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斡勒呼讷部的哨兵看见也速该，他也几乎同时看见他们。深沉的号角声响起，传回部落，召唤战士出来保护牲口和女人。
“他们没开口前不要说话。”也速该警告儿子，“不管发生什么事，不动声色就是了，明白吗？”
铁木真没有回答，只是紧张地吞咽口水。与父亲朝夕相处这几日，对他来说是段奇异的时光。他不记得自己曾在没有其他兄弟让父亲分心的情况下，如此长久独占也速该的注意。一开始，铁木真以为这段与父亲共度的旅程会很难熬。他们不是朋友，也不可能成为朋友，但他偶尔会看见父亲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若是换作其他人，这光芒必定代表心中对他的骄傲。
铁木真远远望见干燥地面扬起尘土，年轻战士跃上马背，要人递上武器。也速该紧抿僵硬的双唇，打直腰杆高坐鞍上。铁木真尽可能模仿他，看着扬尘飞卷成云，成群战士蜂拥而出，直逼两人而来。
“别动。”也速该吩咐，“他们只是扮家家酒的男孩，你如果输给他们，就是丢我的脸。”
“我懂。”铁木真答道，“但你像石头一样坐着不动，他们不就知道你已经看见他们。跟我说话谈笑不是比较好吗？”
也速该怒目而视，那双金色眼睛曾是许多部落青年死前所见的最后影像，让他顿时一阵心慌。也速该准备独自应付他们，他的肌肉此刻被野兽本能支配。当铁木真准备回应他的目光，看见父亲用意志压下怒气，放松下来。这时斡勒呼讷人的马蹄声似乎不像刚才那么近，天色也亮了几分。
“要是我们三两下就被打下马，我会被人看作蠢蛋的。”也速该脸上僵硬的笑容犹如死尸。
铁木真试着让自己笑出来。“你很痛苦吗？那不如抬头大笑吧。”
他的父亲依言行事，斡勒呼讷骑士来到面前时，两人已笑得无法遏止。也速该满脸通红，拭去眼中泪水，对方的战士在他面前勒马，围住这两位陌生人。扬起的尘土席卷而至，随风扑向整群人，所有人莫不眯起双眼。
当铁木真和也速该回过神注意他们，这群战士一片静默。虽然铁木真此刻充满好奇，但他尽量让自己面无表情。眼前所见和他过去习惯的一切有着微妙的差异。他们的马匹血统精纯，战士的深褐色长裤外罩着镶金边灰色长袍。他们的长相比他的族人干净细致。铁木真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怒气。他的眼神落在一个人身上，这人应该是首领。其他骑士在他抵达时停下脚步，等他发号施令。
铁木真发现这年轻战士和合赤温一样骑术精湛，但他几乎已是个男人，他穿着颜色很浅、衣袖接近棕色的罩袍，鞍上有两副弓与一把上好手斧。铁木真发现其他人没有佩刀，但也都带着短斧。他想知道如何用这种武器对付穿铠甲的战士。除非他们的斧头只用来投掷，否则他怀疑砍不了三两下，锋刃就会缺损。
他打量着斡勒呼讷人，对方也打量着他。其中一人驾马移近也速该。伸出一只脏手，想摸他的长袍衣料。
铁木真没看清父亲的动作，那人手指还没沾到袍沿，掌中就渗出汩汩鲜血。斡勒呼讷的骑士大喊着后退一步，疼痛瞬间转为愤怒。
“狼族大汗，你不带护卫来访。”穿罩袍的青年突然开口，“是不是又带了个儿子来斡勒呼讷部让他学着当个男人？”
也速该再次转向铁木真，眼中闪过一丝怪异的光芒。
“这是我儿子铁木真。铁木真，这是你表哥阔克。他父亲就是我遇到你母亲那天被我射伤后臀的人。”
“他的脚到现在还跛着。”阔克脸上没有丝毫笑容。
这时阔克的马无预警地往前冲，让他近得伸手就能抓住也速该的肩膀。这位长者虽不动声色，但凝滞的身形却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当阔克退开，其他战士都松了口气。他展现出不惧大汗的气度，也速该也显示出接受自己无权在斡勒呼讷的营盘立威的事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