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觉得自己简直听不得别人这样嚎叫,一嚎,她就觉得脑仁一抽一抽的疼,疼得她直吸冷气。所以趁着自己头还不怎么疼的时候,赶紧出言阻止,“行了,先别急着喊冤,皇上不过是有几句话要问你。”
“皇上和皇后娘娘只管问,奴婢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佩香赶紧表态。
夕颜颔首,侧头看向一旁的云洛埙。可惜后者目不斜视,只顾着饮茶,显然是不想开口。
夕颜有些愤愤,莫不是方才那些疼惜都是装出来的,骨子里还是个只懂得奴役别人的黄世仁。
只是心里忿忿不平,话还是该说的要说,“皇上不是派了个懂药理的宫女贴身伺候着淑贵妃么,怎么还会出现这档子事儿?”
夕颜这话简直一针见血,一下子就问到了关键部分。
跪在地下的佩香抖了抖,咬着嘴唇有些迟疑。
夕颜一看,便知道其中肯定藏着不少幺蛾子。登时冷冷哼了一声,原本缓和的脸立刻冷若冰霜,连眼眸里的视线也凌厉不堪,“本宫这是给你机会在皇上面前辩驳,你若如此不识抬举,本宫也不必枉做这个好人了。来人啦,佩香伺候不周导致淑贵妃误食蟹黄等物伤及皇嗣,拖去出杖毙吧。”
门外一直听着动静的小太监立刻颠颠儿的跑了进来,一左一右拖了佩香就要走。
佩香立刻被吓得三魂掉了七魄,只管扯了嗓子大喊,“皇后娘娘饶命啊,皇后娘娘饶命啊,奴婢说,奴婢全都说出来!”
夕颜暗地里摇头,这些人啊,果然都是个欺软怕死的主。难怪当初自己虽说施了不少手段,但到底没有切实的伤害到什么人,是以那些人都有恃无恐,只拿自己当着纸糊的老虎来看,难怪吓不倒人。
“既如此,便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吧,若有一字偏颇,仔细你的项上人头。”
佩香确实被吓破了胆,一获得了自由,赶紧跪行两步狠狠磕了几个头,这才道,“前些日子皇上中毒昏迷不醒,娘娘、娘娘便将七儿姐姐打发了去做粗使活计,轻易不让七儿姐姐近身。饮食和药物一类,也不再让七儿姐姐经手了。”
原来是瞧着七儿失了靠山,所以赶紧的打压出气。夕颜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感情这柳嫣儿误食了东西,还是她自己的责任。当下连连冷笑,看着云洛埙不说话。
云洛埙被夕颜阴阳怪气的笑声搞得十分不自在,柳嫣儿是右相之女,右相一派虽说是文官,却也是朝中唯一能与莫家抗衡的势力。所以当初他才会在柳嫣儿进宫之时就破格封为淑妃,又专宠了她好几个月,无非就是安右相之心,叫他踏踏实实的为自己效力。
至于柳嫣儿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他倒是全然没有在意过!
反正那些宠爱,也不过是表面上的功夫而已,不值得他去留心。
云洛埙一时被夕颜看的难以招架,只觉得他的皇后如今是越发厉害了,单只是目光便叫人招架不住,于是忍不住投过去一抹讨饶的笑。
夕颜被他这一笑笑得再没了脾气,心里盘算着日后再跟他好好算这笔账,便转头继续问道,“即便七儿不在,太医也该交代过你们哪些东西不能叫淑贵妃碰到,哪些东西万万不能入口才对。那不成你们这些宫人们平日里伺候便不用心,早将太医的话丢到了九霄云外不成?”
“皇后娘娘明鉴,奴婢实在是冤枉啊!”佩香重重磕了个头,直将额头都磕出了血来,可见是真的给逼急了,“奴婢一直伺候淑贵妃娘娘,没有说不尽心的时候。平日里即便是有七儿姐姐在,奴婢也是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奴婢对天发誓,娘娘每日用的膳食,都是奴婢亲自去小厨房盯着做的,绝对没有丝毫差错。除了……除了……”
“除了什么?”夕颜见她吞吞吐吐,赶紧厉声指责。
佩香被吓得伏在地上,忙不迭的回道,“除了今早的时候琪常在派人送了一些点心过来,说是安妃娘娘宫里的小厨房做的,送来给淑妃娘娘尝尝。安妃娘娘宫里的东西一向是出了名儿的好吃,奴婢当时贪嘴,每样都试吃了一块儿,并没有蟹黄和柿子的味道,这才敢送去给了娘娘食用。”
夕颜眯了眯眼,眼缝里露出一丝精光。安妃,怎么又和她有关了?
“这事儿谁能为你作证?”夕颜冷冷道。
佩香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回答,“当时还有两个小丫头在旁边看着,琪常在身边的萍儿也可以作证,点心便是她从来的。”
夕颜微微沉吟片刻,目光看向云洛埙,见他双眉紧蹙似在思索,便知道这厮只怕是在想这个所谓的琪常在是何许人也。
原本不想给他提示,但是碍着现在还有一桩公务要解决,只能小声开口,“琪常在是今年初进的宫,是正四品太常寺卿贺知章的小女儿,因着名字最后一个字是琪,所以进宫时皇上册封为琪常在。”
说完恨恨剜了云洛埙一眼,典型的看负心汉的眼神。
云洛埙被她看的心中有愧,他确实不怎么将心思放在后宫之中,除了位高权重必须讨好的几个妃子之外,其余的人几乎是进宫没多久后,就被他抛在了脑后。
说他薄情寡义、风流成性,倒也不至于是污蔑了他。
得夕颜这么一说,云洛埙算是想起了这个琪常在到底是谁了。当下淡淡道,“既然有琪常在的宫女可以作证,来人,传琪常在的宫女萍儿到鸾凤宫见驾。”
夕颜咬了咬牙,这样光明正大的去传琪常在的宫女,不就等于将琪常在也一同招来了吗。那个也是个同柳嫣儿一样空有美貌的花瓶,夕颜实在不待见得很。
当下也没了好脾气,冷眉冷眼的低声对云洛埙道,“皇上非得选在臣妾这儿大张旗鼓的查问么,回头仔细别人说起来,又说臣妾拿着鸡毛当令箭,要翻了天。”
夕颜这话说得很没有道理,云洛埙也听出了她是在耍小性子,当下不以为意的笑了一笑,伸手将她的小手攥紧掌心,“一个连名字都记不得的人,也值得皇后如此吃醋?”
原本是调笑的话,听在夕颜心里却如同被重锤敲了一下。
若是来日她出宫日久,是不是他也会这样握着别的女子的手,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云洛埙见夕颜又不是神游到了何处,也不追问,只静静握着她的手,等这人将琪常在的宫女给叫来。
没过多久,琪常在便带着她的宫女盈盈而来。
大红色的鎏金滚边芙蓉夹袄,配着玫瑰红的兔毛,下身一水儿的桃红色翠芝八宝裙,再穿上一双精致小巧的绣鞋。头发盘成同身份匹配的流云髻,斜插着一根红宝石镂空蝴蝶簪子,簪尾缀着一串粉色的珍珠,一摇一晃间十分俏皮可人。
也难为她这么短的时间竟然能打扮得这样娇艳欲滴的过来,也不嫌累得慌。
“嫔妾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琪常在走到下方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再盈盈抬头望着云洛埙道,“嫔妾听说皇上召见嫔妾的宫女,想着这丫头一贯笨手笨脚不识礼数,怕冲撞了皇上,是以陪着一同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犯了什么错处,惹得皇后不高兴了。”
夕颜冷冷一笑,她还真是全后宫所有女人的公敌啊,谁见了她都忍不住要贬踩两句才高兴,似乎这样就能显得她们十分端庄娴雅、温柔知礼一样。
若是以前,夕颜顶多笑一笑也就罢了,反正被这样说一句也不会掉块肉。但是现在夕颜不想这样了,她表现得越是温和,便越是让这些人以为她很好欺负,越发的肆无忌惮、变本加厉。
夕颜轻咳一声,举着茶杯押了一口沁香的茶水,淡淡道,“本宫若是没看错,琪妹妹身上穿的是今年新进贡的孔雀罗吧,妹妹年轻,穿上当真是好看。”
那琪常在听夕颜夸奖她,登时觉得有些飘飘然,几乎是马上就开口道,“多谢皇后娘娘夸奖,还是皇后娘娘眼力好,这就是今年新道的孔雀罗,质地轻盈、颜色鲜亮,很适合嫔妾这个年龄的女子穿着。”
夕颜点点头,脸上挂上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本宫记着这孔雀罗一年只得三匹,今年的孔雀罗进贡之时,恰逢魔将军大胜西北,皇上高兴便赏了雪妹妹一匹。后来为表孝心,又给了太后她老人家一匹,还有一批至今仍在内务府的仓库中放着。不知道,妹妹这身衣裳,是怎么得来的呢?”
琪常在霎时愣住,呆在下方喃喃道,“嫔妾……嫔妾……”
夕颜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拿茶盏磕了磕茶杯,悠悠然道,“想必雪妹妹操持后宫事务繁忙,偶尔有个疏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琪常在霍然抬头,月夕颜口中的意思,是她趁雪贵妃不注意,从内务府里偷出来的吗?
眼中冒出重重怒火,所有的理智霎时被烧成了飞灰,琪常在一时有些冲动道,“嫔妾身上的孔雀罗,是当日雪贵妃娘娘在晴雪宫亲手所赠,晴雪宫上下皆可作证。”
夕颜淡淡一笑,轻轻一语道,“原来琪妹妹与雪妹妹关系如此只好,这千金难得的孔雀罗,雪妹妹也只得一匹,竟能轻易转手送与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