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日照时间越来越短,十二月的英国飘起了大雪,让每一栋房子看起来都像水晶球里面的城堡,我家也是其中一栋,里面住着我,还有一位骑士。
从这次宁致恒出现在我身边开始,我已经很少会想起柏铭哲了,想起的时候,是淡淡的情绪,谈不上悲伤,但希望他过得好倒是真的。有时候,宁致恒会问我,如果可能,还会想回到柏铭哲身边吗?我不说话,然后他会一个人出门抽烟。
又一个月后,我已经可以活蹦乱跳了,但依然借故要求宁致恒给我做家务,他说这三个月他才算是真正第一次见到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剥削阶级代表。
有一天,宁致恒接到李浩瀚的电话后就一个人走到花园里若有所思地晃荡,外面飘着雪花。看他不对劲,我走出去对他说:“去把Summer夫人家门口的雪铲一下吧!”
“好的,你快进去,天冷!”他接过雪铲对我说。
“等一下。”我拉住他说。
“嗯?”
“你回上海吧!我没事了。”我对他微笑说。
“我回去了,你怎么办?等你彻底康复吧!”他说。
“我已经完全好了,致恒,你回去吧,你公司是不是遇到麻烦了?你不能一直不管啊,还有致远也需要你回去照顾他呢。”
“呵呵,说实话,我现在挺习惯和你一起生活了,也挺喜欢这里的。我走了,还能回来住吗?”他说这句话时有些不自在,说完就把雪铲插到雪地上,傻愣愣地望着天。
我拉起他冻得发红的手说:“宁致恒,如果你公司不想做了,你就回去把它处理完,然后再回来找我,带着致远,好吗?”
“真的吗?那回来继续住你这儿可以吗?大不了我把你买房的钱给你。”那时候,我在他眼睛里看到了柏铭哲曾经给过我的那种温暖,后来我才知道,这种温暖叫归属感。
“好啊,我给你打个折吧,给你个会员价!我们一人付一半。”我开玩笑地和他说。
“你这算是答应我了啊!我们就住一辈子吧,老换地儿多麻烦啊!说定了啊,不过我还真得回去一趟,公司确实有点事儿,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让我处理完,好吗?你答应我这个月一定要好好吃好好睡,每天给我一个电话。”他抓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脸上。
“好啦,你一个下属级别的,怎么可以提要求呢,不过这个要求不算太过分,我答应你了!我进去了,你快去铲雪去!”我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
他笑得龇牙咧嘴的,然后转身朝Summer夫人家门口走去,Summer夫人在窗口朝我们挥手,老太太前几天生日还邀请了我们,一直拉着我的手激动地对我说,她看到宁致恒第一眼开始就知道他会是我的好丈夫,宁致恒一听,立马开心地过来拉起了Summer夫人另外一只手说,他见到Summer夫人第一眼的时候,以为她还未婚呢,因为长得实在太水灵了,跟LADY GAGA似的,老奶奶拿着镜子看了看问:“真的吗?附近的人都这么说。”
……
然后我们三个人美满地拥抱在了一起。
宁致恒回国那天,他用便利贴写满了各种警示语,贴得我家到处都是,有提醒我早餐的,有写着外卖电话的,甚至还有TAXI司机的私人电话,最后他还把我曾经的图书馆主管的电话都贴上来了,说以防万一。他的生存能力在我第一次在上海浦东接到他那天我就见识到了,带着我和宁致远,把上海高架桥当德国不限速的高速路来开,那才落地几分钟啊,这么适应,现在到了英国三个月,方圆三公里没人不认识他了。
在机场的时候,他来来回回在我面前走动,脸色严肃又有几分稚气,不停地咳嗽,最后挤出一句:“你如果想拥抱我,就准许你来拥抱我一次好了。咳!”
我一听就乐了,觉得宁致恒比宁致远还要孩子气,我给了他一个拥抱,抱了很久,一直到机场传来Final Boarding的通知。
我对他说:“早点回来!”
“遵命!嘿嘿!”他突然亲了我脸一下,摸了摸我的头,又挺直腰,一脸严肃地说,“我走了,你早点回去吧!”然后酷酷地登机了。
回到上海后他给我打来了电话报了平安,然后又喋喋不休地叨叨了一遍对舒筋活络有帮助的食物,最后他还不放心,告诉我他临走前叮嘱了一家中餐馆每天给我煲一个汤送过来,我一边听一边抓头发,怎么这么啰唆啊,以前都没发现。
那晚我回到家之后,英国飘起了我见过的最大的一场雪,从黑色天空上纷纷扬扬地洒落,雪花在风中飘荡,一片片洒满了整个不列颠岛,也是同一时间,上海也飘起了雪。
以前柏铭哲告诉过我,每一朵雪花都是一个孤单的精灵,雪花散落只是为了凝聚成皑皑雪堆,它们融化了自己,也融化了孤单,在春天到来的时候,它们已经把自己祭奠给绚烂的日光了,这是宿命的结局,无法避免。
客厅里,便利贴贴满了墙壁,关怀也贴满了我的心房。我走进卫生间,发现宁致恒遗忘了一瓶香水,清香的果香让我感觉他依然在我身边,那晚我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许久都没看到过的笑容,真好,我想,我真的爱上宁致恒了。
我拉开窗帘,看着院子里闪烁着光芒的圣诞树,手里捧着热腾腾的奶茶,低着头给宁致恒发短信。
宁致恒在大英航空的航班上打开手提,拿着手机计算器在核对前段时间公司的财务情况。
赛凯琳一个人在家,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地坐在自己家欧式的客厅里,她支着下巴欣赏着自己装饰起来的圣诞树,几分钟后,她迅速起身,把客厅的灯一关,往二楼卧室走上去,重重地把房门一摔,客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圣诞树在一闪一闪地,规则地,永无休止地变换着亮灯的组合。
唐皓宇躲在乌烟瘴气的逼仄包厢里,看着液晶屏里轮番滚动着的歌词,他掏出香烟给自己点燃,几分钟后,有人敲了敲门,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富商走了进来,她之前投资了一部很成功的电影,唐皓宇解开一个衬衣纽扣朝她走过去,邪气地笑着。
隔着一个墙壁的包厢里,宁致远正和新朋友们开心地唱着歌,他订了一个最大的包厢,这样才能装得下他的朋友们。门外的服务生不理解的是,一个人唱歌干吗要预订这么大的包厢呢?
金刚拉着李浩瀚的手,欢快地漫步在南浦大桥上,她一边嚼着冰糖葫芦,一边扯着自己的头发,娇嗔地嘟着嘴对李浩瀚说:“你说,公主和雪花哪个更白了啦?呱呱呱!”公主是她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李浩瀚咬了咬牙说:“当然是你啊,我亲爱的小牛蛙!”
曾静今晚没有时间陪着致远,她在会议室里一杯接着一杯喝着像止咳糖浆一样黏稠的Espresso准备着明天一早的口译会议,孙阳在她旁边帮忙。曾静已经进入了一种走火入魔的状态,因为她居然对孙阳说:“你脑子被火锅涮了吗?我要的是医学手术口译档案袋,不是医学美容的,这已经是你第四次给我拿错东西了,你给我出去!”秦慧妍看到后扑哧就笑出声来,她越来越喜欢曾静了。
那晚的大雪过后,我们每一个人的命运都步入了寒冷异常的冬季,我们像雪花一样摇曳着身姿缓缓坠落,尽管我们都在死里逃生地挣扎,最后却依然无法逃离彼此消融的命运,我们注定永远看不到春天了,因为春天来临的时候,我们已经消失殆尽了。
现在把镜头切回英国:
临睡前,我把手机铃声调到了最大,甚至还打开了震动,把手机放在木质的床头柜上,这样只要宁致恒一打电话过来我就能立马接到了,我在睡前给宁致恒发了第二十条短信,我想让他一下飞机能收到我的这些短信,这会让他很温暖,就像去年我刚回上海的时候,打开手机,收到了很多柏铭哲给我发来的短信。
时间已经过去一年了。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立马抓起手机看了看时间,中国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了,依旧没有宁致恒的电话,我打他手机依旧是关机状态。于是,准备起床看一下航班情况,接着手机就响了,我接起电话就问:“宁致恒,你怎么不开机呢?我着急死了,你起码也可以给我发个短信吧?”
“不太对啊,你俩是不是好上了?纪忆?”我一听,是赛凯琳的声音。
“赛凯琳?你知道我这儿几点吗,这么早打过来?”我尝试转移话题。
“也不早了吧,春心荡漾的你能睡得着吗?我就是和你说一声,宁致恒回来了,嘿嘿,对哦,我说,你怎么也不给我带些化妆品呢?英国这些东西这么便宜,宁致恒都给我带了两瓶香水,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我打电话就是过来嫌弃你的。”
“这次他不是走得急嘛!我这两天就出去给你买,买一大箱给你寄过去,够意思了吧?如果知道他要走,我还不一早就准备几箱礼物给你了?他什么时候到的?”听到宁致恒安全抵达我也算舒了口气。
“行行行,逗你呢,宁致恒是今天早上到的上海,刚回来就直接去公司了,我也是刚刚听致远说的才知道,我以为他给你打了电话呢,致远刚出去找他了,可能因为你在休息,所以没吵你吧。你们干了什么啊?要这样养身?你们是不是搞上了啊?你不是骨折了吗?这样也可以?还是说你们玩到了骨折啊?”
“赛凯琳!你再说一句,我就把金刚的丝袜套在你的头上,你想什么呢?我骨折的情景已经给你形容了千万次了,是在图书馆弄伤的。你脑子里都是坏水,懒得理你!”看来宁致恒公司真的有急事要处理。
“还不承认啊,宁致恒都和我说了,说你们在一起了,说会对你负责任。纪忆,你最好坦白从宽啊,不然我把金刚的奶罩套在你的头上。”赛凯琳清了清喉咙说。
“你真狠,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说嘛。对了,他还和你说什么了?”我兴奋地从床上蹦起来,拉着窗帘自己娇嗔地舞了起来,和一只梦幻的粉红色牛蛙一样。
……
“你看,一试一个准,他其实什么都没说,哈哈,我待会儿再去试探他去,真好玩儿!”赛凯琳说完咔嚓咬了一大口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