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们都要借助于名义上的的傀儡,无法改变他们从属于皇帝的后妃身份,而武则天是唯一的例外,她公然从帘内走到帘外,废掉皇帝,改变国号,堂而皇之的自己坐上了大周的开国皇帝。此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中国政治史上的一个奇迹,武则天之所以能撑破男权社会,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帝国,也许归之于天命,但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恰恰在这两方面,历史都给予了武则天如此优厚的机遇。
在中国历史上,妇女干政自古有之,而北朝以降宫廷妇女参政已经更发展到了一个极致,北朝政权为少数民族所建立,其妇女尚武刚劲,母权主事的习俗对政治之影响根深蒂固。北朝历史上出现的乳母干政、太后听政现象屡见不鲜。后妃中的强势人物文明太后冯氏,推动了北魏太和年间的改革,功不可没,而灵太后胡氏的擅权,则搞乱了北魏政局,引发了河阴之变。
到了唐朝,女性的社会地位仍然很高,在男女关系上比较开明,封建礼教还没有发展到后来的那么严格、周密甚至残酷的地步,而且从血统上说,李唐父系虽出于华夏,但母系却会杂了少数民族血统;而从文化习俗上看,李唐氏族不仅长期与北方少数民族混杂生活,而且发迹于少数民族建立的北朝,因而“胡化”很深,正如朱熹所说“唐源流出于狄夷,故闺门失礼之事不以为异”。由于以上原因,唐代与宋以后的朝代相比,女性受的束缚要少的多,社会地位不那么低贱。
因此唐前期无论是宫廷的女性,还是一般的妇女,普遍具有一种参政意识。特别是宫廷女性,她们是皇帝的心腹之人,加之她们多数受过良好的教育,故参政意识和能力更为突出,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唐太宗问政于长孙皇后,而后者还是秦王妃时就一直对政治报有很大的热心,参与了玄武门之变。太宗的贤妃在贞观末目睹太宗讨伐四夷、大兴土木,也曾上疏极谏,疏文载入史册。唐前期的公主热衷政事的大有人在,如李渊的平阳公主为反隋建唐作出过贡献,最典型的是太平公主,她先后诛“二张”、诛灭韦氏势力。从时间来看,从618年到755年,尤其是高宗、中宗、睿宗三朝,基本上都处于女性掌权的统治中。
而且在唐代,女子从一而终的贞节观念十分淡薄。离婚改嫁或寡妇再嫁,早在唐以前就相沿而成一种民间习俗,唐朝建立以后民间这种习俗屡见不鲜。唐代妇女离婚的自主性比较强,而且社会上对离婚的妇女不加歧视,妇女离婚后再婚之路畅通无阻。唐太宗鼓励寡妇再嫁,并且以婚姻是否及时,鳏寡数量多少,户口是增是减作为考核官吏,决定其升降的依据。
这种男女关系较为自由开放的风气更多的表现在李唐的皇室中。唐代宫廷承袭了北朝、隋的遗风,男女婚姻关系也很随便,唐公主再嫁人数之多创皇室历史纪录,唐一代公主再嫁、三嫁者有27人,其中高祖女4人,太宗女6人,高宗女1人,中宗女3人,睿宗女2人,玄宗女9人,共25人,大约占92.6%。而唐前期公主共91人,再嫁公主大约占27.5%。并且唐太宗占弟媳为妃,唐高宗与唐玄宗祖孙俩,则一个是子纳父妾,一个是父娶子媳。而武则天自己不仅广置面首,还公开为宠臣之母配“私夫”,找情人。因为这种风气,李唐曾被后人指责为“脏唐”。也恰恰是因为唐代社会和后宫的这种风气,武则天才能在作唐太宗的才人时,得以结识唐高宗;也才能从父亲的妃嫔摇身变为儿子的皇后,从而得到了君临天下的机会。
另外在夫妻关系上,在唐前期也表现为“外柔内刚”,这种“刚柔”倒挂的现象,反映在婚姻家庭生活中便是妻的“悍妒”与丈夫的“惧内”。这种“妻管严”竟成为唐代统治阶级上上下下的风气。如太宗时的房玄龄、张亮、任环;高宗时的杨弘武,中宗时的裴谈等都以怕妻而出名。与丈夫“惧内”相对应的是妻子的“悍妒”,唐代的妒妇不仅数量众多,且妒性之烈,醋性之强实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据唐韩琬《御史台记》记载:“唐管国公任瑰酷怕妻,太宗以功赐而侍子,瑰拜谢,不敢以归。太宗召其妻赐酒,谓之曰:‘妇人妒忌,合当七出。若能改行无妒,则无饮此酒。不尔,可饮之。’曰:‘妾不能改妒,请饮酒。’遂饮之。”另在《隋唐嘉话》中记载:“梁公(房玄龄)夫人极妒,太宗欲赐美人于梁公,屡辞不受。帝乃令皇后召夫人,告以司空年暮,帝欲有所优诏之意。夫人执心不回。帝乃令谓之曰:‘若宁不妒而生,宁妒而死?’梁夫人答曰:‘妾宁妒而死。’乃遗酌卮酒与之,一举便尽。帝谓人曰:‘我尚畏之,何况于玄龄!’
在这种社会风气影响下,高宗皇帝也染上了这种“惧内”流行病。史载:武则天自册为皇后之后,“专作威福,上欲有所为,动为后所制,上不胜其忿”。于是密诏上官仪谋废后。武后得知,高宗惧其怒,遂泄底细:“我初无此心,皆上官仪教我。” 这使上官仪被送上了断头台。
正是这种长期的社会思想积淀,对武则天参政,直至称帝,直接或间接的起着作用,这是武则天掌政、称帝的主要背景因素。武则天与高宗合称"二圣",便是延续这个风气的最好证明。
从个人主观条件来讲。首先,她从父亲那里接受了奋发向上的进取精神和坚强加冒险、机智加狡诈的气质,作为一名由商人成功转型为政客的新贵,考武士彟的发迹史,无不体现出他积极进取和见风使舵的作风。其次,在家道中落,受尽欺负和委屈,缺乏安全感的心理状态下日渐成长的武则天,倍感受到世态的炎凉。锻炼得她更加刚毅坚强,自然而然会渴望有朝一日能以自己的力量脱离困境,争取美好的生活,以至于可以不择手段,采取各种可行的手段和利用各种可用的资源去收买人心,加强自己的威望和巩固自己的政治势力;同时,在这种病态环境下也慢慢地酝酿着畸形的报复心理和暴力的倾向。而长期的宫廷生活,更让武则天洞悉了宫廷内外你争我夺、尔虞我诈的种种丑恶现象。她不但看清楚了世道的冷酷无情,也深深地体验到要摆脱受制于他人的地位,还得靠自己去搏斗,去学习和施展玩弄权术的本领。日后的武则天便是以这一种思想意识来安身立命和驾驭群臣的。
最后唐高宗的因素也不得不提,高宗不是庸才,这从他的开疆拓土可以看出,在他执政时期,唐朝疆域达到最大,就是他打破了贵族占主导地位的政治格局,给了更多平民和一般官僚晋升的机会。 而且终其一生,朝廷的用人权一直控制在手里,武则天想楔进一个钉子都很难。但是唐高宗有一个天生的劣势:身体素质,唐高宗之所以没有成为一个伟大政治家,跟他的身体状况也有非常大的关系。而身体羸弱的人,往往精神也更为脆弱,更需要一种慰籍和依靠,之所以病态地迷恋武则天,言听计从,很可能是一种心理上的“恋母情结”作怪,现代心理学证明,男人有一种“可望母亲的照料、保护、无处不有的爱和赞许的欲念。” 李治是长孙皇后最小的儿子,自然极受母亲的疼爱,可惜母亲在高宗八岁时竟永远的离去了,正是享受母爱的年龄,失去母亲使他痛不欲生,“哀慕感动左右,太宗屡加抚慰。”而比他大四岁的后娘武则天,恰恰是他心目中的母后化身,“上之为太子也,入恃太宗,见才人武氏而悦之”。武则天身上所具备的勇武刚烈的豪气气概也是他所缺乏和钦佩的,更重要的是当时高宗身边多是与父亲共创江山的叔舅辈功臣,他们在年轻的皇帝面前,往往以长辈自居,侃侃论奏,动辄训导,尤其是他的亲舅舅长孙无忌“为宰相三十年,天下畏其威“。似乎在他们面前,高宗除了瑞拱无言外,别无他念可存,存在着明显的代沟,武则天的出现,则恰如久旱逢甘露,他乡遇知音一般。正因为这些,唐高宗对这位晚娘一见钟情,并且专宠终生。武则天利用高宗对自己的痴爱,又加上自己的政治手腕,一步步实现了自己的皇帝梦想。
武则天以周代唐后,女权意识空前高涨,在一定程度上促成妇女的解放。而在男宠问题上,她以女性身份享受男性妻妾成群的性权利,“嘲笑公卿以为笑乐”。据说武则天的私生活与俄国女沙皇凯瑟琳不相上下,有文献记载的男宠共有四位,前有薛怀义、沈南璆,后有张宗昌、张易之,而真正的男宠数目恐怕不止于此。
薛怀义原名冯小宝,鄂(今陕西省户县)人,闯荡江湖(贩卖药材),练就了健壮的身体,粗犷中不失为几分英俊。千金公主下人偶然发现了这伟岸壮士,马上派人把他召到宫中,献给寡居多年的武则天,深得则天的宠爱。为了能让冯小宝合乎情理地往来后宫,武则天接受公主计策,把冯小宝变为僧人,将洛阳的名利白马寺修饰一下,让他出任主持,改名为怀义,赐给薛姓。垂拱四年(688),薛怀义受命督建明堂和天堂,耗资巨万,建筑物雄伟华美,令人瞠目。薛怀义因功被擢为正三品左武卫大将军,封梁国公。他还多次担任大总管,统率军队,远征突厥。他利用当时流行的对弥勒佛的信仰,和僧法明等僧人编写了《大云经》4卷,献给武则天,称武则天是弥勒佛下生,应当取代唐朝成为天子。从而为武则天提供了对抗儒家男尊女卑理论的思想武器,更助于他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薛怀义与武则天的暧昧关系长达10年之久,他陪伴她走向权力的顶峰。直至公元695年,传闻因为御医沈南璆的介入,二人关系才渐趋冷淡。薛怀义一怒之下纵火焚烧自己督建的明堂,武则天念及旧情不予追究,但薛怀义仍然心怀不忿,他愈发变本加厉地无理取闹、为非作歹,令武则天十分尴尬与难堪,最终不得以将其暗杀。
在4名男宠中,御医沈南璆属于过渡型人物。人到中年的他,虽然气质儒雅,但似乎力有不逮,武则天对他的宠幸十分短暂。
张易之和张昌宗,河北人士,出身名门,乃贞观末年宰相张行成的族孙。万岁通天二年(697),太平公主将英俊的张昌宗引荐给寂寞的武则天,随后张昌宗又推荐兄长张易之,张氏兄弟二人“傅粉施朱衣锦绣服”,堪称美轮美奂;又同心协力殷勤侍奉,千方百计地娱乐女皇,令古稀之年的武则天大为满意。张氏兄弟二人既精通音律,又善于冶炼药石,时而披羽衣、吹笙箫、骑木鹤,上演王子晋升仙的道教传说,时而炼丹、合药,满足武则天长生不老的心愿。
武则天对张氏兄弟恩宠有加,不仅幸于后宫,而且授以高官,委以国政。张易之历任司卫少卿、控鹤监内供奉、奉宸令、麟台监,封为恒国公。张昌宗历任云麾将军、银青光禄大夫、左散骑常侍、司仆卿,封为邺国公。张易之和张昌宗权倾朝野,论富贵远超王侯公卿,以致宗楚客、宗晋卿等权臣趋炎附势,无不争先恐后地阿谀、谄媚,尊称二张为五郎、六郎。二人集结党羽,权势迅速膨胀,不仅在后宫恣意专横,而且结党营私干预朝政,引起了众怒。终于在神龙元年,张柬之等策动了“宫廷政变”,杀掉二张,武则天也在病榻上被“请”下御座,让位于中宗。
作为一个女皇,一个精明的政治家,武则天畜养男宠,应该说主要是为了显示女皇的威权。既然男子为帝可以有成群的嫔妃,女子登基也应该有侍奉的男宠。同为皇帝,要在所有的领域内都要行使同男性皇帝一样的权利,都要享受同男性帝王一样的利益。因此,在“性”的问题上,她也要效法男性帝王了。况且,这也不是她的首创。据说,南朝时期的刘宋朝孝武帝的女儿山阴公主,曾对做皇帝的弟弟诉苦说:“陛下在后宫拥有众多美妃,而臣妾只有一个丈夫,这是否有点不公平?”她的皇上弟弟立刻赏给她男妾数十人;而萧齐朝的王太后,也曾光明正大地拥有男宠30人。
对此,清代著名史学家赵翼在《甘二史札记》中评价说:“人主富有四海,妃嫔动千百,后既为女王,而所宠幸不过数人,固亦未足深怪,故后初不以为讳,而且不必讳也。”
两难的继嗣抉择
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皇帝家也是如此,身为皇帝一怕不能善终,二怕不能善后,不能善终是唯恐有子孙作乱,身造横死,不能善后则是担心后续无人或所托非人,以至于断送了大好江山。男皇帝是如此,女皇帝在这个基础上更多了一层忧虑,我到底算哪家人?
从开国的高祖李渊起,唐朝皇统下的男性皇帝有20位,而圣神皇帝武则天打乱了这一纯粹的男性继承体系。这是唐朝与历史上所有大一统王朝的皇统相比最具特色的地方之一。武则天的称帝改变了以男性为中心的皇位继承制度,不过,武则天称帝后,在继承人的选择上也遭遇了一个大难题,选择娘家人还是婆家人,如果将皇位传给武氏子侄,自然可以保存武周政权的基业,但她却无法在武氏祖庙得到供奉;如果将皇位传给李氏亲子,她自然能够享受李氏祖庙的祭祀,但以周代唐的努力将化为泡影。武则天既不愿后“祭”无人,也不想前功尽弃。
太子的选择是武则天政治生涯的一个重要部分,也是困扰她多年的事。武则天在建国号后,即启用武姓的子侄,或擢为宰相,或封为将军,臣子有功则赐以武姓,又免天下武姓的租赋,改文水县为武兴县,追封武氏家族的先人,并为之上谥号,立庙宇,显然,她是想传位于武氏。而武家子孙武承嗣、武三思就上下活动求为太子,经常鼓吹“自古天子未有以异姓为嗣者”,天授二年(691)九月,在武则天的侄子魏王武承嗣的授意下,凤阁舍人张嘉福指使王庆之率数百人上表,请立武承嗣为太子。武则天不许,王庆之以死泣请。武则天给印纸一张作出人证,让他走,以后王庆之多次求见专言此事。武则天怒,命凤阁侍郎李昭德赐杖。李昭德引王庆之出光顺门,立即杖杀,余党散去。昭德因奏日:“臣闻文武之道,布在方策,岂有侄为天子而为姑立庙乎!?况陛下承天皇顾托而有天下,若立承嗣,臣恐天皇不血食矣。”则天寤之。乃止。
然而就在公元693年,武则天在万象神宫即明堂里举行了祭典大礼,这次武则天出乎意料地让侄子武承嗣为亚献,武三思为终献,而正式的皇储李旦却被冷落到了一边,非常尴尬。武则天的行动无疑又是对侄子们的公开鼓励。
武则天传位于自己家族的倾向,遭到李唐权益维护者的坚决抵制,因为一旦武氏继位,将造成李唐国祚的永远断绝。李昭德、狄仁杰等几位有见识的宰相,都先后对她说:“姑侄与母子,孰更亲近呢?陛下若立儿子,千秋万岁之后,可以永享儿孙的祭祀;若立侄子,谁听说过侄子为姑母立庙奉祀的呢!假如那样,先帝的陵寝也要被废毁了。”武则天听了这话,为之心动。因而,久久不立侄儿武承嗣为太子。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完结,武则天在继承人问题上依然摇摆不定,几度重新重用武氏族人,甚至杀害李旦的两名宠妃,以杜绝坊间关于李旦继位的猜测。如此反复,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武则天的矛盾心态,当然也不排除女皇以此作为平衡与分化大臣的一种行之有效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