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看着来人,愣了一下,心里如同猛然被重物狠狠的撞击了一般,犹豫了半天,喃喃的喊出一个字“爹……”白雪依旧下着,静静的飘落与天地之间。然而眼前的这个黑衣男人身上却丝毫没有白色的影子,白雪的飘离似乎总是远远的散去。
黑衣男子长着一张俊美的脸,从眼神中可以看出饱经沧桑,其中带着一份悲落的感觉。他望着上官婉儿,眼中的疼惜被深深的隐藏。“是爹害了你,让你进入这宫中来。”
上官婉儿缓缓的摇了摇头,“不怪爹,是女儿的央求。”
黑衣男子低下头,望了满地的白雪。“若是你不开心,爹会告诉清儿,她定然可以让他放了你。至于羽离,他依旧是太子,南朝唯一的太子。”
“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我忘不了。爹,女儿……”
“爹明白,爹又何尝不是忘不了你娘。”黑衣男子直径走过上官婉儿的身边,雪白的地上丝毫没有一点足印。
上官婉儿愣了,自己的爹从来都没有提过娘,然而今天他却主动的提及。可惜,她不会再问,相信有一天爹会告诉自己一切。
雪静静的下着,整个未央宫一片银白,留下的只有前院中一串通往寝宫的足印……
上官婉儿脱下身上的白色貂容披风,露出原本的宝蓝色宫装。忽然间,她仿佛又见到了爸岁的龙芯,一袭宝蓝色长袍,明亮的眼睛……她笑着叹了口气,似乎自言自语道:“又在胡思乱想了。”
“娘娘,皇上刚刚把凤印送来了。”良儿推门而入,粉色的小袄衬托的她格外美丽。
上官婉儿笑了笑,“良儿,你今年多大了?”
良儿不明白上官婉儿的意思,犹豫了下还是温顺的回答道:“今年十九了。”
“若是在宫外,这个年龄应该已经是人母了吧!”
良儿脸颊一红,“娘娘,凤印放在哪里好?”
上官婉儿淡淡的道:“随便放在哪里,这印太重,我不喜欢。”
“可是娘娘,这是掌管后宫的凭证啊!奴婢知道娘娘不喜欢争斗,可是如今皇上是不肯放娘娘出宫的。”她叹息道。
上官婉儿微微一笑,笑的十分的温柔,“良儿,你说我老了么?”
良儿一愣,“娘娘为何会这样问奴婢?”
“总是想一些以前的事情,我也说不清楚,总是在想他。”她是神的说到。
良儿忙跪于地上,“娘娘,奴婢认为娘娘不应该再想王爷。如今娘娘已经是南朝皇后,经过废黜但依旧恢复了封位。娘娘,皇上的心思奴婢虽然不敢猜测,但是奴婢觉得皇上是真的喜欢娘娘,只是中间夹杂的太多。”
上官婉儿将她从地上拉起,“我想的是龙芯,似乎在五岁以后我便很少却想念别的男人。即使是我的父亲,我也很少去思念他。”
良儿一愣,她从来没想过上官婉儿爱的人会是皇上。也许,宫中所有人都认为皇上与皇后之间只是有名无实,皇上宠妃无数,娘娘沉默寡言。这样的帝后之间夹杂的太多,例如权倾朝野的楚南王,又例如后宫种种的繁杂。她不去再想,有时候做为奴婢知道的太多不好。虽然上官婉儿将她当做妹妹,可是她依旧不是……
风吹的很是淡若,雪被层层的推起。夜很静,只是偶尔能断断续续的听到一首儿歌。雪早停歇了,夜空闪烁着点点星光。龙芯一个人走着,眼前的桃花林似乎是他此时最想躲避的地方。然而,不知不觉中他却一个人走到了这。
白天的一幕似乎依旧在他的眼前,他咬了咬牙,拳头紧握。作为帝王,他应该如何?难道真的将知道一切的人都杀了么?杀了,她能回头?
歌声隐隐约约的传来,龙芯听见了,正是当初他听过的一首。他一直以为她就是上官婉儿,然而却从来没听过上官婉儿再唱起这首歌。如今静夜,谁会在这桃林中低声轻唱呢!
许多年,他似乎都把那个说要嫁给自己的小丫头忘记了一般。那双明亮的眼睛,甜美的歌声,似乎勾起了他的思绪。
若不是上官婉儿的话,她,此时应该已经是个落落姑娘了吧!若是按照年龄算,她应该已经双十了。民间的女儿,双十年华依旧在闺中的十分少有,此时说不定早已经嫁人了。顺着歌声,龙芯穿入到了桃花林。
浅蓝宫女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支精致的风车巧的脸颊带着粉色的红润,精巧的脸庞和一双明亮的眼睛。若说上官婉儿是清风的话,她应该就是冰雪。
龙芯看痴了,喃喃的唤出一个名字“……”
龙芯看痴了,喃喃的唤出一个名字“良儿……”那浅蓝色宫装的女子正是良儿,只是龙芯不明白,为什么这首歌是她在唱。
良儿见来人是龙芯,原本愣了一下,转而忙跪于地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芯走过去,伸出手勾起良儿的下巴,“你今年多大了?”
良儿望着那双深邃的眼睛,维诺的答道:“回皇上话,良儿今年刚好双十。”她眼神飘忽,带着一丝的躲避。
龙芯愣了一下,手上的力气似乎有些过大,良儿吃痛的呻了一声。他缩回手,转而拉起地上的良儿。“你见过朕么?”
良儿点了点头,“奴婢小时便见过皇上,只是皇上也许早已不记得了!”
龙芯望着她,缓缓的摇了摇头,“朕记得,记得当初你说过要嫁给朕做妻子不是么?”
良儿羞却的点了点头,轻飘的声音细腻的如同进入骨髓的花香,“原来皇上还记得良儿,良儿以为皇上早已不记得了呢!”
龙芯不语,只是拉起她的手,转而朝着桃花林深处走去。
风轻轻的吹着,所有的一切都被一个女子看入眼中。一阵的潮湿润红了她的眼睛,缓缓的轻歌随之而唱。“轻红颜,聊春闲,一朝为妃伴君眠。不顾老去早白发,只盼君侧影留缘……”
雪早已停歇,整个未央宫都是冷冷清清的。上官婉儿独自一人坐在空荡的大厅中,今日来请安的嫔妃一个都没有。虽然已经恢复了后位,可是他呢?当真把自己当作皇后了么?她淡淡的笑了,原来那些话都是欺骗她的而已。他要的只是一个抱负,一个让龙润伤心的抱负。一切的一切,自己可能只是一个筹码而已。
“母后……”乖巧的声音甜美的传来,上官婉儿弯下腰抱起羽离。“母后,羽离想要去见见良儿姐姐。”
上官婉儿笑了笑,“羽离乖,现在良儿是你父皇的惜夫人,羽离见到要改口喊母妃了。”她虽然笑着,可是心里却有着一丝的疼痛。也许,在任何女人被两个自己信任的人背叛时都会心痛,从而再笑自己太傻。上官婉儿此时就是如此,感觉自己傻的实在是无可救药。她从来没有想过良儿想嫁的人是皇上,是她爱的男人。可是如今,她的确嫁给了他,还是唯一的夫人。位置离自己不远,待遇更胜自己。
羽离似乎观察到母亲有些异常,转而低声说道:“母后,羽离会听话,母后不必担心。羽离知道,辈份不可乱,羽离更加懂得宫中的规矩。”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声尖细的声音。“惜夫人到,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门外闪出一个粉色的影子,良儿依旧是那个良儿,没有一点地方与以前不一样的。也许,唯一不同的便是身份,从而带着装束,礼仪都有些不同了。
良儿见了上官婉儿,心里猛然痛了一下。她跪于地上,低下了头。
羽离从离开了上官婉儿的怀抱,走到良儿的面前,稳稳的给良儿行了一礼,“羽离给惜母妃请安!”
良儿缓缓的抬起了头,脸上满是泪水。“羽离乖,先出去,母妃有话想对你母后讲。”
羽离乖乖的点了点头,转而向着上官婉儿说道:“母后,母妃很疼羽离,母后还是先让母妃起来吧!”
上官婉儿微微笑了笑,“起来吧!”
良儿不动,依旧跪在地上。羽离不再言语,转身出了大殿。
檀香缭绕,淡淡的梨花香充满了整个屋子。上官婉儿沉寂的望着眼前的良儿,似乎她跟以前也没什么不同。良儿依旧是良儿,也许只是偶尔的一个转换。
阳光开始洒在银色的白雪之上,渐渐的稀释了淡淡的寒冷。桃花依旧,人却早已不同……
淡黄色的布幔遮挡了一圈圈的金色花纹,一张三脚雕花红木圆桌上摆放着白玉果盘,盘中放着颜色鲜艳的高点。在这个宫里,只要想要,什么都会有。青铜香炉中点燃着圈圈缭绕的铭香,淡淡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大殿。
未央宫的凤鸢殿中很是安静,静的让在地上跪着的良儿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上官婉儿不言语,既不说让她起来,也不说要罚她。一颗心一直吊着,她知道,她不应该,不应该欺骗上官婉儿。“娘娘……”她喊了一声,紧接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原本想好的说辞此时竟然一个字都吐不出。
上官婉儿用金丝盘绕的护甲轻轻的敲击着扶手,低垂的眼帘上映着她睫毛的影子。凤鸢殿的光线从来都是婆娑夹杂,此时她的表情显得让人痛惜。那种无所谓的样子,似乎连良儿都触动了。
两行清泪顺着美丽的脸庞滑落,“娘娘,”良儿哽噎了,她不忍上官婉儿如此,如今她情愿昨夜的一切只是一个梦。即使离开皇宫,出嫁到宫外,离开上官婉儿她也不愿嫁给皇上,让上官婉儿如此的伤心。
“哭什么,不要哭。我知道,也明白……”上官婉儿没有看良儿,只是低声的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良儿缓缓的摇了摇头,“娘娘,良儿不想您如此伤心。良儿只想告诉娘娘,良儿不想离开皇宫,而且良儿想知道,皇上爱的到底是谁。”眼泪不停的滑落,顺着尖尖的下巴低落到衣襟上,染湿了一片深色的影子。
上官婉儿抬起头,一双眼睛显得十分淡漠。“我不怪你,你喜欢他便嫁他好了。如今,我只是在等,等羽离长大。”
良儿从来没见过如此的上官婉儿,原本深藏眼底的那份温柔似乎在一夜之间消逝。眼前的上官婉儿给她一种空洞的感觉,似乎原本的上官婉儿已经死了很久一般。“娘娘……”她犹豫了一下,依旧缓缓说道:“娘娘,殿下定然会好好的长大。娘娘放心,良儿早已服下药物,这辈子……”她皱了皱眉,转而定了下神,“这辈子良儿都不会让娘娘担心,而且良儿不会生下皇上的子嗣。太子,只有殿下一人。”
上官婉儿望着跪在地上的娇小身影,那个倔强的丫头还是她的良儿么?眼神中闪过一丝的触动,转而如同石沉大海一般的消失不见。“你不必如此……”她缓缓的挥了挥手,示意良儿退下去。
然而良儿依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倔强的擦掉眼泪,“昨夜我已经让皇上同我一起服下药物,娘娘不用担心,除了戈琪儿的二皇子以外,再也不会有嫔妃可以怀上皇子。”她朝着上官婉儿扣了一个头,站起身转身出了大殿。
凤鸢殿又恢复了原有的沉寂,上官婉儿一个人坐在高高的凤座上,望着空空的地面,眼角不知不觉的留下一行冰泪。“良儿,你这又是何苦呢!为何不嫁给你喜欢的龙润?”
……
日子总是在不经意间度过,转眼间南朝宫中便开始忙碌起来。沙利特国的使者,这正是南朝的一个盟友。若是没有这个盟友,南朝便是更加危机。
朝阳如同娇羞的少女一样缓缓的探出头,四月的天如同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昨日还是阳光充足,今日便是阴雨绵绵。
上官婉儿穿着淡青色的蜀绣长裙,头上戴着一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凤冠。倾国倾城的脸庞略施淡妆,美丽的仿佛不染一丝红尘一般。
雨不停的下着,她牵着羽离的小手,身后一个乖巧的丫头为他们撑着描画的油伞。身后跟随着的便是一群一早便来未央宫请安的嫔妃。
“娘娘,惜夫人还没来。”一个瘦弱的女子轻声提醒道。然而上官婉儿却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惠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烟微微一愣,她知道当日桃花林的事情,可是一个未央宫的宫女一夜间忽然成为惜夫人,这样事情可是不多见的。然而,这位上官皇后竟然不闻不问,甚至还反过来问自己这话什么意思。她似乎跟以前的戈琪儿不同,脾气让人难以琢磨。“臣妾的意思是,惜夫人还没到,是否要等一下再去夜宴庭?”
上官婉儿没有回答她的话,牵着羽离慢慢的顺着石子路往前走。
雨不停的洗刷着后宫的一切,似乎在冲洗这里的血腥一般。上官婉儿微微叹了口气,似乎在为这天气,又似乎在为她自己,或者在为这后宫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