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的话甫一出口,人群后面便静了下来,今天下山的伙房众人里,几乎都是在世间闯荡过的修行者,见识之广,当然知道一阴玄脉为何物,就连一些年轻的弟子亦曾听过,也不禁回过头来。石七君和钟胜林更是以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尹宁料得大家会有这样的反应,只是微笑的点点头,好似风轻云淡,但他内心的希望则更是强烈了。
丁大叔首先道:“这不大可能吧,我从未听说过有人能从藏天境之人这种以命换命的方式中活下来的,云娘你是否看错?”
云娘瞟他一眼,不屑道:“你当我是外面赶脚行骗的江湖郎中么,我虽久疏医道,却还不至于诊错病呢。”丁大叔俶地闭口,对云娘报以歉意。
云娘继续向尹宁问道:“尹宁小哥何时受得此伤?”
“尚在襁褓之时。”
石七君疑问道:“一阴玄脉乃是玄宗藏天境高手与人同归于尽的功法,何以要对那是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的你下此毒手?”
尹宁一脸无辜道:“这个叫我如何知晓。”尹宁演技过人,石七君钟胜林一干弟子便信了他的话,云娘见的人比她切过的萝卜还多,察觉到尹宁言语似有闪烁,心道受伤的原因恐关系道这孩子的身世,他既不愿提及,自己便不再问了。
又闻石七君讶道:“我也从未听闻过有人能中了一阴玄脉还活下来的。”
云娘却道:“我知有一人,恐怕现在仍还活着。”
尹宁闻言一震,终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道:“谁?!”
云娘答道:“我方十一二岁之时,曾负笈从先师云游,于易水之畔救得一从北燕逃出的受伤男子,他便是那位中了一阴玄脉之伤的人。”
丁大叔顿时对妙一真人的崇敬又上升一层,心想果不愧医仙的称号,问道:“令师如何治的他?”
云娘看着尹宁憾道:“我那时只是一个孩子,玩心未已,对师父所授之道遗漏颇多,竟已经忘了当时医治他的细节,只知那人对先师从未说过一句话,我对他说话他亦是不闻,想来他竟是一个聋哑人,一月之后,那人便告别不知去了哪里。”
众人听得无不唏嘘,尹宁听着云娘的话,也是大感失望。石七君安慰似的拍了拍尹宁的肩膀,尹宁报以微笑。
“尹宁小哥不必气馁,除了先师,一阴玄脉并不是无人可治。”
尹宁强笑道:“你说的可是去天枢院?”
“原来你已经知道。一阴玄脉乃是藏天境之人用自己的命泉和命元为代价施展,传说藏天之上还有大觉境和无有境,这两种境界听说能身死意存,几近长生,恐怕只有这两种境界的人才对一阴玄脉有办法了。”
尹宁道:“你的意思是说,天枢院院长至少已经是大觉境了么?”
云娘颇有犹豫道:“这个不确定,没有人知道他的境界,但听说他已经活了好几百岁了。要治好你的一阴玄脉,最有希望的便是这位前辈了。”
赤华山道二里以外,便来到入山的大门,大门非常寒酸,无胜于有,搭了两根石柱,只在旁立了一块石碑,上刻着“观暮秋层枫红乱江山,闭尘匣锈剑道入无有”十八字,没有落款,字体龙飞凤舞,虽已存在数百年,却几乎看不出风雨岁月侵蚀的痕迹,仍透着森森的剑意,慑人心魄,让人不敢小觑。
尹宁的目光被这两行字深深吸引并震撼,他拂开下面覆的一些蓬草,发现“无有”二字右下方竟有浅浅的刻痕,隐约可辨,“尹…寒…此一游。”尹宁心里忍不住窃笑起来,这恐怕是他的便宜老爹幼时入山胡乱刻下的,只是不知有没有像那只猴子一样,在这祖师爷的刻碑上撒尿了。
这是尹宁第二次下山,原因在于他不喜欢到处走,骨子里仍然有着从那个世界带来的宅男性格,即使如此,尹宁还是改变了很多。他为了这具怀着一阴玄脉的身体,苦苦求存,练了十年张虹临快要把人逼疯的剑法,他只感觉身体有一种莫名的疲惫感,有时候甚至连手指也懒得动一下,于是这造就他每天除了练剑外就喜欢窝在藏书楼,不喜与人交往的性格。
下山一行的弟子里面,小声的讨论着正在跟伙房人们说笑的那个羸弱少年。
“那个家伙是谁?怎么老是看见他和张秋意在一起?”
“你什么记性啊,他就是跟着藏书楼老头的那个抄书童。”
“是么,看他病怏怏的,又不懂修行,不知张师妹和他是什么关系。”
“你还别说,那小子的脸生的如此俊美,宗内倒没有几个男弟子比得上他。要说张师妹和他的关系,嘿,恐怕是因为张师妹常去藏书楼,故而他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嘿嘿嘿……”那人说完,几个讨论的弟子颔首窃笑起来。
天空忽的传来一声嘹亮的清响,将在碑前沉思的尹宁惊醒,石七君仰头望去,晨雾朦胧,看不甚清,嘴里却喃喃道:“是师父的青鸟么?”
“青鸟?”尹宁问道。
“哦。那只是我师父用来传信的。”
“你们两个在哪里谈情说爱么,怎么这么慢?”云娘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对着两人喊道,引来众人一阵哄笑。尹宁这才觉道自己和石七君已落后人群许多。张秋意瞅见尹宁落后,也刻意放慢脚步等他,唐小碧和她聊着天,不得已跟着慢了下来。落后的尹宁注意到她们,恍然忆起今天叫唐小碧下山的目的,于是对石七君道:“石师兄,今趟和你一起下山,是要对你说一件事。”
石七君的神情一下变的严肃起来,”这里人多嘴杂,你可不要和我说米蛊的事情。”
“你误会了,今趟我是来告诉你,是谁在你那东窗放的含笑芳婆。”尹宁颇有深意的笑道。
石七君好似不为所动,还是问道:“是谁?”
“喏,就是她。”尹宁指到前处不远的唐小碧道。
张秋意一直觉得今天唐小碧今天神情有异。初始目光涣散,心神无主,现在又是目光幽邃,心疑道:“小碧师姐在此刻凝神干什么?”忽地张秋意又见唐小碧脸红的欲要滴血,神情慌乱。张秋意终忍不住问道:“小碧师姐怎么了?”
唐小碧看着张秋意,犹豫道:“秋意,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你要帮我,不许和别人说。”
“只要我可以办到。”张秋意还是首次见到平时沉着冷静的师姐如此模样。
只见唐小碧深吸一口气,娇羞道:“适才凝神听到,今趟那尹宁叫我下山,原来是不怀好意呢。”
张秋意听得心里一沉,强作镇定继续问道:“怎么回事?”
“前些日子我破了神合境,到符冢求符,将采来的含笑芳婆放了一束在石七君的住处,这事被尹宁察觉,他告诉了那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