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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从此后,生命因你而美丽

这段时间以来,我确实被生活磨砺得更成熟了,没有了青春期的叛逆与任性,也没有了肆无忌惮的张扬,我开始学会隐忍,把悲喜藏之于心,对外流露出的只是处世随和、与世无争。

在我十六岁之前,我的人生理想正如上一代所有父母们的设想一样:好好读书;考一所好大学;找一份好工作,拿到高工资;组建一个好家庭,然后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平静安稳地过完这一生。而我呢?在多数人眼里,我是一个标新立异的另类未婚妈妈,可我没有觉得自己与别人有什么不同,我只不过是颠倒了人生的固定程序,先孕育了孩子。人的一生究竟应该怎么活?这个答案掌握着在我们自己手里。现在的我们不容于世俗眼光,也许时过境迁,人们对我们会更加宽容。

让我充满期盼又担心的那一天终于到来了。

我记得,那是一个令全中国人都异常欢欣鼓舞的日子,那段时间里,各种媒体都争相报道着北京金碧辉煌的盛典开幕仪式。早上六点钟的时候,我觉得肚子非常饿,随便吃了几块面包之后,难受的感觉依然没有消失,肚子反而越来越难受。

我忍了一个小时,一波波的阵痛越来越急,我先拨打了母亲的电话,但是手机没有人接听,我知道他们每天早上都会忙着店里的收货送货,一时之间可能听不见,但是肚子越来越痛,我有些手足无措,只好鼓起勇气拨了姑姑的电话。

自从上次流产事件之后,我每次见姑姑的时候,总有些不安,尤其是这一次,姑姑明显站在父亲那一边,她并不支持我生孩子,因此一直都不搭理我。但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姑姑迎头痛骂的思想准备。

依依,有什么事?话筒里传来姑姑熟悉的声音,她的声线依然亲切,并没有我想像之中的狂风暴雨袭来。

我忍着剧烈疼痛,嗫嗫地说:姑姑,我好像要生了

哐!电话被挂断了。

我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眼泪迅速涌了出来。我知道他们都反对这件事,而我坚持把孩子生下来,不但所有的亲友们都疏远我,甚至连弟弟都对我流露出排斥的眼神。我早已知道,当我选择做一个未婚妈妈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我伸手抚摸着肚子里的宝宝,咬着牙拨打了120急救中心的电话,请他们帮忙,接我到最近的一家医院里去。

上午九点,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我自己办理了住院手续,住进了病房。

医生进来看了我的情况,告知我说预产期已经过了十天,即使今天不能自然生产,也要采取措施把孩子拿出来,否则会有危险。考虑到肚子里孩子的安全,只好听从医生的建议,选取了人工破水和药物催生。

医生见我只有一个人,问我:你的家属呢?

我只能回答说:家属都在外地,暂时赶不回来。

整个产房里只有我是独自生孩子。我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回电话给我,因为我的随身物品都已经存进了储物柜。走到这步境地,我心里像针扎一样疼。医生见我这么说,示意护士开始动手。他们用产钳刺破了胎盘保护膜,我的肚子不再剧痛,但是生产的征兆却越来越少,连产妇该有的宫缩都逐渐没有了。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我在产房里已经待了两个多小时,羊水都快流光了,医生不停地给我注射催生素,并且加快了点滴的速度,强烈的阵痛很快就又开始了,我痛得死去活来,简直想就这样一死了之。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睁开眼睛发现是母亲和姑姑,俩人都红着眼圈,我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只听见姑姑说:我一接到你的电话就知道你出事了,立刻打给你妈,你妈又不接手机,我只好打车到花店去找他们。打电话给你房东,她说你被120车接走了,我们又赶到这里

看着姑姑和母亲风尘仆仆的脸,我心里的结一下子打开了,疼痛让我说不出话来,我紧紧抓住母亲的手,母亲从带来的包里拿出一灌温热的汤,看着我说:医生说你一个人来,整整一上午都没吃过东西,不吃饭是没力气生孩子的,吃一点吧!

整整一个上午,我只喝过医生喂的白开水,什么也没有吃过,在母亲的催促下,我努力喝完了那一大碗鸡汤。

因为正值奥运期间,赶着生孩子的产妇数不胜数,很多妈妈们为了生个奥运宝宝,要求医生采取各种措施,或提前或推后预产期,听说还有一个年轻妈妈提前了一个多月来进行剖腹产,说是为孩子算了命挑了时辰的,必须在八月八日这一天出生,孩子将来才会大富大贵,一帆风顺。

没想到,我的宝宝凑巧赶在这一天出世,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劝说他不要赶在这一天。因为这天产妇特别多,医院里人满为患,甚至床位都不够住,后面排着队生孩子的还有很多,而我进产房那么久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医生护士都有些沉不住气了,也不耐烦了,于是加大了催生素的量我痛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也没有办法使出力气,整个人几乎进入了休克状态。

下午三点的时候,我被推进了手术室。因为这时候羊水几乎全部流光,不可能自然生产了,我欲哭无泪。我知道手术生产会额外增加一大笔费用,所以一直希望自然生产,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医生说如果再不施行手术,孩子会有缺氧的危险,我点头同意了,母亲连忙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

手术都是有风险的,一旦签署那个生死状,就等于听天由命。我全身麻醉后,昏昏沉沉地躺在手术床上,直到晚上八点的时候,我才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啼哭。听到那健康而响亮的哭声,我终于安心了,前后折腾了十几个小时,宝宝终于来到了世间。我已经精疲力竭,来不及抬头看一眼他的模样,就已累得闭上了眼睛。

一个小时后,我终于在病房里醒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身旁那个粉嘟嘟、皱巴巴的小婴儿。他是个可爱的小男孩,长得眉清目秀,脸上带着初生婴儿惯有的粉红色,紧闭着眼睛酣睡,他的鼻子和脸型都很像我,母亲喜滋滋地抱着孩子,说简直和我弟弟出生的时候一模一样。

其实,我从来都不在乎肚子里的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因为无论男女,他都是我最疼爱的宝宝。看到孩子的那一刻,我觉得我所承受的一切苦难都不算什么,心中除了开心还是开心。宝宝所带给我的天伦之乐,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比拟的,正是这种力量,在我觉得自己就快支撑不住的时候,还一直给我勇气和信心并促使我不断坚持。

母亲显得很欣喜,很高兴我们母子平安,但是我却觉得头越来越晕,身体轻飘飘的,眼前一片黑暗,脑子里一片空白,有一种即将解脱的感觉。姑姑发觉我脸色不对,立刻叫来了医生,才知道是产后大出血。

随后的几天,我们一家人都既喜悦又紧张,也许我运气好,最后还是安然过了危险期。我从鬼门关外走了一遭又回来了。

孩子出生第二天,小姨出现在了病房门前,手里拿着两套婴儿的衣服,说代替外婆来看我,外婆因为生病了走不动,不能亲自来。她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带着怜悯之色,但是并没有坐很久,很快就离开了医院。

弟弟趁着周末放假的时候也来看我和宝宝了,但父亲始终没有来。我知道他心里依然还有疙瘩,对于父母的态度,我完全能理解了,现在我做了母亲,能理解妈妈的心情,我知道是自己的错误让父母伤透了心。我打算等过些时候,宝宝的事情处理好了,我就回家向父母认错、去海宁看望外婆和小姨,希望这些亲友长辈们能够能原谅我。

母亲和姑姑工作都很忙,住院的日子里,我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照顾孩子。在医院那几天,经常是我在打针,孩子不停地哭。我急了,就自己拔掉手上的吊针,去抱孩子、给孩子冲奶粉。因为拔针,我手背上经常鼓起大包来。后来,护士都有些看不过去了,常常主动帮助我抱孩子。因为营养不良、产后奶水很少,孩子吃不饱饿得大哭,我就忍着疼把奶水挤出来喂给孩子,孩子还吃不饱,就只能买奶粉。因为产后并发症,不论白天还是夜晚,我的头总是剧烈疼痛,偶尔还会发晕,身体摇摇欲坠。

临出院的前一天,邵言和我的闺蜜芊芊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消息,一起赶到医院里来看我。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们了,而且我听说邵言早已去了广州,而芊芊则是一直在北京上班的,他们竟然不约而同从外地赶回来看我。

在怀孕的日子里,我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他们,现在突然见面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有时候,对于有些感情,因为太真挚珍贵,反而让我不敢承受。

芊芊抱着宝宝亲了又亲,心疼地看着我说:依依,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又苍白又憔悴,人家生孩子都胖了,只有你廋得厉害。

邵言静静地看着孩子,宝宝正在粉红色的小被子里酣睡,他的睡态很安详,虽然是足月还超期出生的孩子,但他的个头比一般婴儿都小,脑袋比只拳头大点儿,小脸蛋粉红,小手紧紧攥成拳头,发出微微的呼吸声。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你出院以后准备怎么办?还租房子住吗?有人帮你带孩子吗?

男人的思维总是和女人不同,芊芊的心思都放在可爱的宝宝和憔悴的我身上,一边开心一边心痛,而邵言却偏偏提起了我最不愿意面对却始终必须面对的问题。经过怀孕、生产、住院等等过程,我微薄的积蓄眼看就所剩无几了,手里全部资产加起来还不到两千元,以后该怎么过日子?

我故作轻松地微笑,装作不在意地说:我还住外面。我现在又不用上班,可以自己带孩子,难道还需要请一个保姆吗?再说,我手里还有一点钱,足够我们生活了。

邵言没有说话,取出一个红包递给我说:这是给孩子的一点心意,你给孩子买点奶粉吧。

芊芊这才恍然大悟地说:哎呀,你看我光顾着跟宝宝玩了,居然没给他见面礼!依依,我看以后就让宝宝认我们俩当干爸干妈好了。她笑眯眯地放下孩子,拉开手提包也拿出一个红包,放在我的枕头边。

邵言四平八稳地看了芊芊一眼,才说:你当干爸干妈那么便宜就当了?是不是以后孩子吃饭上学也算你一份?

芊芊接过话头就说:当然算啊,说话算话。我这干妈跑不掉,你这干爸也别想偷懒。

看着他们俩温暖的眼神,我心里涌起一阵暖流,有些愧疚地说:真的谢谢你们,其实当初我并不是有意不跟你们说这件事,我是怕影响你们

邵言将目光看着窗外,轻声说:我们知道你有苦衷,从来就没有误会你。所以你也不要误会我们,不管你走一条什么样的路,做什么样的选择,我们永远都是你的朋友,永远都不会轻视你。

芊芊握着我的手,示意我不要难过,安慰我说:其实你真的很勇敢,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我相信你将来会很幸福的。也许会有很多人不理解你,但是我能理解,我们都会支持你的,将来如果有什么难处,记得跟我说,千万不要再一个人独自扛着。

我看着他们,心中的感激无以言表,人世间最幸运的事,莫过于有几个这样的朋友,不管你身处什么境地,他们依然那么信任你、支持你,今日邵言和芊芊对我的帮助和鼓励,他们的友情会一直温暖着我。

可是,短暂的幸福后,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我们母子出院之后,母亲偶尔会来看我们,姑姑却不常来了,她最后一次来看我的时候,还给我送来两千块钱。小姨曾打来一个问候电话,叙过寒温之后,委婉地说我的事在外婆家乡那一带都传开了,小姨夫觉得很没面子,让他们在人前抬不起头,她再次叮嘱我,叫我以后没事尽量少回外婆家,如果真的想回去看看,就一个人回来,千万不要带孩子一起回去,以免被人戳脊梁骨。

未婚生子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难以面对周围人的目光,也无法获得家里人的认可和原谅,而我和孩子没有着落的未来生活,更让我担心焦虑。我内心越来越感到亏欠孩子:我真的能让他拥有一个正常、温暖的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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