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里开着不符合时令的花,只因为它的美,故而失去了与百花同归于尘的资格,被禁锢,被束缚在这一方小小花苑里,哪怕帝王家的花苑,占地几千几万里,同天地相比,算得了什么?
高傲的就如同玉棺中的人,给予其全天下却敌不过那人一眼神。夺得了人夺得了身夺得了命!心呢?
心呢……
阴阳家这一门派的玄妙便在于此。他们拥有使时间定格,容颜不朽的能力。嬴政伸出手,轻抚向玉棺中安睡着的人儿白玉无瑕的脸庞,睥睨天下的眼眸尽显岁月的沧桑。
云中君道:“方外有仙山,可寻得长生之法,回生之术。”
或许,嬴政任用阴阳家,只为这一点,小小的不切实际的希望。
论世间情深深几许,不过如是:来过、爱过、活过……
转身又是君临天下的帝王。
“兔死狗烹,卫庄不会连这么肤浅的道理都不懂。”凤歌按止琴弦,“流沙所图,乃是借我帝国之力削弱墨家好收为己用。”
“纵横苏秦张仪之流,确为大才。”嬴政不屑一笑,“然传至盖聂卫庄,鬼谷此等江湖势力,也是穷途末路。朕不知,仲兄因何在意?”
“如今叛逆份子为反抗帝国而逐渐走向联合,我知陛下所待,是等网中的鱼足够多时再将其一网打尽。”凤歌说着慢慢松开按止的琴弦,悠扬的琴声再次回荡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听得殿外一众侍从如痴如醉。
“但是,需要时间。”凤歌的琴音应和着他说话的语声,危险蛰伏在温柔的表象之下。“在这段时间里,究竟会有多少变数呢?”
嬴政忽然想到了凤歌与青尘的关系,青尘与卫庄的关系:“你在意卫庄,是因为青尘。”
凤歌垂眸,指尖的琴弦拨转为商调,携卷秋风,哀怨凄凉:“合纵连横,此代鬼谷传人,并非无王佐之才,只叹身不逢时。盖聂多年来一直未受陛下重用,不正是如此吗?”
“仲兄此般爱屋及乌,与朕当年可谓是一模一样。”凤歌看起来像是刻意回避了与青尘相关的话题,令嬴政心生感慨:“但愿……仲兄能求得一个好结果……”
切莫,与我一样。
凤歌勾起唇角,笑问道:“啊政……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琴音转入羽调,朔风凛凛,皓雪千里。
“哦,是朕误会了吗?”嬴政挑眉。你疼爱青尘儿子的模样与朕当年疼爱丽姬之子的模样,有何不同?说白了,咱两都在傻乎乎的喜当爹好不!
凤歌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罢了,就让他这么误会下去,也好。须臾,随渐渐上扬的琴音缓缓抬眸,深看大殿上高座的人,冷冷道:“于本尊而言,这盘棋,最大的变数,是——陛下,你。”
嬴政听罢,眼帘低垂,向座下不悦道:“朕唯一始终相信的便只有仲兄你,仲兄此言,是在怀疑朕吗?”
凤歌微微浅笑,向上作礼,道:“望陛下日后……不负此言。”
“陛下?”嬴政冷笑,眼中顿生戾气,“你最近称呼朕为陛下的次数与日俱增,仲兄,你何时也变得和别人一样了!”
凤歌一怔,失声道:“啊政……”
遂安抚道:“我只是就事论事,你别多想。只要你相信我,我定竭尽全力保你大秦江山,万世无忧。”
“朕……我,我知道。”面对这个自己真正视若兄长的人,嬴政有时会像个小孩子一样在他面前认错,“你别生气……”毕竟初遇时,自己就是以孩子的身份认识的他,习惯,是很难改的。虽说光阴荏苒,自己已为人君、为人夫、为人父,但这一点,仍然改不了。
凤歌看着嬴政,指尖琴音不觉走调……
只要他始终相信自己,他必当实践诺言。
这大秦疆土,本就有大部分是他当年战场厮杀得来,以白起之名,他不愿眼睁睁的看着它在历史的车轮下分崩离析。
假使此般,青尘与己为敌,楼兰海市预言,则印证。
走神间,何人的双手按住了自己抚琴的手指,凤歌慌忙抬头,嬴政的脸无比清晰在自己眼前,他的呼吸均匀铺散在自己脸上的每一寸肌肤,凤歌清明如镜的眼瞳里映照出嬴政戏谑的笑容:“扶苏不日便要启程前往桑海,朕希望仲兄能伴其左右,护他平安。”
嬴政说着勾起凤歌耳边一缕墨发,玩弄在指间,“仲兄的头发,好香啊……”
“放肆!”
殿外侍候的人皆为殿中传出的雷霆之音所震,惶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