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阿元从袖子里拿出的一包药粉,呼吸都停住了。
阿谧的小脸在阿元的手下挣扎着,声音被堵在嘴巴里,“呜呜”闷响。
阿元压低声音道:“这是韦郊配的,他曾说入口入眼皆有辛辣之感,但无毒,只会教人立刻软倒昏睡……”
“可她还是个孩子……”我急急地打断,声音却被卡在喉咙里,不是因为护子心切的慌张,而是那楼板上隐隐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上楼。汗水从颊边滴下,我看向阿谧,她的脸哭得又皱又红,似乎被捂得十分难受,那声音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堵住。再看向身后,公羊刿搂着若婵,定定地看着我们,若婵的脖子上,有一道红红的掐痕……
“我来。”我的声音微微发颤,像从石缝里挤出一样艰涩。说着,从阿元手中捻起一撮药粉,拿开阿元的手。
阿谧“哇”的哭声陡然响亮,却被我的手堵住。药粉被塞到她的嘴里,稚嫩的唇舌裹着我的指尖,阿谧挣扎着,“呜呜”的声音和哭得泪水连连的双眼,像刀子一样划拉着我的心。
“乖,勿哭……”我的眼眶被泪水浸满,浑身的力气像抽走一般,将阿谧抱在怀里,亲吻着她的眼睛:“勿哭……”
“夫人……”阿元擦着眼泪,拉着我躲到密室里去,与尸体挤在一起,关上门。
阿谧的声音渐渐小了,而外面,有人在用力敲着房门:“将军!我等听到异响,可有何事?!将军……”
话音未落,有什么砸在门上,发出瓷器破碎的声音。
一个粗鲁的声音喝道:“滚!爷爷办事!尔等这些竖子见不得爷爷好……哦……”
女子求饶吟叫的声音起伏,片刻的安静之后,外面的人一阵放肆的笑:“打扰将军!我等都在楼下!”
脚步声在楼板上杂乱走过,再也没了动静。
“夫人,他们走了。”阿元轻轻扯着我的袖子。
我埋着头,一动不动。怀里,阿谧已经不再出声,黑暗中,我什么都不愿再想,只将脸与阿谧贴在一起,诚惶诚恐地感受着她呼吸的起伏和皮肤上的温热,似乎稍一放开,我就会失去一切……
天色在窗外透着微微的一抹白,鸡叫已经过去,天快亮了。
“有些人走了。”公羊刿出门片刻,回来道,“楼下有六人,看来都是他手下。”
“六人?”若婵重复着,看看公羊刿,又看向我。
我抱着沉睡的阿谧,没有说话。
“我有些药粉,”阿元看看我们,说,“稍后我扮作侍女给他们斟茶,把药下到碗里……”说着,她停了停,歉疚地说,“可是不多了,只能对付一两人。”
“我能对付。”公羊刿手里握着剑,淡淡道,“但堂下打斗容易惊动别人,稍后我将他们引上来,你们躲到密室,有一把刀,守着门足以对付。”
“你一人对付他们六人?”若婵冷笑,“你以为你是谁?公羊公子,游侠翘楚,扔个名头出去能砸死人?”
“那你说怎么办?”公羊刿平静地看向她,脸上毫无怨怒。
若婵望着他,眼圈倏而发红,将手环着他,埋头在他怀里。
公羊刿叹口气,抚抚她的肩头:“勿任性,照我说的。”
“有人来了。”这时,躲在窗后查看的阿元忽然道。话才出口,我已经听到一阵嘈杂的车马声,未几,楼堂下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众人脸色皆变。
“躲进密室!”公羊刿对我们道。
若婵却不放手。
“若婵!”公羊刿皱眉。
“现在不止六个人,我跟你一起。”若婵的声音哽咽。
“我也不去。”我缓缓道,“来就来吧。”
他们吃惊地看我。
我轻轻抚了抚阿谧的睡颜,道,“他们暂且不会伤我,我若死了,他们捞不到半点好。”说着,瞥瞥阿元手上的刀,“你们不必跟着我受累,你们手中有我,便可全身而退。”
他们看着我,没有人作声。
“夫人……”阿元哭出声来,“我跟着你……”
我扯开她的手,看向公羊刿和若婵:“尔等都是聪明人,如今唯有此法。”
他们神色不定,这时,楼板上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重。
没有功夫再商量,我抱紧了阿谧,看看门背。心“咚咚”狂跳,如果上天要我不得脱身,如果上天要我与魏郯终不得圆满,我和他还有阿谧。不管将来会有什么事,我们都会在一起……
“砰”一声,门被用力推开,几人出现在门前。
思绪刹那间凝滞,只见魏郯一身皮甲,看着我,风尘仆仆:“阿嫤!”
父亲从前亲自为二兄的剑术启蒙,曾经告诉他,如果刀还没有落到脖子上,那么切勿放弃,因为你还活着,还能翻盘。
当我看着魏郯从我手中接过阿谧,气急败坏地吼“韦郊何在”的时候,我的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父亲那时的话语。
泪水后知后觉地涌上眼眶,我被一双有力的手拥入怀中,有力的心跳,汗气混着尘土和皮甲的味道。
我却仍是动也不想动,只望着一脸小心的韦郊给阿谧又是把脉又是翻眼睛,直到他对我们露出讨好的笑容:“大公子、夫人,小女君无恙,到今夜就会醒来。”
心上紧绷的弦一下松开,视野被涌出的泪水模糊、
“无事了……”魏郯似乎尽量把声音放得温和,抱着我安慰道。
我紧紧地环着他的腰,抑制不住地哭出声来,想到阿谧,又泄愤地用力锤他的肩膀,掐他的手臂,嘴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无事了,阿嫤。”魏郯搂着我,低头在我耳边轻声道,任我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