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车！倒车！对！就是这样！靠！停住！快撞到墙了！妈的！”李师傅咆哮着，面色涨红。
蔺十诫尴尬地走下车，脸色也有点羞红，李师傅走过去直接一脚就踹他的屁股，骂道：“真是气死我了，你咋那么笨呢！别人学会二轮车和四轮车十天就够了，你丫都学了十六天了！十六天啊！路你能认，力气你也有，动点脑子学车好不好！”
“李叔，你也别生气，都怪我脑子笨。”蔺十诫拍了拍臀部上的泥灰。对于李师傅这样手口并施的教训他也已经习惯了，相比于小爷爷那种强悍的暴力，蔺十诫对于李师傅这种发脾气也只是归咎于自己的不努力。
李师傅叹了口气，让蔺十诫上车继续去练。仔细想想，这么多天来，蔺十诫也是足够努力，别人花三天才能记下十条街、每栋楼和每个单元，蔺十诫只花了两天就完全记住了。而且蔺十诫花的力气确实是他们当中最多的一个，就像在发育期的牛犊子那么壮实，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还真不是大话。就是学车才把他气得要死，他也知道要有驾照才能上路开车，但是为了多赚钱也只能先教会蔺十诫怎么开车，这业务量就能上去，也好多赚几个钱，比如液化气分部七个搬运工，有驾照的也就只有四个。
蔺十诫花了大把的时间学会了开摩托车，因为练过三年武术，平衡性很不错，学摩托车也相对来说更简单了许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学四个轮子的车总是出现位置预估不正确的情况，倒车也经常忘记注意后视镜里面的倒影，现在小货车的表面坑坑洼洼。其实半个月下来他也算是小赚了一把，开着破旧的摩托车来回运送着液化气罐，经过一番教导，现在他开着摩托车的时候看到交警就绕道，对一些街道和巷子都无比熟悉了，再加上身子耐力好，力气也足，他半个月拿到的钱比别人一个月的还多。
“停车！”李师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妈的，看来不用用狠法子你是学不转了！天天在这条路上开也学不会什么东西，我来开，位置挪过去。”
蔺十诫像是一只安静的小狗，乖乖地挪到副驾驶座上，把位置腾开让给了李师傅。
“李叔，我是不是很笨？”蔺十诫把散乱的鬓发夹到耳后，“总是让你这么生气。”
李师傅松开脖颈上的扣子，说道：“学车是挺笨的，不过没事，我总有一些狠法子教你。”
蔺十诫也放开了心，笑问道：“李叔，这么多天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大家都叫你李师傅，我也跟着他们叫你李叔，就是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呀.名字土的很。”李师傅呼出一口白雾，“李爱国。”
蔺十诫内心一颤，意识恍惚了一下，忧郁的声音令人都有点心碎：“你的名字。。真好听。我的爸爸也叫爱国，蔺爱国。”
李师傅超过一辆车后问道：“你爸是出什么事了吗？感觉你整个人的语气都不一样了。”
“嗯，我爸妈今年被老天爷的洪水带走了。”蔺十诫冰冷的声音透着哀怨。
李师傅听完之后愣了下神，也叹息了一口气，之后便不再言语，车内散发着浓郁的沉闷，只有引擎的震颤声嗡嗡作响。
“好了，到了！”
李师傅开了许久之后停留在一条山路边上，用力地拍了拍蔺十诫的肩膀，示意他下车，也算是一种沉默的慰问。蔺十诫也不会做作，解开安全带就下车，突然的寒冷也令他打了个激灵，搓了搓手的时间就重新适应了温度。
“真不知道你是吃什么长大的。大冬天穿那么点衣服还不冷，怪人多怪命，怪命造化人。”李师傅感慨，口中呵出的白雾渐渐消弭。
李师傅一脚踹在了蔺十诫的屁股上，笑骂了几句把蔺十诫赶上主驾驶座上，随后自己又坐在了副驾驶座上，说道：“我故意把车开到这里，你只要稍微有一点点错误，咱就一起死。安全带也别扣，那样就没意思。”
“这.不好吧。”蔺十诫非常心虚，自己可以不怕死，但是也不能连累了李叔呀！
李师傅突然大喝道：“装什么娘们儿！快给老子开！一只脚都站在阎罗殿了还废什么屁话！妈的！”
蔺十诫还没准备好，李师傅就摁住他的腿猛力踩了油门，连挂档器都一同推了下去。小货车一下加速，差点滑落到边上的坡道，吓得蔺十诫赶忙扭转方向盘。90年代的路面建设并不是非常全面，尤其是山路那里，人少的地方，基本上在水泥路边上是没有设立安全栏的，所以蔺十诫就是保持着半个轮子悬空半个轮子着地的状态。一张白皙的脸发青，背上全是沁出的冷汗，连手臂的肌肉都有轻微的抽搐，这比和山豹对峙还要吓人，至少能够靠身体保证自己有和死亡战斗的能力，但是开车可是要靠技术，尤其是现在一条无辜的人命还在身边，怎么能不让他心惊胆战！
李师傅也是突然这一下被吓到了，毕竟自己的命他还是看得很重的，而且还有家人要他来养活，只是没想到这个蔺十诫的反应这么过激，而且完全乱了分寸，竟有那么一时间后悔至极。现在自己一手导致出来的局面真的是能够把人吓死，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两只手紧紧抓住车窗边上的安全手柄。
一辆小货车在山路上左闯一下，右冲一下，标准的蛇形路线，如果不是幅度太大，也算是一种开车闲情。在这条山路也可以通向别的高速公路上去，但是因为是山路，弯道多而且窄，对于总是学不会开四轮车的蔺十诫来说，无疑比山豹搏击更加困难。毕竟车子并不是自己的身体，不能想到就立刻反应，开车要的是肉体对车的操作，这是一个间接过程。从山里出来的蔺十诫连自行车都不会骑，而且还花了大量时间学习摩托车才掌握好，本就不敢怎么开四个轮子，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出，脚踩油门就没松开过，刹车阀都不知道在哪里了，现在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
人在越危险的情况下，精神力会高度集中，熬过去就是进步，熬不过就是退步。
蔺十诫的脑海突然闪过小爷爷的那句箴言，恍如醍醐灌顶般清冽入骨，整个人立刻就清爽了许多。松开了些许油门，方向盘也不再乱转，剧烈跳动的心脏也开始平缓下来，开车的感觉立刻就涌上心头，真正能够在路上驰骋，略过成片的风景可以带来的另类美感。蔺十诫这一刻才发现，用身体去操作机械完成一系列的运动，也是如此的简单清晰，想来之前也是因为内心对此有些许排斥所以总是学不好。
“靠！真是会被你这个小兔崽子吓掉老命！”李师傅拍着结实的胸膛，平复着自己刚刚紧张焦虑的情绪。
蔺十诫也抹掉脸上的汗水，尴尬地笑道：“对不起啊李叔，我是第一次在路上开，这里也不是很好走，我也怕出事。不过现在不会了，感觉操作程度没有之前那般复杂，而且也把之前不懂的操作理顺了。呼呼，没事，现在开车应该没.靠！”
话刚说完，一辆宾利商务车急速拐弯出来，蔺十诫和李师傅的心立刻就跳到嗓子眼了，而且也正是这一下，蔺十诫本能地猛踩刹车。因为之前他俩都没有系上安全带，这么一个惯性，蔺十诫本能侧腰抱住李师傅，将李师傅的上半身搂在自己的臂弯下，相当于一个肉体保护囊把所有冲击力都抗在自己的手臂上。而那辆宾利商务车也猛地停在了一旁，两辆车差几公分就撞到了一起。
蔺十诫感觉自己的左臂火辣辣的疼，皮肤上出现一大块像是被烫伤的紫红色，李师傅倒是没什么事情，刚刚发生的情况连李师傅也料想不到，也亏得蔺十诫的反应够迅速，不然在惯性的作用下，他早就撞碎玻璃飞出去了。尽管有蔺十诫挡住了巨大的惯性，但也让他有点头晕目眩，毕竟头部剧烈撞击到柔软的地方也是会造成轻微的脑震荡。
商务车的门打开，五个身穿灰白色西装的男人下车，有的脸上也有点擦痕，有的衣服显得狼狈，但是气势显示出来绝对不是一般的人。随后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也走下车，有着发亮的光头，黑色的西装套在他的身上显得不伦不类，肩上也挂着貂绒披风，另类的风度更显得与众不同。
“车里的兄弟，没事就下车处理一下事诶！”矮胖的男人浓重的口音朝蔺十诫喊道。
蔺十诫晃晃悠悠地把门推开走了下去，而李师傅也只能先待在车里恢复一下。蔺十诫搀扶着车壁，额头上也留下血迹，注意力一直放到了保护李叔的身上，结果自己的头撞到了方向盘上，现在走路脚都发虚。
矮胖的男人见蔺十诫半生不死的样子，说道：“兄弟你没事吧！”
蔺十诫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什么大问题，随后对着那个矮胖的男人赶忙道歉：“抱歉啊叔叔，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我第一次开车，真是对不起呢！”
“叔叔？”矮胖的男人笑了，“嘿嘿，我还是头一次听人叫我叔叔。”
旁边一个穿灰白色西装的高大男子立刻呼喝道：“臭小子！第一次开车就上山路，你是要找死还是不想活了！”
蔺十诫现在还感觉耳朵和脑子里嗡嗡作响，对面那人喊那么大声音也听得不是很清楚，一些鲜血流进眼睛里，带着些许刺疼感。矮胖的男人反而走到蔺十诫前面，仰头看了看蔺十诫，用浓重的SD口音笑着说道：“你这也是鲁莽，第一次开车就敢上带弯的山路，也算是牛。不过你这么一出差点害死了我，依我的理，这事儿可不能善了咯。剁个小指头下来，这事儿咱就揭过，若是你不敢，那就见个佛。”
矮胖的男人见蔺十诫晃悠着头，以为他不肯，便朝身后几个壮汉使了个眼色。几个壮汉立马就围拢住蔺十诫所有的方向，手段一出，把蔺十诫狠狠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李师傅见状立刻就打开车门，看到那些人的装束和那辆豪车，哪能猜不到这是惹到了狠茬子！
“各位大佬，这错都在咱，求您高抬贵手，钱咱可以赔，动粗伤和气哟！”李师傅低声下气，腰都放下半截。
矮胖的男人总是一脸笑眯眯的，小眼睛被肥厚的肉挤着，伸出手拍了拍李师傅的肩膀，笑着说道：“兄弟，也不是咱不讲理。万事儿都讲个因果，这因有了，果还不结，岂不是乱了气数。得嘞，今儿个我笑弥佛也只是要他一根小指头，大发慈悲，阿弥陀佛。”
李师傅急眼了，赶忙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求着笑弥佛：“别呀大佬，他一个小娃娃，啥都不懂事，您就算真的大发慈悲，我们肯赔钱的，不要剁他的指头呀，年纪轻轻少根指头也是毁了他。求您高抬贵手，我在这里给您磕头了！”
蔺十诫看着李叔咬着牙磕头，心里难过得要命，本来好好的，也没想到老天无眼，竟然让他们摊上这个事。李叔虽然市场骂骂他，也是让他长点记性，让他学的快点，现在李叔就像是救儿子那般急切，令他好不心痛！
“李叔！别跪呀！别。。”蔺十诫还没喊出下一句，其中一个壮汉一脚便踩在他的后脑，死死地把他整张脸压在地面上。
李师傅见状更是不停求饶，磕地满脑门是血，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下来。笑弥佛眯了眯眼睛，从右手腕摘下一串佛珠，细细捻着，口中诵着晦涩的经文，恍如真的是一位得道高僧。
笑弥佛捻着珠串念叨了一会儿，叹息道：“唉，你这又是何必，徒增因果乱我命数。得嘞，今儿个也见了红，这小毛孩的指头我不要就罢了。且给你俩一分钟，开车开快点，等会我会追上来，要是追到了，你俩都留个左手下来，要是你俩够快，在我追上之前出了这条山路便罢了。松开他，现在开始算时间咯。”
李师傅听后脸色大变，马上起身拽起蔺十诫。本来还想把蔺十诫塞进副驾驶座，没想到他直接坐到主驾座上死都不让位出来，无奈李师傅只能坐回副驾驶座上，怒骂道：“你这是要干嘛！我来开还能有点机会！你赶紧.。”
“李叔！你信不信我！”蔺十诫咬着牙，“信我你就扣好安全带！我来开！”
此刻的蔺十诫内心怒火中烧，那种想要杀戮的气势爆发出来吓得李师傅只能乖乖系上安全带。蔺十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竟然非常娴熟地挂档踩油门，直接就冲了过去，把那辆宾利豪车都擦出难看的痕迹。
“佛爷，这怎么处理？”一个壮汉忧虑地问道。
笑弥佛摇了摇头，笑道：“无妨无妨，这因果是得了一下，佛爷不缺钱，缺个德。还有三十七秒，先上车等着，准备追。”
所有人都坐回商务车里，把车拐转了个向后就等着笑弥佛的一声令下了。
蔺十诫现在急的红了眼，手中的方向盘和挂档节奏如同看呆了李师傅，油门一直就没松开脚，死死地踩到底，虽然是破旧的小货车，但在全力发动的时候还是有足够马力冲刺的。山路多弯道，一个不小心就是坠崖身死，可是现在后面跟着一个笑弥佛，不要你的命，只要你的手，那可是生不如死啊！蔺十诫也不得不急，刚刚被那五个壮汉制住的时候，基本都是练过的好手，不仅力道大，技巧更是刁钻，没有一个是弱者！蔺十诫完全没把握可以再短时间内击倒其中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毕竟不是文曲里面的普通打架，那几个人身上都充满了血气，蔺十诫是山里出来的人，那些人身上的血气都是能够嗅出来的！
现在只能逃亡！
“佛爷，看来您是吓到他们了，溜得比兔子还快。”开车的一个汉子笑道。
笑弥佛右手捻着佛珠，抬着左手看着金贵的手表，笑着说道：“三罗，咱们追了四十二秒，还是没有追上，你已经开到97码了吧，在山路上开着97码的速度还是追不上他们，而且他们的还是小排量的烂货车，看来这个小娃娃还算是有点本事啊。”
被叫做三罗的汉子也不再嗤笑，脸色也严肃起来，恶狠狠地说道：“我也是飚过车，这山路多弯，要是超过一百码，加上这辆车的惯性，基本就是个死。那两个家伙也算是运气好，也敢拼命，不然今天非得卸他们两只手下来！”
“罢了罢了。”笑弥佛放下左手仰靠在柔软的坐垫上，“这老天爷也帮着，咱也不能逆天，积德便是福，将心比心那便是佛心。”
蔺十诫真的是拼了命地开，过了山路也不注意后面得笑弥佛追来了没有，就是拼命踩油门往前开，那速度一直就没降下来过。一路疾驰，见车超车，开车的娴熟度像是一个飙车党那般。
“臭小子！给我停下！”李师傅大吼道。
蔺十诫这才慢慢松开了油门，缓缓停在了路边，大口喘息着，不知所措。
李师傅看蔺十诫也清醒了许多，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蔺十诫终于哭了，“都是我的错！差点害死了李叔！对不起！”
“没事啦，跪地磕个头也算是今天走霉运。”李师傅安慰着。
蔺十诫咬牙道：“那个人，我记住了！他不是喜欢因果吗！总有一天！我要让他跪在你的面前磕头认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