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难啃的硬骨头
在赵匡胤取得节节胜利的时候,在另外一条战线上,他的老板柴荣可就叫苦不迭了。
令柴荣极为头疼的就是他采取"围点打援"战术中的那一点--寿州。
可笑的是,几个月过去了,柴荣依然是在原地踏步,寿州城明明摆在他眼前,可他偏偏进不去。
不是柴荣买不起门票啊,而是寿州城的城管(守城将领)大人表现得相当强硬,不分昼夜地站在城头守着,硬是不让柴荣有一丝见缝插针的机会,就差挂出"柴荣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了。
这位城管大人姓刘,叫刘仁赡,又作刘仁瞻。彭城(今江苏省徐州市)人,字守惠,以骁勇出名。
但最令柴荣感到头疼的并不是他骁勇的这个特征,而是另外一个--治军严明,将士听命。就是出于这个原因,才使得刘仁赡将寿州城守了足足一年零四个月之久。
刘仁赡可以称之为南唐(注意这个范围)第一号军事强人,也可以称得上南唐的第一号硬骨头,柴荣为了啃掉他,可是补了不少回牙齿的。
最初,前来攻打寿州的乃是后周的宰相李谷,起先他一路顺风顺水,一直打到了寿州城下。甚至为了攻打寿州,李谷还在正阳县(位于河南驻马店市境内)地段的淮河上建起了浮桥,方便后周军通行,一时间煞是壮观,连刘仁赡都颇为忌惮。
李谷信心满怀,凭借浮桥输送兵力,对寿州城实施强攻。
但他太小看了刘仁赡的防守能力。刘仁赡在寿州东南西北四个门调配了重兵把守,而且他不分昼夜地进行轮流视察,亲临各个现场进行指挥,与将士们同甘共苦,大大激发了寿州将士的守城信心。李谷攻了足足一个月,寿州城仍是岿然不动。
而且,就在此时,一个人打上了李谷所建造的浮桥的主意。
这位来自南唐的"超级玛丽"名叫做刘彦贞,他很快就来过河拆桥了。
刘彦贞所用的拆桥方式是后周军不擅长的--用水师。他本就是一名水师将领。
李谷见情势不利,只好从寿州城下撤军,到正阳捍卫他的浮桥。
估计是常年在水上混的缘故,刘彦贞先生恰巧也是个喜欢痛打落水狗的人,同时养成了自持娇贵的恶习。他麾下和他一样,都是清一色的有勇无谋之辈。他将水师开到寿州之后,眼见李谷大军已撤,想也不想就认为这摆明了是叫他们前去追杀后周军。
刘仁赡赶忙劝阻他,说穷寇莫追,万一失利的话可就不好了。但刘彦贞先生自视甚高,他的性格很像古龙小说里的楚留香--别人越劝他不去,他却偏要去。可事实是刘彦贞先生并没有楚留香那么帅,他的运气比起楚留香来也实在差得要命。
因此,刘彦贞不顾一切往正阳追杀而去。
事实证明,刘彦贞先生在到达正阳浮桥之前,却到达了另外一座桥--奈何桥。送他到此桥的正是后周的侍卫军都指挥使李重进。
说来还真巧,柴荣见李谷久攻寿州不下,毅然下令亲征,特意派出了李重进领先头部队先出发正阳,凑巧在正阳东边遇见了刘彦贞。
遇见了还有什么好说的,直接往死里打呗!
李重进率领的是生力军,士气正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刘彦贞水军哪里敌得过,被打得落花流水,就连刘彦贞先生自己也被斩杀。
刘彦贞先生的死无疑再一次证明了那个道理--永远不要高估自己,也不要低估了别人。
伴随着刘彦贞的死去,柴荣率领大军亲征,一马平川地杀到了寿州,开始了他与刘仁赡城里城外的对峙。
2.寿州城的弱点
柴荣在军事上虽然有些急功近利,但他并不是一个蛮干的人,从刘仁赡能抵挡李谷长达一个月的强攻这件事来看,他已经明白了此时面临的是他生平第一个劲敌,必须谨慎对待,不论是在细节还是在重要环节之上,都出不得一丝纰漏。因为高手过招,讲求的是从细小微末中去寻找克敌制胜的机会,而且这种机会稍纵即逝,非提起百分之百的精神去小心从事不可。
于是他到达寿州城下之后,即刻下令用重兵将寿州城重重包围起来,一只苍蝇也不能放出去。
城内的刘仁赡心情有些沉重,从收到柴荣亲征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寿州城要面临的是更大的压力、更大的攻势。但他从来没有畏惧过,相反,他还对这场更为严峻的战争产生了兴奋感。
他虽然一身铁胆,无所畏惧,但是寿州城中的守城将士可就不同了。自从柴荣在城外落脚的第一刻起,他们就在怀疑一件事,就是不久之后他们会不会由守城变为守灵。他们的心情因此一直飘忽不定。
就在此时,他们的老主帅如昔日一般站在他们的面前,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们:"只要大家听我指挥,寿州就一定能守住,请大家相信我。"
所有将士都盯着眼前这位带领自己出生入死的主将,他从来没有让大家失望过,每次大家都把自己的性命交到眼前这个人手中,而这个人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带领众人走出困境。现在,他们不再是将军与士兵的关系,而是一个值得信赖的老朋友。什么都不用说,一切尽在无言中,他们又一次把自己性命交到了这位老朋友手中。
来吧,柴荣,我等何惧哉?
柴荣使出的第一招是劝降,作为一国之君,先礼后兵这一套还是得做做样子的。虽然明知刘仁赡不会开城投降,柴荣仍然表示自己很欣赏刘仁赡,只要刘仁赡先生乖乖把门打开,放他进去,他一定保证刘仁赡有高官厚禄,衣食无忧。
不出所料,刘仁赡是一个富贵不能淫的人,他一口便拒绝了柴荣的利诱,并当着柴荣的面立下了城在人在、城破人亡的誓言。这分明是在逼柴荣把刀放在他脖子,并赌柴荣不敢杀他。
给你脸你要屁股,那就怪不得我了。打吧!
柴荣没有惊讶,他回到军营里,马上找来了李谷,向李谷询问这一个月来的具体状况,并要求李谷做一次战斗总结,必须着重指出寿州城城墙防御薄弱段。
只要找出寿州城的弱点所在,不管它再怎么固若金汤,最终还是能攻破。
这就是柴荣的计谋。
李谷却显得很无奈,一个月来的攻城战毫无进展,每天都要从寿州城下抬走一具具尸体,每天都要在军中开追悼会,使他感到心力交瘁,再搞下去他都成追悼会会长了。
毫无疑问,这一切都是拜刘仁赡先生所赐。李谷进不了寿州一步,早就是他预料中的事。因为在此之前,刘仁瞻已经对寿州城四周的环境、地形、水文进行过精密的勘测和考察,根据调查报告,他布置了相应的兵力进行防守,其严密程度可谓万无一失。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寿州城防御的薄弱点所在,他更确信就算后周军知道了寿州城的弱点,也不可能对症下药。
李谷愣头愣脑地在寿州打了一个月,完全是朝着寿州城的防御优势段在实施强攻,并没有发现寿州城的弱点所在,以至于他每天一批又一批地号令士兵去集体到寿州城下领赏,损失惨重。
所以李谷显得很无奈,他给出的答案是,寿州城固若金汤,没有防御薄弱段。
如果柴荣脾气稍微暴躁一点的话,相信李谷这个当下级的一定没好果子吃了。听到这个回答,估计柴荣这个当领导的定会安排李谷先生到地府去工作。
可柴荣毕竟是柴荣,他笑了,他告诉李谷,有的,寿州城一定有防御薄弱点的,只是你没有试过,也没有发现而已。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城墙又何曾不是如此呢?
柴荣将寿州城外四周细细勘察一遍之后,立刻就发现了寿州城的弱点所在之处。
--水上,弱点就在水上。
水是寿州城外的淝水,即淝河,就是当年东晋的宰相谢安和前秦的皇帝苻坚两军交战的地方,这一仗谢安以八万大败号称能投鞭断流的八十万前秦大军,苻坚中箭落荒而逃。
寿州城墙的具体防御状况是这样的。
寿州城东西北三面的城墙都非常坚固结实,特别是面临淮河的北面城墙,由于淮河水患频繁,这道城墙可以说是特意用来抵挡洪水冲击的,如果想要这道墙垮掉,那肯定是哪天龙王爷家死了人,在办丧事。
而寿州城南面城墙防御力却是最薄弱的。因为南面的护城河与淝水相连,占尽了地利上的优势,攻城用的投石器(那时候叫"炮")在淝河里完全发挥不了作用。这也是刘仁赡自恃敌人就算知道寿州城弱点所在也无法攻破南面城墙的原因。
3.鹿死谁手未可知
虽然南墙占尽了淝河的水上优势,但哲学告诉我们,一个人的优势在另一种环境中往往就是劣势。
刘仁赡这回注定是要大失所望了。因为他遇见了柴荣。
柴荣就是一个只要找到你的弱点就能对症下药的人。
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柴荣同志下的一定是毒药,而且毒性异常猛烈。
他马上下令造船,四四方方的大船,即方舟。既然水上不能摆投石机,我为什么不能摆在方舟上呢?这个计谋甚是巧妙,在淝河上对着寿州防御力最弱的南墙投射巨石,瞄准其弱点痛下杀手,寿州城坚不可摧的神话就到此为止了。
柴荣仿佛看见了寿州城毁人亡的那一天,他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
刘仁赡也绝对不会想到柴荣还有这一手,他从未想过会有人从南门处使用投石机,因为南面全是水,让他觉得很安全,但往往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最危险的地方。等待他的将会是无可预知的凶险。
方舟很快就造好了,柴荣下令把所有的投石机都搬到方舟上,大大咧咧地开到淝河之上,让刘仁赡先生好好开开眼界。那阵势,就宛如现在的一支荷枪实弹的海军舰队在游巡示威,不服就给你一炮尝尝。
为此,柴荣还为他的新发明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叫"炮舟"。
刘仁赡看到这些富有创意的炮舟,也不由得震惊了,一股寒意从心底蹿起。他没有想到柴荣会识破寿州城的弱点,还特意发明了这个鬼东西来破城。
他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尽早做准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刘仁赡就是失在了这一点之上,让柴荣有机可乘。
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了!
柴荣微笑看着城头的刘仁赡,然后下令--攻城。
寿州城的噩梦来了!
淝河上的一列列炮舟开始了轰击。其使用的是物理学上的杠杆原理,随着炮舟上的几十个孔武有力的士兵猛地拽动投石机的拽索,一颗颗蓄满破坏力的巨石往寿州南门飞去。在这种重型远射武器的攻击下,南门的守城士兵纷纷逃窜。伴随着巨大的响声,南墙上石屑飞溅,出现了细小的裂缝。
这只是小小的开始罢了。柴荣下令继续发射,不准停,一定要将寿州城击穿为止。接踵而来的又是无数颗疾劲无比的巨石,其撞击力之强可谓当时少有,既可以摧毁敌方的防御工事,又可以摧毁敌人的攻城器械,还可以杀伤敌人,更能击乱敌人的阵线。寿州南墙上出现的裂缝更大,还出了许多深深凹陷的槽,若是再继续攻下去的话,相信南墙很快就会被摧毁,寿州城的第五个门就会被热情的后周军开辟出来了。情势一时十分危急。
但刘仁赡就是刘仁赡,他几十年来的战斗生涯不是白白经历和用来浪费的。在形势迫在眉睫的时刻。他应急能力表现得非常强大,他赶快使用了秘密武器,对付淝河上的炮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