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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青涩的爱,谁来买单?

直到两个月后的一天,临近春节前夕,我才蓦然发现,我又一次怀孕了。

生活总是这样和人们开着玩笑,在伤痕即将愈合的时候,毫不留情地再狠狠撒上一把盐。

原来失恋分手并不是世间最悲惨的事,对一个女人来说,最悲惨的事莫过于当你不再爱一个人,甚至是刻骨痛恨着一个人,对一个人彻底绝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怀上了他的孩子。

去医院检查完了以后,听着医生的诊断,我险些当场晕倒。医生说,因为我上次流产之后没有好好修养并调理,导致了慢性的产后并发症,而且没有及时治愈,对身体造成的损害较大,子宫炎症的症状已经很明显,加上两次怀孕期间的间隔不是很长,这一次如果再行流产的话,可能会永远失去做母亲的权利。

这个消息对我来说,不啻于五雷轰顶。

青涩的爱情,总是会给年轻的女孩们带来意外的伤害,当激情让爱情愈演愈烈的时候,爱情却在意外面前越来越苍白惨淡,郭东健留给我的,不仅是痛苦不堪的感情回忆,而是一辈子的心灵负担和身体上的痛苦。我因为自己的年少无知,即便是是如此飘摇不定的青春年华,也必须为我那破碎的爱情买单。

第一次流产之后,我已经暗自发誓,不会再轻易舍弃自己的亲生骨肉。这一次,医生的警告更让我从心里萌生了一个念头。我觉得,女人之所以成为女人,就是因为生儿育女是男人不可取代的天职。母亲的称谓是神圣而崇高的,这也意味着我们必然会有牺牲,有时候是牺牲了事业,有时候是牺牲了青春,或者是其他渺茫不可知的东西,既然命运逼迫我在这样的时刻做一道这样残酷的选择题,那么,我不介意做这样的牺牲,我知道作为一个女人,如果就这样轻易冒险,万一真的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我的人生一定会残缺不全。

我决定,无论会面对多少人的反对、多少人的冷眼、多少年的磨难,我都要生下这个孩子。我决定生下他,不是因为对郭东健还心存幻想,希望借此机会,用亲生孩子的血缘关系让他回心转意;也不是因为对世间所有男人失望,不再相信爱情,我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是我的孩子,他在千千万万人群之中唯独选择了我成为他的妈妈,我决不能遗弃这个从天上掉落凡间的折翼天使,终此一生,我会尽我所能抚养他、照顾他,成为他的保护神。

这是命运的安排,我别无选择。无论将来有多少狂风暴雨、多少艰难困苦需要我去面对,我也决无怨言,更不会为我今日的决定说一句后悔的话。所以,我决定独自承担自己年少无知犯下过错的后果,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冥冥之中、在命运的前方,正牵引着我,在茫茫的尘世沙漠里,踟蹰而行。

生孩子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并不容易。

一个平静的傍晚,趁着弟弟还在上晚自习没有回家,我小心翼翼地走进了父母的房间。当我把我不小心怀孕,并且这次一定要生下孩子的决定告诉父母时,家里立刻就乱套了。

原本看着电视剧的父亲立刻暴跳了起来,他的一张脸变得铁青,甚至有些发紫,他一时冲动,二话没说,随手抓起门边放置的一束树枝藤条,劈头盖脸地向我抽打过来,我躲闪不及,脸上霎时被抽出了好几道血痕。母亲尖叫着扑向我,挺身而出护着我,父亲依然余怒未息,我不慎被藤条打倒一头磕在门框子上,顿时鲜血迸流,我只觉得头部一阵眩晕,很快就晕了过去。

醒来时,我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家里的地板上一片狼藉,母亲手里拿着一包医用绷带,坐在一旁暗自垂泪,父亲则异常沉默地在一旁使劲抽着烟。

我摸着身上盖着的新毛毯,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爸,妈,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让你们丢脸了,我也知道错了,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请你们原谅我。

母亲抬起了头,看向我的目光里带着怨恨和无奈,语气冰冷地说:你现在才来说这种话,是不是太晚了?左邻右舍这么多家都有女儿,只有我们家出了这种丢脸的事情,你让我和你爸还怎么做人?

我无言以对,头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那个郭东健呢?叫他来我家见我!父亲终于开腔了,厉声下了命令。

我咬着嘴唇说:您知道的,我们早已经分手了。他不会管我的。

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不停地数落着我的胆大包天、任性妄为,甚至摞下狠话,说如果我不去做人工流产,要和我断绝母女关系。

等到她情绪平复,哭声也停止的时候,我才哽咽着说:妈,您也是做母亲的人,您应该能体谅女儿的心情。我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管您和爸还认不认我这个女儿,我都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我不想将来留下终身遗憾,我已经走错了人生最关键的几步,剩下的路,我不能再错了

母亲听见了我的话,忍不住再一次嚎啕大哭着说:你这个不孝的混帐东西,你知不知道生孩子、养孩子有多难?我跟你爸辛辛苦苦一辈子拉扯你们姐弟俩长大,也只能给你们这个家庭环境,才会让你走入歧途!你一个人,凭什么生孩子、养孩子?你这辈子还要不要结婚,要不要嫁人?难道你要我和你爸被你活活气死才甘心吗?

我知道自己理亏,除了流泪,我没有再做任何辩解。但是谁都看得出来,这一次我是真的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生下这个孩子不可。我也知道我很忤逆不孝,但是为了肚子里的这条小生命,我必须努力抗争,只要我一松懈,他就会被剥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权利。

尽管心里滴着血,我还是昂起头苦笑着说,爸妈,这孩子我一定要生。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随便你们怎么处理我都可以,我都接受。

沉默良久的父亲,后来终于翕动着嘴唇说了一句话爱生就生吧,冤孽啊。

母亲知道这件事已经无可挽回,呜咽着流泪不止我只觉得万分内疚,硬撑着躲回了房间。

随后的几天里,母亲又是炖鸡,又是给我买滋养品,照顾我的身体。我看得出她心头的怨愤和不理解,我知道她这么做其实并不代表她从心底里会原谅我、接受我的决定,一切只源于母亲爱护子女的本能。

这种心情,我现在真的能懂。

这个春节,因为这件事全家人都过得很不开心。自那天起,父亲就不再和我说话,我主动喊他爸爸他也不理睬我,仿佛我是一团空气;母亲除了做饭之外,基本上也不理我;甚至包括弟弟,他看我这个姐姐的眼神也不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而是充满了怨恨和不屑。

因为头部撞破,我向公司请了假在家休息,我不敢随便说话,生怕再惹他们生气,我想等头部的伤口痊愈,不再被人看出破绽的时候,就回公司好好上班去,反正距离预产期时间还很早,我也需要挣工资为将来做准备。

我在家人的冷漠和无视中一天天地捱着日子,春节假期一过,我立刻就回到公司上班了。

登录上MSN,我竟然发现了郭东健的头像在闪动。虽然我们分手了,但是很多通讯联系方式比如网络好友、空间好友等等还没有来得及删除,他也已经很久没有和我联系过,所以这一次他的主动留言,让我非常意外。

我平心静气地打开对话框,立刻看见一句让我触目惊心的话:你爸来找过我爸,我让他打了我两个耳光,我们互不相欠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最好去医院做掉,我爸爸说了,医疗费由我们郭家负责。

我没想到,看似平静的这段时间里,竟然发生过这样惊心动魄的事情,按照父亲的暴躁性格,找到了郭家父子之后双方一定不会有什么好的场面,或许还有过激烈的争吵或打斗,但是父亲在家中却从未提过一字,这一切都是瞒着我进行的,虽然他表面上不理我,心里却还是为我抱不平,咽不下这一口气。

虽然我尽量告诉自己一定要平静,不要让自己的情绪变化太激烈,但看到他冷漠无情又倨傲的留言,我还是忍不住愤怒了,迅速回复说:你意思是我爸故意伤人?你可以去公安局告他啊,你为什么不去?难道你要我为此感激你?

那边的郭东健是在线的,他犹豫了一会儿,才敲过来几行字说:若依,我们已经分手了,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我今天是听我爸爸的话,本着一点人道主义精神来善后,希望你冷静一点。我爸说了,我们家会为这件事负责任,不过仅限于对你个人的补偿。如果你去医院的话,手术费由我们家负责之外,我爸还按照你休假期间工资的三倍补偿给你;如果你一意孤行,要生下这个孩子的话他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敲,我们家是不会承认的。你也不要以为,生下这个孩子之后还会有和我复合的机会。

我忍着愤怒,敲字回复过去:你爸爸准备出多少钱,买你孩子的命?

他说:两万块。足够了吧?

你孩子的命就值这么点钱?太便宜了吧?我下意识地嘲讽着他。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敲字的速度变得飞快,迅速回复说:那你想要多少钱?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所认识的你不是这个样子贪得无厌的人!

和郭东健在一起的四年里,虽然他是传说中的富二代,但是他并没有为我花费太多金钱,我们俩为对方在经济上的付出是持平的。这四年来,他给我买过两套衣服,一套国产品牌的白色运动服,一件职业套裙;送过两次礼物,一张电子贺卡和一个二尺高的泰迪熊。还有上次流产之后,他给我买来了一盒德芙巧克力,仅此而已。玫瑰花,是我一直奢望却不曾说出的梦想。而我送给他的呢?有我省吃俭用自己不舍得买的大嘴猴t恤衫,男式挂包,黑色真皮夹也曾有死党闺蜜提醒我,男人有钱而不肯为你花钱,只是因为他们不够爱你,我却总是一笑置之,认为那是他粗心,也不懂得如何表达感情。

我一直认为感情和金钱无关。现在想想,过去的我真的是太天真幼稚了。当金钱上的追求成为绝大多数人必须面对的一种生活方式时,并且为它注入越来越多的不确定因素之时,感情才开始贬值,这就是我们这代人面对的、经济时代的一个基本特征。不幸的是,感情极其脆弱,不能参杂任何不稳定的因素,尤其是感情基础不牢靠的情侣之间,青涩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些,总是把人性与爱情想得太完美,看不到杂质的存在,最后才会稀里糊涂的做了感情的牺牲品。

我迟迟没有回复,如果说,我曾经以为我们只是感情出了问题,他虽然是个负心人,却还不失为一个男人,那么这一次我觉得我彻底看清了他的本质。

两万不够,三万可以了吧?这些钱足够你流产的了,剩下的正好够你休假的工资!说完,他的头像变得一团漆黑。

我平静地将他拉入了黑名单。我想,我和这个人之间,从此已经没有沟通的必要了。

第二天,我收到了一张从徐汇区某投资贸易公司邮寄来的三万元汇款单,汇款人署名郭树培。随后,我又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内容是请忘记过去的一切,为自己,也为家人,好好的生活吧。

我知道那是郭东健的父亲发来的,他的语气中带着恳求和无奈,看上去非常用心良苦。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利用中午休息的时间,当天走到附近的邮局,将汇款单退了回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虽然我知道眼下钱对我来说很重要,以后会更加重要,但我知道,一旦收下这三万块,就意味着我和郭家之间达成了某种交易,我不但出卖了我的亲生骨肉,更出卖了自己做人的自尊。

郭东健将我的生活变得乱七八糟,但我并不需要这种形式上的赔偿,就像父亲从小教育我的那样,人可以穷,但不可以没有骨气,不讲信用。

我没有告诉父母亲这件事,以免徒增他们的困扰。

我在怀孕期间,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我可以继续穿着宽松的大衣遮掩我逐渐变形的腹部,甚至连隔壁座位的八卦女JOICE都没看出来我有什么变化。同事们都开玩笑说,以往活泼外向的杜若依不见了,变得成熟了许多。只有我自己知道,一个人只有在经历事情越来越多的时候,思想才会发生巨大改变,继而影响行为。

从那时候开始,我肚子里的胎儿,就已经成为了我生存的全部意义和精神支柱,他与郭家的每一个人都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我的宝宝,杜若依的孩子。

不过,我没有预料到的是,当心里有了一份寄托之后,那种感觉竟然如此炽热,足以温暖我余下的人生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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