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几日经营学苑名声倒是不错,闭门造车确实不是良法,不过做事也要注意分寸,这旁门左道事情还是不要触及,金陵这块风水,一人一句话,是要人性命的。”
郑源也提点了一下陈观鱼,这个历经奔波的老人觉得陈观鱼他太过注重术了。一提一打是郑源也最喜欢的说话方式,他晓得年轻人的傲气只能受的了夸赞,话他只能说到这里了,其他就看年轻人的领悟造化了,这些话他说透了也无用。
陈观鱼倒是知道郑源也的意思,不过做事他自己有打算。
两个老头子推杯把盏不时叹息几声,陈观鱼询问两个人一人一句把事情说给他听了。
“本来是打算联合黄藤柏应对崔家,没成想他已经决定归乡,金陵城里有声望的长者也就那么三五人,郑老头顶着郑家的名头是不好与崔家正面搏手,这世家之间的十番棋得有台面上的人物去博弈,崔家召回了在外的崔明,金陵这里却各怀心思。”
“鹿秀木联合同年与书苑一众先生投入白马书苑,釜底抽薪毁了正德书苑,如今五石党在白马书苑的活动已经没了遏制,令人心忧的是这之后五石党没了束缚,现在六部朝堂就有了波澜,这以后的天可不知道会怎样。”
郑源也没有说的是这群青壮派隐隐有些挑战的意味,那些渐露獠牙的野兽让他心中不安。
“这鹿秀木是什么人,为何能让如此多的学子心悦诚服的听他的话?”
郑源也搔搔额上白发说道:“这鹿秀木曾经是我的学生。”
陈观鱼这样倒是有些明白了。
“鹿秀木不只是我的学生,他进入正德书苑后也是黄老的得意门生,也是年轻一辈所有人都看好的年轻人,上一辈的老先生们大多指点过他,他的学识很好,正德书苑他有一处书斋唤作醒世言轩,每天都有评书讲理,点评诗文的活动,因此聚集了许多学子。鹿秀木做事果决坚恒,学于书而不痴于书,有古风太过难得。老夫见过许多年轻俊杰,鹿秀木实乃其中皓月。”
陈观鱼尴尬一笑,他没有见过鹿秀木倒真不知道什么是皓月之辉,他倒是很想见见金陵最具才情的年轻人……同龄人。
“正德书苑有个叫刘松亭的师长,他侄子是五石党人,他这个人像是个顽固品性,可以试着接触一下。黄老不再参与这些是是非非,正德书苑却不能就这样垮了。”
苏中持和郑源也对视了一眼,苏中持呵呵一乐,夹起煲烧鸡胗吃了起来。
“码头土地的契子已经送去府上了,那个会水利的知游大概也摸清了水况,如果需要钱财支援也可以与我们商议一下,你们经营两家抽些分成,何乐而不为?”
陈观鱼笑笑算是应下了,无论哪个世界的人,只有上了同一艘船大家才能实打实的安心吧。
“正德书苑的事……”
这边屋子里苏中持要继续说话,旁边房间里面已经吵吵闹闹厉害,吆喝酒令大呼小叫让人心烦。郑源也皱了皱眉有些不满。
“这群野蛮人啊……今日就这样罢。”
苏中持取了个小包袱递给陈观鱼,里面包裹着番薯玉米和花生,苏中持拍拍陈观鱼肩膀与郑源也一起离开了。
陈观鱼舀了一勺鲜汤,慢慢喝起来,他需要想一想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隔壁喧闹的声音渐消了,陈观鱼听到有人敲门,他打开门发现是喝的半醉的陈青衫。他喝的微醺,手臂有些不自然的乱摆,他扶着门框略带笑意。
“啊,原来是陈师……镖局这边比较闹,不知道有没有打搅到你。”陈青衫有些惊喜的说道。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陈青衫温温的笑了一下,眉眼都展开了,本来陈青衫就是极为好看,陈观鱼觉得如果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姑娘少女心会爆炸的。
“今天我升为镖头了。”陈青衫说道,“镖局主人和总镖头硬是要我们来食悦楼庆祝一下。”
“已经是镖头了?!”陈观鱼有些惊讶,“有些厉害。”
“原楼镖局也是不小产业,这个年纪已经镖头,前途无量。”陈观鱼说道,“我敬你一杯,祝君好运鹏程万里。”
“别别别陈师,过去一起喝一杯吧,我刚和他们说到你救我的事情,他们还怪我没把你请来。”
陈观鱼想了想说道:“也好。”
陈观鱼敲敲门,里面正说笑的众人静了下来,陈青衫开了门,屋内一众镖师全都起身向陈观鱼抱拳致意。一群风霜汉子如此大礼让陈观鱼有些受宠若惊,胸腔里也多了几分豪气抱拳回应,他是没有武不如文的感觉
饭菜都已经上好了,很明显的江湖气,大块熟牛肉随意堆放,剁菜蘸酱一人一叠,还有一锅闷狗肉正是飘香,烧鹅也作藏烹腹内没有其他食材,一条鱼红烧也没有什么惊艳的刀工,稻米闷锅可能是所有饭菜手艺最复杂的了,也不过洗、摆、控火几道工序,菜都只讲究一个爽快,大口吃肉畅快喝酒,不去计较点滴小处。
原楼镖局主人解大海大约是天命之年,老镖头木定北则是须发皆白,满座里年纪最小的是陈观鱼与陈青衫,倒反而受了极大的尊重。听潮书苑的先生,祈历十一年的秀才,陈青衫的救命恩人,几个身份倒是让一群糙汉子敬重不已。
解大海勉励了陈青衫几句,木定北则是乐呵呵的看着他,陈青衫也不推诿,一口气喝下三大碗烧白,引得众人一阵叫好。木定北跟了一大杯,解大海喝了一大杯,所有人就都喝了一轮,喝完一圈之后众人相视,又是一阵大笑。
木定北说原楼镖局能遇见陈青衫真是天大的福分,解大海在一旁点点头。走镖从不失镖,关卡各处打点也极好,有陈青衫坐镇,根本不怕强匪,原楼镖局的名声响亮了许多。木定北说再过几年就要回乡养老了,众人向陈青衫举杯,分明是期待他成为新的总镖头。陈观鱼被这群汉子耿直的有些乐,也随着他们一起喝了几杯大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酒席的人全都醉醺醺的,陈青衫胳膊搭在陈观鱼肩上迷迷糊糊的,木定北则是抱着酒壶蜷在椅子上安静睡着,解大海拽着陈青衫的腿想要说话。
“青衫呀,青衫呀,我和你说,咱们原楼镖局可是前途一片光明,你可要扛起镖局来呀。”解大海流着口水傻笑道,“前几天镖局接了个单子,说是要找以前的失物,无论成或不成钱都是照付的,我了个奶奶哟,一百两雪花银钱,还是定钱呐,嘿嘿嘿嘿,找东西有什么难的?能比走镖还危险?。”
“好好……”陈青衫有气无力的应道,他抽了抽腿被解大海抱的紧紧地,只能望向陈观鱼求助。
陈观鱼费力的掰开解大海的手,抽出陈青衫的腿,搀扶着他离开食悦楼。
天近黄昏,斜风细雨柔柔和和,陈观鱼与陈青衫撑一把纸伞慢悠悠的走在曲曲折折的听潮巷弄里。
“今日选在食悦楼是我的意思…当年仓促狼狈的离开金陵,还是有些想要炫耀一下的心情,没想到这食悦楼的主人已经换了,那个尖酸刻薄的老板娘也是不在了。”
“啊?这食悦楼原来就是你依赖过活的酒楼啊。”
“自从家境败落后,我便是在食悦楼做些粗活,每日都要做很多事情,老板娘时不时还会克扣些工钱,我把积攒的钱财买了长剑,就被嘲笑的一塌糊涂,离开食悦楼后就没有去处了,然后就是遇到了陈师赠予我盘缠。”
“我回来的时候,金陵城对我而言已经物是人非了,在城里转了很长时间,没有认识的人,路也不太记得,还好遇到陈师,虽然一波三折,结局总还是好的。如今我已经成为镖头,却不知和谁去说,想来想去反而有些索然无味了。”
陈青衫走到雨中,雨水顺着他长发滴落,长剑背在腰侧如同谪仙。
“青衫,你喝多了。”
“是啊,我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