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发觉外面已是一个银亮的世界，才知昨夜下雪了。便又忆起那个冬雪的早晨……
天特别冷，我坐在家里整理着稿件，室内燃着两只火炉仍觉阵阵寒意。窗外，光秃的枝干早已被雪裹得实在，不再显出往日的苍凉，楼顶屋面也被雪苫了满面。路上偶尔闪过一两个蒙头遮面的匆匆行人。
我直起身来，搓揉着冻的发麻的双手。只见门被一满身积雪的男人重重地推开，那人身后紧跟着一个被雪盖得白花花的小孩。来人脱下帽子掸了掸自己和孩子身上的积雪，径自走向庭长。
“你是××？”
“不错。”
“坐。你妻子已向法院起诉要求与你离婚，我们想找你谈谈……”没等庭长讲完来人便道：
“离婚”就这事，在哪签字？这女人。
“小伙子，不要感情用事，说离就离小孩怎么办？慎重点！”
“孩子，她要给她，她不要拿来，我还不要她一分钱抚养费。”
许是他的“豪爽”，许是他声音太大，我又抬头看了看这对父子，特别是那乖乖地缩在父亲身后的小男孩。此时，他的头随着大人的对话来回地拨弄着，仿佛一只从洞口探出头来的田鼠。圆乎乎的小脸白净白净的，很甜气；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就像两粒挂露的紫葡萄那般逗人；尤其是那件太大的白羽绒服罩在他的身上，如一只充满气的“雪娃”离地即飞。我笑着向他招了下手，那孩了子瞄了我一眼，继而断定我无恶意，怯生生地走近了我，靠在桌边上，目光久久地盯在我的大檐帽上不肯收回。我唯恐惊吓他柔声问：
“几岁了？”
“6岁。”
“噢—，是属小老虎的，妈妈就给起了‘小虎’这个名字，对吧？”
“嗯—。”他垂下睫毛拖着哭腔问我：“阿姨，妈妈不要我了吗？”
“啊？”我心猛的插搐一下道：
“不会的，小虎这么乖爸爸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
“阿姨，是的，是妈妈不好，但爸爸打牌是真的。”
我呆呆地看着眼泪从这仅6岁的孩子里缓缓地流下，禁不住拉过那双冻得红通通的小手，只感到好凉，好凉，口里连道：“不会，不会的，”似自言自语，似心中的希冀。小虎抬着头用期盼的的目光盯着我跟着念道：“不会的，不会的，阿姨，不会，是么？”刹时间一种强烈的爱滋生心间，眼里注满了泪水。我终于读懂了小虎盯住我大檐帽眼里要表露的意图……
尽管我告诉他：妈妈生爸爸的气明天就好，尽管我告诉他：明天爸爸妈妈仍会一同带他去划船；尽管他笑了，笑得很开心，可面对他的纯真我却感自己无能，总有一份沉重的犯罪感。明天如何我不知，明天他的世界是否依然温馨我不知，可我竟用许多个美妙的谎言去打发他，真不敢想像，有一天他失去这依恋的家会怎样？
心随着窗外的落雪直往下沉、冻结。我站在窗前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对父子走进雪的世界。白白的雪地上留下一大一小一深一浅长长的脚印。那父亲牵着的红通通的小手深深扎入我的心。我真希望打扫一下我布尘的神龛。祈求神的降临，祈求那飘落的每一朵雪花堆成小虎温暖的家园……
岁月流逝，转眼调离法院已有多年，重见雪花飘落，又忆起那圆乎乎白净白净的小男孩。算来，他也该是十几岁的大男孩子，在这晨雪里是否正享受着父母慈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