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员很快地来了,不由分说地便强制将她的几件衣服扒下来,又把口袋里的纪念品,粗暴地撕掉,或者远远扔出去。扒到最贴身那件放钱的棉衣时,女人突然很倔强地死死护住,不让任何一双手靠近她的钱袋。管理员显然被她的反抗激怒了,上去便给她一拳。女人被打了个趔趄,一下子躺倒在雪地上。我不忍像其他人一样冷漠地看下去,转身要走。有个衣着破旧的男孩忽然挤进来,高声叫道:”你们不要欺负人!“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我们呆呆地看着这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心疼地将地上的女人扶起来,又一件件给她穿上衣服,把四处散落的纪念品一一捡起,帮她放好。是那个涨红了脸的管理员先开口嘟囔道:”你这小子跑来管什么闲事?“男孩这才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说:”请你们不要把所有的坏事,都推到她的头上,她也是靠自己劳动辛苦挣钱吃饭的;而且,也请你们不要欺负我的母亲!“一行人脸上的惊讶和羞愧,即刻像那阳光下的冰雪慢慢消融掉了。原来,这个行侠仗义的男孩,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英勇挺身,他不过是在为自己的母亲,护短罢了。
男孩扶着女人走开去,没有人上去阻拦,甚至那个执行公务的管理员,也呆愣了片刻,而后神情复杂地转身离开。我跟在管理员的后边,默默走了一会儿,突然赶上去开口问道:”那个女人的儿子,也在你们这里兜售纪念品吗?“管理员淡淡看我一眼,没吱声,却是紧走了几步。看我依然在身后不离不弃地粘着,终于厌烦,丢给我一句:”她哪有什么儿子,她只有一个智障女儿!那个从小没妈的小子,是雪场这一带的惯骗,今天也不知发了什么神经,管起闲事来了!“原来,我的眼睛与我的相机一样,看到的不过是那表面的繁华与俗世,而真正的美与震撼,却安静地藏在一句谎言的背后。
告诉孩子生活有时候也充满了艰辛,幸福并不会一直如影随形;有些人需要我们用自己关爱的双手,给予他们最需要的宽容与帮助。生命的感动常常发生在别人最无助的时候,自己能够挺身而出,给予别人无私的帮助。
敬悯之爱三岁的小侄女跟着外公外婆从湖南来北京玩儿,很快就和我混熟了,嘻嘻哈哈,很是活泼可爱。晚上看一部《熊》的法国纪录片,一大家人坐着,孩子坐在最中间。
电视屏幕上,一大一小两只灰熊,摇摇摆摆地走在大森林里。天空蔚蓝,仿佛一块刚洗净的柔软丝绸。路过山谷一棵躺倒的大树时,熊妈妈用一只手护住头,一只手去掏枝丫间的蜂巢。小熊被那些嗡嗡飞舞的蜜蜂吓得不敢近前,只能在远处急不可耐地等着。这时,山上滚落一块巨石,将熊妈妈完全压在下面只露出小半边脸。小熊赶快跑了过去,被蜜蜂蜇得手足乱舞,却只是围着妈妈,用舌头舔,又用爪子去抓,急得呜呜直叫……他不知道,妈妈已经停止呼吸。夜幕降临,小熊依偎着妈妈的脸睡着了。第二天。小熊饥渴难耐,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孩子问:”小熊怎么不和妈妈一起走?“我解释说:”熊妈妈受伤了,走不了了。“小熊后来找到了一只高大健壮的公熊作保护者。跟着新的”熊爸爸“在小溪里抓鱼,每天吃饱喝足,在野花丛里三扑两跌地捉蝴蝶,我们大人都被逗笑了,孩子却固执地追问:”小熊为什么不去找妈妈?“她的小脸那样焦灼。
小熊长大了,小熊闯祸了,小熊被人抓走了,小熊冬眠了,可是孩子还不时地问起开头露了一脸的熊妈妈,我越来越心疼孩子的伤心,几乎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放片子。片子演完了,小熊和熊爸爸在积雪初融的新春林地散步,结局美满。孩子却扁扁嘴巴,哇的一声哭了:”熊妈妈还在石头下面呢。小熊把妈妈忘记了……“我们安慰了好久,孩子的情绪才平稳下来。晚上,孩子又从睡梦中惊醒,哭喊起来:”熊妈妈好可怜,小熊忘记了妈妈……“我抱紧孩子,笨拙地安慰道:”小熊没有忘记妈妈啊。他知道妈妈在天堂等着他,他们会相聚的。“孩子抽抽搭搭地说:”我要给妈妈打电话,我要告诉妈妈,我不会离开妈妈,不会让妈妈伤心。“这些单纯的泪水和忧惧里,藏着多么可爱温柔的童心啊。我们曾经也是这样的孩子吗?我们什么时候失去了这样淳厚的情义呢?我们甚至会嘲笑他们孩子气,不懂事,而戴着日益稳重从容的面具,安之若素地自以为体面地生活。尼采曾经抱着接受鞭打的马儿哭泣,鲁迅曾经为两只疑为野猫捕食的小兔郁郁失眠,他们也怀着孩子气的悲悯,灵魂仍然有孩子的纯真,充满对世界最初的热情和爱。
直面惨淡的人生后,这种对万物万事的敬悯就太容易失去了。就像少女低头瞬间水莲花般的害羞,或是一颗露珠在朝阳下闪光的华美,仿佛属于特定阶段的产物。敬悯会被代表社会化程度的成熟圆滑所取代,会被成长过程中不断的挫折和讽刺所磨灭,会被一些谬论所遮蔽,也会被岁月的雕刀刻上新的图案,直至面目全非。可是我始终相信,只有持续坚定拥护此种敬悯的人,才能抵达幸福的核心。一个人若没有真正地敬悯过生命,感知到每一个生命原初的庄重美好,就难以懂得爱,从而建立真正的自我,在人生进退之间保持人性的优雅。
这样的敬悯之爱能让世界苏醒,以万花层层盛开的姿态,呈现出丰富之魅。
告诉孩子人性的美丽,来自内心那种对世间万物的敬悯与热爱的情感。在孩子的天空里,幼小的童心拥有的是一种人性至美,也正是那种带点孩子气的悲悯,才更让人感觉这种感情是那样的真挚与纯美。
生命中的平等男孩小凯是个有些智残的儿童,所以小伙伴们要么敬而远之,要么群起攻击,总之没有人肯真心真意和他一起玩儿。因为大家都看不起他,他有时连一只手有几根手指都分不清。
后来,又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女孩加入了进来。所有的人都喜欢小女孩,都想和她做最好的朋友。小女孩也不拒绝,和每一个人都交上了朋友,和每一个人都玩得开心。
忽然有一天,小女孩发现了男孩小凯,就惊讶他为什么老是一个人玩,而且安静得不发出一丝声响。伙伴们告诉小女孩他是个傻瓜,他什么都不懂,别人让他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
那他多可怜呀,一个人孤零零的!小女孩动了恻隐之心,撇下小伙伴们一个人去找男孩小凯。起初小凯对她的介入不闻不问,小女孩也不灰心,继续细声细语地和他说话。一天、两天过去了。终于男孩小凯抬起头来,含混不清地说出三个字:”好姐姐!“此后,好姐姐就成了小女孩在小男孩心中的名字。他和小女孩在一起开心得大笑,开心得在地上打滚,开心得愿意为好姐姐做她要求的任何一件事。
渐渐地,小伙伴们都长大了,都知道了人生中的一些幸与不幸,也知道了当年对待男孩小凯的方式是一种歧视与错误。小凯也已长大成人,他几乎就是一个正常人,幼年时的反应迟钝已荡然无存。
当年的小伙伴们不经意间聚到了一起,大家都对小凯说着同样抱歉的话,希望小凯能原谅由于他们的年少无知而给他带来的伤害。小凯用微笑宽容了每一个人,他告诉众人他一生都在感谢好姐姐,是她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灌注了平等和自爱的种子,所以今天他才有自信有能力平等地与大家站在一起。
众人这才想起当年那个最漂亮的小女孩,可是她如今身在何方?小凯解答了众人的疑问:”好姐姐在温暖花开的天堂!她当时就患上了白血病,生命不会超过半年。但她用一个月的时间就教会了我关于生命中的一切:平等、博爱、善心和怜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她肯和我在一起而没有歧视我的原因:和你们在一起,我得到的是居高临下的怜悯;而和她在一起,因为她无法治愈的疾病与我的智残,我得到的是平等的关爱与交流。而对于当时的我来讲,最需要的是平等而不是怜悯。“许多人开始明白,生命中的不平等是多么的平常,而真正的平等又是多么的来之不易。不是我们忽视了平等,而是太多时候我们夸大了自己的优点,刻意认为自己比别人优秀,并且总会固执地去寻找别人的缺点给自己以安慰。真正能做到平等的又是因为双方的处境或条件相当,这也许真是一种无法回避的真实的悲哀。
告诉孩子每一个生命都是平等的,无论他是完美的还是有缺陷的,每一个人都应受到敬重与祝福。在人的成长历程中,我们能学到许多的东西,而一种关爱他人的情感的养成,却是人一生最大的财富。
阳光下的施舍夏日的阳光,像火一样炙人。那个用钢化玻璃搭制的候车厅,简直变成了一个透明的桑拿房,里面热浪蒸人。为了躲避头顶的烈日,我和其他一些等车的乘客,不约而同地”游弋“到附近的一棵法桐树下。
在距离树阴几步远的人行道上,盘膝坐着一个年老的乞丐。他的头发已经花白,额下的胡须则像秋后染了浓霜的杂草,胡乱地堆在干瘪的胸膛上。
老人的面前放着一个白色的搪瓷缸子,怀里则抱着一把陈旧不堪、木质乌黑的土琵琶,其中有一根弦已经断裂了。
老人犹如一尊刚出土的佛。他并没有像别的乞丐那样,低声哀求过往的行人。他只是用干枯的手掌不停地拨弄着剩余的琴弦。他弹琵琶的手势机械和呆板,因而从琴弦飘出的声音,只有”仓当——仓当——“单调而沉闷的声响,甚至连弹棉花的弓弦声都比不上。
很显然,他用错了道具。他的努力,只能给炎热的夏天制造更多烦人的噪音而已。从刚才过往的那几个女孩脸上的表情能够看出,他的努力很难赢得别人的怜悯。一个穿着精美拖鞋,染着粉红色趾甲的女孩,甚至像躲避瘟疫似的,捂着耳朵,皱着眉头,从他的面前逃过。
然而,老人如同坐在经堂里诵经一样,仍虔诚地拨弄着怀中的土琵琶。或许,我是被他的执著打动了,从背包里摸出一元硬币走了过去。那个白色的搪瓷缸子里,只有零星几元硬币。我投币的声音好像惊醒了他。老人仰起古铜色、爬满皱纹的面孔,掺杂着灰尘的汗水,丝毫掩饰不住他那憨实和笃定的笑容。
我蓦然感到,眼前的那一抹笑容,对我来说竟是如此熟悉和亲切。哦,它就像我的祖父在田间歇息时的神情。我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去问道:”老人家,你多大年纪了?“老人稍一愣怔,他的耳朵已经有些背了。我又大声重复了一遍,他才听明白。而后,他用油腻的衣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再长一年,俺正好八十了。“我继续提高声音问:”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不呆在家里呢?你好像并不会弹琵琶,你看琴弦都断了一根!“老人惋惜地揉搓着那一根断裂的琴弦,告诉我说:”这个琴弦被磨断俩月了,俺手拙,都弹这么久了,仍弹不出一个准音。其实,这琵琶是俺儿子的,他弹得才叫好哩。只是三年前,他在建筑工地上打工的时候,不小心从架子上跌下来,整个人就废了,连炕都下不来。当时,俺的大孙女在念大学,小孙子在念高中。俺想过,家里再穷再苦,也不能荒废了孩子的学业。这样,俺就从老家出来了。弹着弹着,两年多就过去了。现在,俺的大孙女已经参加工作了,小孙子又开始念大学了。等小孙子毕了业,俺就抱着琵琶回家养老去……“听了,我的眼睛倏然湿润了。
当我准备再次把手伸入背包的时候,老人顿时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用那只干枯的手掌,将面前的那个搪瓷缸口捂住,连声说:”小伙子,你已经给了、你已经给了……“在我乘车离开的途中,那一声声单调的弦音,始终萦绕在我的耳畔,甚至比先前还要清晰。它不停地叩击着我的耳鼓,一阵隐隐的痛,随之传到我的心头。
我忽然有一种想返回去的冲动,然后对每一位过往的行人说:”你们知道吗?这是一位可敬的长者。他为了爱,在承受着烈日的炙烤。让我们一起多施舍给他一分阴凉,遮挡六月的烈日好吗?“告诉孩子命运的磨难能给人带来生活的伤痛,但摧毁不了人们生活的自尊与意志;物质思想带来的冷漠,改变不了藏在人们心底最温柔处的那份怜爱。用一颗珍爱自己的心珍爱别人,世间将会变得更加美好。
岁的父亲在走川藏路的时候,我们途径了一个叫良多的小乡镇,并在那里停歇下来,我们住在大路旁一个藏民用碎石盖起的”小旅店“里。说是旅店,实际上就是民房,房子的后头便是马棚,有几匹壮实的马安静地立着,四下里弥散着一股清淡的马的味道。
旅社的大门口,便是稀静的街市。大门的两旁有一些藏民用手臂挽着一些藏饰在卖,他们也非常的安静,像是害怕打乱这宁静的土地,连叫卖声都没有。这时,一个背着小孩手挽着首饰的男孩吸引了我的目光——确切地说,应该是他背上背着的一个小孩吸引了我的目光,那个孩子有一双极大极水灵的眼睛,头不停地扭转张望着,像是一只机警的鹤,又像是要在帮忙寻找顾客。最后,小孩子那清澈的目光与我的目光交汇时,忽然盯住了我,我仿佛是受了某种亲切的召唤一般,微笑着走了过去。
接着,那个男孩注意到了我,微笑着和我打招呼,并用生硬的汉语问我是不是想买个藏饰。我点点头回应着,但手就止不住伸出去抚摸他背上小孩子的脸蛋了。轻轻抚摸那孩子的脸,孩子就缩起头细声笑了起来……”你的弟弟好可爱啊!“我对男孩说。
男孩羞涩地低了低头,脸上两抹高原红越发显得红了起来……接着,我开始问男孩:”你弟弟多少岁了?“”两岁半了。“我一边与他攀谈着,一边挑他手臂上的首饰。最后,我看上了一个藏银的戒指,顺手戴在指尖,觉得再是适合不过了。于是,我便付他钱,准备离开。我抬头离开时,猛然看见他肩背上的那双大大的眼睛居然还凝视着我。我终于又止不住捏了捏小孩的红脸蛋——”你弟弟真可爱啊!“这时,小孩忽然躲开了,然后伏在男孩的耳边甜甜地叫了一声:”阿爸……“我顿时惊诧了,简直有点不相信我的耳朵,这时,小孩又冲男孩叫了一声:”阿爸……“我终于听到男孩回应了一声:”嗯!“我的目光来回在”大男孩“和”小男孩“身上来回打量,”大男孩“整个脸都红透了,令他那抹高原红都显得不那么明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