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宫中,年逾四十的女人,细细地摸着自己的秀发,对一旁头发花白的老姑姑说:“魏姑姑,本宫真的老了吗?”
“娘娘,在老奴的眼中,不管发生什么,您都跟小时候一样。”魏姑姑是皇后娘娘的乳娘,皇后自幼就是养在她身边的。自然皇后也知道问她,永远得到的答案都是一个样子。只是刚在已经不再黝黑的头发里发现了几根白发。还有一两根是半白半黑的,似是在向她预兆盛极而衰。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叶瑟在纱帘外,叩拜,得到皇后的应允之后,才慢慢地站起来。腹中的绞痛还在,四肢有些僵硬,站起来的时候,有些摇摇晃晃的。稍待稳定了心神后,才进入了室内。
皇后抬眼看了叶瑟一眼,脸上很不满:“事情可办妥了?”
“回娘娘的话,已经办妥了。”几乎没有力气再说话了,但叶瑟尽了努力说出来,只是声音不是很大,并且没有平时有精神。若是往常,皇后根本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今天,皇后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了,站起来,快步向前,对着叶瑟,直直的一巴掌扇了过去。
一巴掌过来,叶瑟的脸上除了多了一个红色的掌印,还添了一处被指环划伤的血迹。脸上不但烫还疼。吃痛地咬着牙,跪下。“娘娘恕罪。”
“娘娘。”魏姑姑都有些惊异皇后娘娘反常的举动,上前扶住了皇后的手臂。
好像有些神志不清的样子,皇后一下子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在下方跪着的叶瑟,自己是怎么回事。挥了挥手手,“你先退下吧。”语气也随之缓和了许多。
出了房门,就看见云儿小小的身影,极力躲在柱子后,不让自己显得过于引人注目。偶尔探出个脑袋,又快速缩回去。
“云儿。”叶瑟轻轻地叫了她的名字。
云儿也是看见叶瑟出来,快步跑出来,托起了叶瑟的半边身子。一转头,看见叶瑟脸上的伤,险些要惊叫,被叶瑟一把按住了。“住嘴。”
云儿才想起这里是皇后娘娘寝居外,后知后觉地点点头。跟着叶瑟一块回了她的房间。叶瑟的屋子在玄月宫偏西北的一处小院。说是小院,是因为刚好叶瑟住的房间外有一片空地,又有一道墙可以与外面隔绝。与其它宫女的房间也不过是一墙之隔。因为叶瑟贴身照顾皇后娘娘,很多时候都没办法回房休息,所以选了这么一处,至少在夜深走动的时候不会打扰到别人的地方。
回屋的路上碰见几个小宫女,也都是匆匆而过,无暇他顾。走在路上的时候,云儿还没有什么感觉,可是刚一进屋。屋内没有光,黑黑的一片,叶瑟整个身子的重量就突然压在了她的身上。
“姑姑,姑姑,你怎么了?”云儿急得直跺脚,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不会是,姑姑受到了什么迫害,然后就,就……
好在叶瑟很快回了神,不然就真的被云儿当作是已经丢了性命的人了。“先放我坐下。”
云儿拿了火折子,在案几上找到了烛台,点燃了蜡烛后,又急着过来看叶瑟。刚在外面没有看清,现在才发现叶瑟的整张脸都是灰白色,而嘴唇已经变成了乌紫色的。她的身体趴在桌上,却在不住地发抖。而左边脸颊上有一道寸长的伤口,还在流血,脖子,衣服上都已经沾上了。
“姑姑,姑姑。”刚姑姑回宫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问了环儿姐姐,也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放心就在外面等着,可这前后不过半刻钟的事情,怎么人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柜子里,柜子里的药……”已经没办法完整地说完一句话了吗?叶瑟试着运气,可每次一提气,心里就跟有什么东西在一直搅拌一样,难受的紧。
云儿打开柜子,看着里面的药箱,各种各样的瓶子,到底要哪一种。
“紫色的那瓶。”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叶瑟甚至觉得自己干脆死了算了,像是有什么东西憋着你,让你出不了气,但是又留着一丝空气,吊着你,让你不会那么快地就死去。
云儿一时着急,倒了大半瓶药丸在手上,还有很多掉在了地上。也不顾不上管药了,又要去倒水,壶嘴没有对在杯子的正上方,水倒在了桌上,流到了叶瑟的衣袖上,也浸湿了桌布。
就拿着药和水在叶瑟的眼前,不知该怎么做。叶瑟抖抖擞擞地用手撑着抬起了头,伸出手,云儿犹豫了一下,将药丸放到了叶瑟的手上。叶瑟想都没想,就将手中一把药丸一仰头,放进了嘴里,然后取过水,喝了下去。
水少了,叶瑟就拿起了旁边的茶壶,壶嘴放在嘴里,快速吞咽着药与水。喝完了药之后,叶瑟的力气也耗尽了,继续趴在桌上。很安静,云儿见叶瑟这副样子,也是不敢轻易离去的。就守在叶瑟身边。
去柜子里找了件衣服披在叶瑟的身上,无意中碰到叶瑟的手,很冷,全身冻得跟冰块似的。突然想起了之前叶瑟跟她说的话:“如果只是因为挨了几鞭子刑就受不了了,那么就意味着这皇宫并不适应你。”当时是因为对之前那事,仍然有些不满,在叶瑟前露出了些抱怨。
一刻钟过去了,叶瑟已经恢复了些力气,面色也红润了些。慢慢地坐起来,虽然还是没有精神,但身体的疼痛已经减轻了很多。
“云儿,你怎么还在这里?”刚自己都昏睡过去了,醒了云儿还在,身上也多了件衣服。至少说明她还算有良心的,没把自己给冻着了。
“云儿害怕,不敢离开。”她是真的害怕了,万一离开了,姑姑突然没了,怎么办。
没力气来打趣她,说话的时候,想起脸上的伤。“去帮我将柜子里的药都拿过来吧。”云儿取出了药箱。里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瓶子,还有一小瓶酒,一些绑伤口用的布条。
叶瑟用布条蘸了些酒,擦在伤口上,灼烧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抹了些药后,让云儿帮忙去打了一盆水,清洗掉了脖子上的血迹,顺便换了件衣服。
云儿在做这些的时候,更惊异的是叶瑟完成这些时,动作都很娴熟,像是,像是经常在做一样。“姑姑。”
“有什么要问的吗?”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叶瑟知道她的心里已经装了很多疑问。
想了想,终于开口问。“姑姑是?”要问什么呢,是问姑姑在郡主府里受了伤还是回宫之后受的伤。是皇后娘娘打的姑姑吗?有那么多想问的,到嘴边,发现不知道该怎么来问。
“云儿,这就是宫女。不要问为什么,因为知道了答案也没有什么用处。受了委屈,也不要让别人知道,没人能替你做主的。”
“可是姑姑,你是因为在郡主府上耽搁了才晚归的啊。”
叶瑟一愣,然后笑了。“云儿,今天姑姑在教你一课,如果不清楚娘娘是因为什么而生气,最好就不要说话。”
“难道不是因为这事,那……”云儿越发不懂了。
“不知道就不要瞎想,有的时候,不过是因为娘娘心情不好,需要找个人发泄出气罢了。”平日里小宫女们受了掌掴的也不再少数,有谁去问过究竟是为什么吗。
见云儿一副懵了的样子,叶瑟也不想让她想太多。“时候已经不早了,今晚你就在我这里歇吧。”因为云儿已经划到了由叶瑟负责管理,留在她这里夜宿,也不会有人来找什么麻烦。
夜半,叶瑟躺在床上,伸出手,看着被灼烧了的那一块,现在颜色已经恢复了很多。安郡主在百花露里加了可不止一样东西。是想试试她到底能忍到什么程度,还是干脆直接让她没了性命。只是其中有一味药叶瑟是不能碰的,一旦碰了,就会全身像被什么灼烧过一样,然后整个人都会昏厥过去。之前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这两年,碰得多了,就发现了。查了医书才知道,这应该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怪毛病。
安郡主的本意看来只是想让叶瑟难受下,只是不巧选了一样的确会让她更加难受的东西。而皇后娘娘,云妃娘娘有孕在身,闫妃又深受陛下的宠爱,今日陛下看来是撇下了皇后娘娘去了闫妃那里。看娘娘的打扮就知道了,那身装扮向来只会在陛下来玄月宫的时候才穿的,陛下不在,定是因为什么事情离开了。娘娘脸上寞落孤独的表情就知道了。所以皇后娘娘只是将叶瑟当成了出气筒。
贴身宫女又如何,要是娘娘一句话,这宫里不知有多少人上赶着想来做这个贴身宫女。爬到这一步,只有叶瑟自己知道,要吞下多少血泪。看着不远处睡在榻上的云儿,思绪万千,她是个好孩子,这样的孩子不应该来宫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