿了一口,随后道:“什么事?”

“我二叔最近可好?”

老雷道:“二爷出去了。”

我赶紧问:“去哪儿?”

老雷起身准备走,面无表情道:“二爷的去向,我当手下的没办法知道,这个得小三爷你自己问。”

我有些忍不住了,冷笑一声,道:“我敬您一声雷叔,您可给我些面子。这是我们吴家的家事,您捂的这么严,有趣吗?”

老雷目光猛的看向我,如同利剑一样森冷,冷冷道:“既然是你们吴家的家事,你来问我做什么?我只听二爷的,你算什么东西!”

我整个人一噎,仿佛被人扇了个耳光,就在我忍不住发飙,有种想要揍人的冲动时,闷油瓶突然起身,道:“吴邪,走吧。”

什么?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闷油瓶已经揣着手往门外走,与老雷擦肩而过时,他突然顿了顿,面无表情的看了老雷一眼,那一瞬间,由于角度的原因,我看不见二人的眼神交流,但就在这一瞥过后,老雷似乎身形一震,随后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让出了通道。

闷油瓶一转身就没了影,我担心这个职业失踪人员,也知道在老雷问不出什么,便赶紧追了上去,片刻后,跟着闷油瓶的身影,走进了一条巷子里。

“小哥,你等等,我事情还没问清楚,你怎么走了。”

闷油瓶转过头,淡淡道:“他说了,让你自己问。”

我忍不住想骂娘,操,我自己问,我问谁去!

等等……突然,我脑海中一个激灵。

不错,老雷明知道我失去了二叔的行踪,他怎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这话看着像挑衅,但在昆仑斗里,我对老雷的性格也算了解,他不像是会耍嘴皮子功夫的人。

那么,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二叔吩咐的,不能透露他的行踪?这件事是否跟路人甲那件交易有关?事到如今,或许路人甲口中所说的交易,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有可能,那笔交易真正的对象,并不是姓齐的,而可能是路人甲背后的势力。

想到这儿,我整个人呆立当场,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件事的牵连就相当广泛,二叔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他既然不想被人知道具体行踪,那么便是老雷也无法探知。

而老雷让我自己去问,显然,他也希望能得到二叔的消息,但是……我自己问,我该问谁?

跟二叔有关的人在我脑海里过了一遍,但仔细数下来,人物少的可怜,无外乎三个人,我父亲,我妈,还有老雷,剩下的要说亲密,大约只剩下我和三叔。

以前我一直以为三叔与二叔不和,但真相浮出水面后,我才能理解二叔那种复杂的感情,或许那并不是厌恶,而是难以面对。

如今,爸妈与老雷那里都得不到信息,三叔也不可能托梦告诉我二叔的消息,剩下的,想来想去,最应该知道二叔去向的,反而是我这个吴家唯一的独苗,这件事情,在外人看来,想当然就是如此,但偏偏我这个当事人,却是一头雾水。

就在我思考关头,我下意识的看了闷油瓶一眼,发现他正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阳光拖出了一条瘦长的阴影,我突然想起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为了找老雷,一大早起来就往茶楼赶,除了几杯茶,连早饭都没吃。

想到这儿,我决定还是先喂饱自己和闷油瓶的肚子,我饿两顿到没啥,要闷油瓶饿坏了,以后还怎么砍粽子,于是我甩了甩头,先带着闷油瓶吃了些长沙的特色小吃,看着他面无表情咀嚼的样子,觉得很有趣,有一种为人父的快感,一时间有些感慨,老婆孩子热炕头,现在想来,这也算是一种幸福了。

下意识的,我想到了张博士,如果我和她之间没有这么多阻碍,没有那些该死的谜团,或许我们已经缩一个被窝,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我要像喂闷油瓶一样,把我儿子喂的结实健壮,把我女儿打扮成一位小公主,想着想着,我叹了一声,父爱泛滥之下给闷油瓶夹了一条鸡腿,狗腿的说道:“小哥,多吃点,瞧你瘦的。”

闷油瓶顿了顿,筷子一拨把鸡腿还给我,我还没反应过来,他淡淡吐出几个字:“不卫生。”

我被这句话打击了很久才恢复过来,想想自己刚才的举动,确实又傻又恶心,于是低头吃饭,一边吃一边想二叔的事情,该问谁呢?

想着想着,我突然噎了一下,脑海里瞬间冒出了吴家老宅,一件久远的事情浮现在脑海里。

我大学毕业那一年,在三叔的鼎力相助下,得到了西冷印社,开起了和专业完全不对口的古董铺,开业那天,三叔封了大红包,二叔只给了我一把钥匙,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二叔一个人,有空常回来看看。”现在想来,老宅子的钥匙,除了二叔,只剩下我有一把钥匙。

老雷那句话,并不是随口而言,显然他知道什么,或许是二叔临走时,曾经暗示过老雷,只有我才能找出他的消息。我向来和二叔不亲近,能够共通的地方更是少的可怜,如今细细一想,似乎只有吴家老宅这一条路,我当即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闷油瓶,准备回一趟吴家老宅。

二叔这一次突然消失,实在蹊跷,我怕是有人在暗中捣鬼,便计划,夜探祖宅。

当天,我告别父母,说是回杭州,事实上,我开了房休息了一下午,到了晚上12点,与闷油瓶打了辆出租车,往祖宅的方向驶去。

祖宅坐落在依山旁水的郊外,越往外开,路上车辆越少,最后那司机似乎不放心,大概怀疑我和闷油瓶是不是敲诈勒索的,毕竟谁会大半夜往郊区跑,因此不断透过后视镜看我们。

我心情紧张,再加上郊区的公路上没有路灯,两旁林木茂密,在车灯下一闪而过,如果一个个隐匿在黑暗中,张牙舞爪的恶鬼,不知怎么的,我就觉得有些不安。

出租车直行了一个时辰,停止了一条上山的路口处,上方是一条昏黄的公路,虽然处在郊区,但路面修建的很好,现在真正的有钱人,都喜欢将别墅修在静谧的地方,我家祖宅据说选址的时候,请了八名风水先生依次看过,才定下了这块地方,现在看来,那些风水先生到是有两把刷子,历经五十多年的动荡,大马路修到山头,周边的别墅一栋栋修起来,但吴家的祖宅,始终没挪过地方。

剩下的一截路设有拦截道,旁边的保安亭里,一个中年男人正捧着本小说再看,瞥了我和闷油瓶一眼,大约看我们穿着不像能住这儿的,便警惕的问道:“你们住这里?很面生啊。”

我心道,这保安员警惕性还挺高,值得嘉奖,于是递了根烟,道:“我是来拜访叔叔的,路上耽误了车,才搞这么晚,兄弟,在这地方工作,挺轻闲的吧。”

他放下书,接过烟放松了警惕,笑道:“这片地方住的都是权贵,也没人敢生事,平时就拦些陌生车辆,轻松到是轻松,不过无聊的很。”

我心中一动,笑道:“无聊?我听说在这些地方工作,能打听到很多秘闻,有这些权贵的八卦消遣,您还怕无聊?”中年人嘿了一声,道:“那倒是,就前天,我还看到赵局长车上坐了两个女人,啧……”说完,他好像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回过神来之后,端正了脸色,道:“这大半夜的,你们还是快进去吧,路灯一直亮到早上六点。”

我笑了笑,绕过拦截道往山上走,走到最后,昏黄的路面上只剩下我和闷油瓶,夜风有些冷,借着路灯,偶尔能看到掩映在山间的别墅,吴家祖宅藏的更深,周围几百米都没有人烟,我一直觉得,二叔家里虽然装裱的豪华,但一走进去,就有一种清冷的感觉,像一座鬼宅一样。

我们一路无话,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祖宅前,铁栏栅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牵牛花,花叶在夜风中簌簌发抖,栏杆后面是庭院,穿过庭院才是房区。

铁门没有上锁,我们直接推开门,庭院里的花草大约有一段时间没有休整,枝丫横陈而出,摆出各种古怪的造型,很快,我们到了正门,白色的别墅,在夜幕下化为了一栋黑色的阴影,我抖出钥匙,将那把随身而带,却从没用过的钥匙数出来,双推的大门无声无息的被推开。

房间里黑洞洞的,我记得旁边似乎就有灯,还没摸索两下,闷油瓶已经先我一步,准确的打开了开关,橘黄色的灯光顿时弥漫开来。

第一眼,我下意思的看向中庭,那里依旧竖着三叔的排位,一圈九连环的图样相互缠绕,大厅布置古色古香,棕黄色的地毯,原木家具,镂雕的回廊,处处流露出一股古老的奢华,我每一次从二叔家里出去,回到自己的生活中时,总有一股奇特的感觉,仿佛二叔的家与现实社会,像是处于不同的空间,这里,就如同被隔绝在世界之外,跟我那间古董铺的二层小楼,有着天差地别。

闷油瓶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那个排位上,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知道三叔的事情,但想了想,逝者已矣,现在说什么,都无所谓了。

接着,我开始对这间别墅进行搜索,大厅的陈设一目了然,一如二叔的为人,不会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桌面上整洁简单,一眼便能望尽,没有任何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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