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留传千古。
今天，是给荆轲的送行之日。
所有人都去了，代王、墨家巨子、高渐离……不包括凤歌。
几坛浊酒换来的点头之交，去不去确实没多少个所谓。
但荆轲临行前一夜，凤歌却是找他去喝过酒的。陈年烈云烧，两个人一起，总共喝了多少坛子，没人晓得，当然也不会有人去数。酒鬼的嘴巴喝酒都来不及了，哪还有婆娘的功夫去数酒坛子？
只是喝一坛砸一个空酒坛子，而且一个个都还是从屋顶上丢下去的，高空坠物，乒乒乒乓乓扰了一夜民。
直至天光破晓，初升的朝霞暖洋洋的照在他们红通通的脸上，两人方才意识到——昨夜的雪原来下得这么大！
千里江山一片白，不见色彩！
好凄凉，就像天地穿了丧服一样。
冷风灌进荆轲的领口里，他打了个哆嗦，说：“好冷啊！”
“过几天，就暖和了……”凤歌瞭望苍天，白色的云海残留着昨夜的黑染上今朝似血的红。他有半句话含在嘴里，没有说：是啊，确实好冷啊！荆兄不妨等过些时日，天气暖和了……再走不迟。
但是这含在嘴里的话他没有说，始终都没有说。凤歌的师兄萧何说过：凤歌喝酒，醉酒，有时候却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清醒。
世上有些话多说无益，说了徒增伤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执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不会有结果的话，说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不说荆轲，换做凤歌自己，为了心中执念，纵然刀山火海也闯得，纵使天王老子也杀得！
“主人，荆先生走了。”
刚从外面回来的姜由，对凤歌说：主人，荆先生走了。他未来的及脱的斗篷上头都是雪花。
碎碎的、细细的。
看样子外头下的不是鹅毛大雪。
凤歌拥炉而坐，又是一年啊！春天，很快就又要来了！
他还没有找到小狐狸，虽然已从白凤派来监视他的鸟儿那知道：流沙主人的确守信。但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要自己过去看了才知道。
“主人，代王来人，请你过去。”姜由继续扮演自己传话筒的角色，“他派来的人，此刻正在外头侯着。”
“咳咳……”风歌轻咳了两声，徐徐道：“本尊近来身子不太好……”
姜由心领神会，立刻退了出去。不会看主人脸色的下人不是好下人。
“以前我总说小高啊聂喝了酒后像姑娘，白里透红！现在又遇见个你！”荆轲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不说了，吊了人一会儿胃口后，一拍大腿，对天大笑道：“老天爷啊！我说你TBD怎么竟给大爷我找些姑娘啊！”
再加三声，有节奏性的，得意洋洋的：“哈，哈，哈——”
酒逢知己千杯少。
朋友不在乎你认识的早晚，相处的长短，有些朋友，一生哪怕只在一起喝过一次酒，便也是够人在心头缅怀一辈子的。
风歌不知道，荆轲一定要去秦国的一个理由是不是为了丽姬，但他确信，在酒楼第一次见到荆轲，他之所以会变得胡子拉碴，憔悴颓废是为了丽姬。
只要是人，就总会有伤心之时。连自己这个不是人的人都是，何况是人本身呢？
“主人。”
姜由又进来了，这一次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但是风歌说了——备茶。
看样子，来者，不是他讨厌的人。相反，代王就是他讨厌的人。
这世界上没有巧合。所以凤歌在酒楼遇见荆轲不是巧合。
那日姜由走上酒楼，耳语凤歌的消息是：代王的使者到了。
如果那时凤歌拒绝代王派来的使者，不赴代王的约。那么，荆轲就会杀了他。
所以在上岸后，凤歌才会暗示代王：船上的人你也是认得的。
后来的流觞曲水宴，装了发条反复调试好的酒杯，算计好的座位，傻瓜才会以为是助酒的娱兴节目。
想要礼贤下士却怀有疑心，如此之人焉能成器？何况凤歌早已是秦王的座上宾。
去道家是秦王的命令。
一个一统天下，一个一统江湖。
来代地也是秦王的旨意，为的是七国传人每个人都会有的那一个铜盒子。
只有同流沙做的那桩生意，完全是凤歌自己的意思，他最根本的目的。
秦王嬴政，不知道。
“盖先生，请坐。”风歌微笑着请姜由迎进来的贵客落座。他言谈举止，成熟稳重。试问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怎会有这种在岁月中沉淀下来的成熟呢？
凤歌是随雪冥狐，共坠入凡尘的九天凤。
当年他紧随青尘跳入浸月之海后，没有入轮回，也没有忘记前世的记忆。
在这个人间，战国末年，秦、楚、齐、赵、韩、燕、魏，七国互相吞并的年代，已不知如同地狱亡灵一般在这个凡间游荡了多少年？
最开始的他，听不懂这个世界的语言，不会说这个世界的话。没有朋友没有钱什么都没有，就算这是个看脸的世界，长得好看也是当不了饭吃的！
其中心酸，个中滋味，唯有自知。没有谁生来就是受老天爷垂爱的。不努力不付出不会有回报，不积极不向上不会有出息。这是在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世界都不会变的真理。
贵客盖聂问凤歌：“先生辅佐秦王的目的是什么呢？”
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聊起这个话题。
凤歌微笑道：“与君同，唯愿四海升平，永无战火。”
盖聂信以为真。
凤歌却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疼了肚子，笑出了眼泪，说：“荆兄说得没错，盖先生你果然很单纯，心如赤子。”
盖聂看着他，不愠不怒，淡若流云，沉若静水。
听凤歌说：“在下怎比得过先生，情怀高尚，心系天下。我啊——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商人，辅佐秦王，无非是想利用他手中的权利，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叫凤歌，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的凤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