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葙是从睡梦中惊醒的，醒来时一身冷汗，感觉到自己躺在床上，她看着漆黑无比的房间，有些怀疑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是梦！
不到卯时，尚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她按了按昏沉的脑袋，出了房门，看着府内明显比往常夜里明亮的灯光，有些呆愣。走过昏暗的长廊，来到厅堂院外，眼前所见便让她又落下泪来。
不是梦。
父亲的灵枢摆放在灵堂的正***桌上放着菜肴果品，香烛高烧。小厮们换着班守候在此处，何青葙脚步僵硬地走了进去，看见两人坐在灵前不远处，不是坐在凳上，而是坐在石阶上。
那神情哀伤呆滞的女子便是诗嫣，一个俊朗冷峻的黑衣男子安静的坐在她的旁边，脸上略有担忧。这男子便是姐姐的夫君么？
她走了过去，轻唤了声“姐姐”，那男子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诗嫣依旧呆呆的，似是没有听到，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何青葙又喊了声：“姐姐！”
诗嫣浑身一颤，呐呐地抬头，眼睛有些空洞，木然地看着她，然后渐渐清明，见眼前立着的人是何青葙，诗嫣轻轻笑了笑，并不好看，反而有些凄惨。
何青葙见诗嫣这副模样也是心中一痛，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半晌，她看了看那黑衣男子，询问道：“姐姐，这位可是姐夫？”
诗嫣一愣，转头看去，见钟之谦一脸忧色，缓缓点头。
何青葙对着钟之谦喊了声“姐夫”，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依旧一身冷气。她本就心里堵得慌，此时也不想过多交谈，便坐到了诗嫣旁边。
周围候着的几个小厮看着三人坐在石阶上各自出神，旁边便是凳子却不坐，觉得怪异无比，可谁也没有心思去瞎掺乎，此时他们也是非常累，睁着一双通红的眼，不停打着呵欠，只盼着天快亮，好有人来接班，自个儿好回去补会儿觉，老爷去世这事情可多着呢，谁也别想安生。
何青葙看着渐渐变成鱼肚白的天空，想着自己好歹睡了会儿，姐姐可是没睡呢，便说道：“姐姐，你回房歇歇吧，这儿有我。”
诗嫣摇了摇头，怎么可能睡得下。她转头看了看钟之谦，他眉头轻拧，神情凝重，似在想着什么事，想着他在这里陪了自己这么久，想着自己在他怀里哭得不能自已，她有些感动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会不会耽搁他的事情。
她用胳膊轻轻撞了撞他，比划着让他回去，别担心她。
钟之谦懂了她的意思，看着渐渐明亮的天色，再看看一脸憔悴的她，想开口叫她一起回去，却也知道她不会随自己回去，想着自己还要处理的事情，他沉默半晌，开口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你照顾好自己。”
何青葙起身说道：“要不，姐姐，你也随姐夫一起回去吧，你不用一直呆在这里的。”
诗嫣看了看先生的灵枢，倔强地摇了摇头。
何青葙看着一脸坚定的诗嫣，静默无言，只拉了她的手，紧紧握着。
钟之谦轻轻笑了笑，再看了两人一眼，说道：“我走了。”
语毕利落地起身，向屋外走去，转眼已不见身影。
何老先生去世的消息在天刚放亮的时候便传遍了清河，闻者莫不哀悼，叹息无比。
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清河各地的乡绅富户官府都派了人前来，何府内外一阵忙乱。
学堂里的学生也来了不少，秋元竹便是和尚白一起来的。想着昨夜送诗嫣前来，那时并未想到事情这般严重，不想今日一早便听说老先生昨夜去世，难怪昨夜她会那般匆忙地往何府赶来。
秋元竹和尚白在小厮的带领下给老先生上了香，给他们回礼的是一个十七八岁模样喜人的女子，未瞧见诗嫣身影。
她回去了么？
秋元竹在院内静立片刻，见来往的人众多，自己在此地久留也是不便，便欲和尚白离开这里。刚欲起步离开，转眼便看见角落里坐着一人，那人背立而坐，身形瘦削，楚楚动人，秀发轻绾，不是诗嫣是谁。
尚白走出两步，却发现秋元竹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瞧，见他往一边去了，不由有些奇怪，仔细一看，瞧出端倪，不由一叹，跟了过去。
诗嫣听见身后脚步声响起，并未回头，今日府内人来人往，有人步来此处也不奇怪。她不想离去，前来吊唁的人众多，她不喜那喧闹，便寻了个角落出神。
“诗姑娘。”
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诗嫣诧异地回头，见秋元竹和尚白立在自己身后，有些惊讶。
“诗姑娘，你怎么呆在这儿？”尚白有些疑惑地问道。
诗嫣看了看远处拥挤的人群，没有回答。
秋元竹眼光微沉，拧紧了眉，见她一脸憔悴，眼睛红肿，心下一紧。他缓缓说道：“老先生去了我们都很难过，但逝者已去，活着的人还得保重，你别太伤心了，节哀顺变。”
诗嫣看着秋元竹关切的神情，感激地点了点头。昨夜若不是他送自己前来，恐怕自己连先生最后一眼也看不到。
秋元竹看着诗嫣复又黯淡的眸子，有些欲言又止，半晌，轻叹一口气，见身旁尚白一脸纠结地望着自己，不由瞪了回去。不过，自己呆在这里能做什么呢？
他说道：“那我们便先走了，你保重。”
说完便拉着尚白离去，似不忍心再看那哀痛凄然的俏脸。
诗嫣怔怔地望着他们离去，什么也没想，半晌，一丝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打在脸上，有些温暖，她回头，继续望着眼前地面出神。
何老先生的两个儿子在老先生去后第三天早上赶了回来，何府内又是一阵痛哭哀嚎，久久不能平息。
第四日早上，天刚亮，出殡的队伍便浩浩荡荡往何家祖坟去了，一番仪式完毕，已到晌午。
诗嫣没有再回何府，登上钟家派来接她的马车，走之前何青葙拉着她的手带着哭腔说道：“姐姐，你可得常来看我。”诗嫣点头答应，何青葙才放了她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