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律堂外,梁谷和尤玉一局棋刚罢。梁谷却没有像平常一样收棋,而是拿着棋子在棋盘上摆了起来,摆的不是什么残局棋谱,但是黑白相间,奥妙无穷。
尤玉没有奇怪,只是微笑的看着。
不一会,棋盘上平顶山的符阵大致呈现在了尤玉的眼前。
“师兄请看,你觉得那群孩子想出来的符阵如何?”
尤玉见梁谷问他,便笑道,“这阵法当真不错,隐隐有大师王铎的风格在里面,但却让我想起了一件好笑的事情来。”
“什么事?”
“当年老五跟着师父在天枢院,以棋当阵,赢了王铎半招,气的那老家伙吹胡子瞪眼,那时候老五才十岁呢。”
“风寒确实在符阵上天赋异禀,不过我看,这次的符阵也不输老五当年啊。”
“师弟此言差矣,老五向来在符阵上另辟蹊径,宗里也只书真师妹能比得上他,我看这符阵还有美中不足的地方,要是按照老五的性格,他定要将这符阵的乾坤倒置来增强符阵的威力。”
梁谷听到尤玉的话眼前一亮,看看棋盘上的阵法,心道师兄以前在宗里藏拙,不似老五般锋芒毕露,于符阵之道恐怕尤胜于老五。要将这符阵中的乾坤倒置,于修道者来说,是想也不会想的,八卦之序也在脑海中根深蒂固,譬如一加一等于二。不禁由衷的赞道,“果然妙哉!”
便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
“唐小碧拜见宗主以及梁师叔。”
从平顶山回来的路上,不知为什么,张秋意好像有意避开尹宁,只是和余柔儿走在前面。
鱼苏和尹宁走在后面。
“你还有个师兄,怎么你从来没有说过。”
鱼苏老脸一红,“我亦许久不曾见他了,他现在在伙房干事,每次去看他,他不是去劈材便是挑水了。”
“为什么会去伙房?”
“上一届剑甲会你没来,故而不知,那个时候他在神合境门口徘徊已有一年迟迟不见长进,变得有些心浮气躁,又不顾师父反对,去参加剑甲会,只凭淬元境便进了前八,于他当时的境界而言,还想再往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了,于是那天晚上便偷偷上了藏书楼四楼,此事被戒律堂知晓,所以取消了他的大会资格,师父当时很生气,说他心魔未去,于修行无益,故而要他在伙房待上五年,修身养性。”
“他有什么心魔?”
鱼苏叹道,“这事他也从没与我说过,只是听师父说,他家原是京都首富,被奸人灭了门,全家上下唯余他一人,那时候他在天枢院学剑,躲过一劫,适逢师父往天枢院论道,受人之托,把他带回了赤华山。师兄于剑之一道,天赋极高,怕是为了复仇,修行又极其刻苦,只是有些心急,师父让他在伙房待几年也不知对他是好是坏,只希望他这两年依然修行不辍,若是颓废下来,那便是真的完了。”
尹宁的心中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有了想见见鱼苏师兄的想法。于是又问道:
“他的名字就是叫石七君么?”
“师父是这样叫他的,大概是因为他在家排行第七,所以大多人也就这样叫了,其实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的名字,他很少说话的,不过他是个好人。趁着天色还早,不如一起去伙房见见他罢,我很是想他呢。”
“好,我去和秋意说说,叫她先回寂枫山。”
梁谷一边听着唐小碧说话,一边把棋盘上的黑白子交换着位置。唐小碧这才注意到棋盘上竟然摆着她在平顶山所布的符阵,不知道宗里的这两位前辈之前再说些什么,不由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
尤玉对着那阵法露出了赞许的眼光,接着问唐小碧道:“这乾坤倒置是谁想出来的。”
唐小碧道:“弟子不才,此方法是藏书楼尹师兄提出来的,就连弟子最初的阵型也是受他提醒去看了王铎前辈的书才想出来的。”
尤玉笑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既是如此,唐小碧你便去平顶山将此法说与众弟子,好让他们依此布阵,等布好阵后,便知会你们徐师叔一下,让她补一下六气幡。”
尹宁没有来过这里,但当他踏进门里的一刻起,忽然涌起一股很久远却又怀念的往事,那是他关于大学食堂的回忆。
食堂里摆着几十张木桌,以及垫子,整个地方看着很干净,几乎看不见油渍。申时将尽,却已稀稀疏疏的有腹饥弟子在这里用晚饭了。尹宁不知道这里的饭菜味道如何,他来这里也不是吃饭的。
“剑甲会要开三天三夜,期间饮食全部由我宗提供么?”
“是啊。”鱼苏答道。心中有些奇怪尹宁提的问题。
于是尹宁更坚定了要来见石七君的想法。
穿过现在还是人烟稀疏的食堂,鱼苏和尹宁来到了厨房,厨房很大,这里有些吵,锅里翻炒的香,油脂爆裂的声音,不绝于耳鼻,唯有这里在案板上切菜的声音,咄咄的声音让尹宁觉得有些异样,却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石师兄原来竟在这里掌勺的么?”
“不是,烧火的。”
鱼苏带着穿过小道,来到一位壮汉的身边,那人****着上身,皮肤泛着光亮,好像涂了一层油脂一般,连围腰也没有捆,像个杀猪的屠夫。尹宁注意到他的背后,顺着他的背脊有一道很细的剑痕,长约三寸,几乎微不可查,却又透着一股凌厉的剑意,这恐怕是闻名天下的承影剑留下的,让尹宁对这个大汉有些好奇。那大汉手中的菜刀不像其他的人一样切菜时会发出响声,每一刀刚好切到底便抬了起来,行云流水,妙至毫颠,尹宁暗赞道这刀法真是精妙,赤宗卧虎藏龙,连切菜的都是刀法高手,不禁升起了肃然之情。
那切菜大汉闻得脚步声,忽的扭过头来,看见鱼苏,便戏谑道:“小胖子又来偷吃肉么?”他一边扭头说着话,手中切菜的刀依然是没有停,不虞切到自己的手指。尹宁瞟了瞟旁边的鱼苏,心道原来鱼苏这么胖是在食堂偷吃来的。
鱼苏不好意思道:“丁大叔别开玩笑了,我们是来找我师兄的。”那位丁大叔听了鱼苏的话后才注意到站在旁边的尹宁,心中暗自咦了一声,这孩子好会收敛气机,明明是裹着一件厚厚的黑袍,有些扎眼的装束,却仿佛走到哪里又能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让人不刻意注意到他,同时又暗叹自己真是宝刀已老,十几年的光阴便消磨在这刀俎之上,警觉性退步到不知哪里去了。
尹宁见他注意到自己,也不知那位丁大叔眨眼间已在心里想了如此多事,只是行了一礼,道:“丁大叔好。”
丁大叔知他们二人是来找石七君的,将脸往左边不远处的灶台甩了一下,脸上的肉也跟着抖了起来,道:“他好像在灶那边呢。”
灶里的火苗啪啪的跳动着,灶上那口两三个人才能围起来的大锅也冒着白气,不知里面煮的什么,尹宁能闻到一股莫名的香味,但是石七君不在这里。
“他又不在这里。”鱼苏看着尹宁道。
“他可能在柴房那边,这里没什么柴了。”
两人出了厨房的后门,往柴房那边走去。
映入眼帘的是堆积如山的柴块。还是没有看见石七君的人影。鱼苏有些失望,叹道:“我们走吧。”
两人正要转身而去,忽然尹宁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险涌上心头,他拉着鱼苏的手臂迅速向后退了几步,眼前的柴山忽的轰然爆开,一团灰影挟着片片木屑从中飞了出来,眨眼之间已到眼前,除了灰影,还有一把剑,尹宁醒悟到时,为时稍晚,全力推了一把鱼苏,自己一扭身,让那团灰影两人之间穿过,那人一击不成,去势未止,人犹在空中,背后却似生了眼睛,反手快剑削向背后的鱼苏尹宁二人,鱼苏由于被尹宁推了一把,堪堪避过了这一剑,而尹宁由于扭身躲了第一剑,身体仍未转复,腰间不好再发力躲这一剑,电光火石间,剑至眼前,尹宁无法,迅速抬手挡在眼前,如一个受惊吓的小孩一般。鱼苏大喊一声“慢!!!”可是为时已晚,那把剑已斩至尹宁的右手,鱼苏本以为要血溅当场了,却意外的听见了“丁————”的一声,再看尹宁,他的头发散落了下来,鱼苏感觉到尹宁瞬间升起的杀意却马上平静了下来,忽然有一种后怕的感觉。
尹宁盯着落在一丈之外向他们施袭的灰衣人以及他手中那把薄如蝉翼的剑,忽地想到了丁大叔背后的剑痕,便诡异的笑了笑,“果然名不虚传。”尹宁一边说话一边左手将散掉的头发挽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小冠戴在发髻上,又将右手的发簪插了回去。鱼苏甚至没有看见尹宁什么时候把发髻上的簪子取下来挡剑的,即便他就在自己的眼前。
那灰衣人转过身来,他那张清秀俊朗的脸庞带着微笑道:“多谢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