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走访,小谨还运用修士的手段,对当初发生火灾的残骸施展了一些类似时光回溯的小手段,抹去四年的光阴痕迹,力求看到火灾刚刚发生时的情景。小谨修为不高,无法还原太多,但还是找到一些线索,凭借他的细心,推断出不少细节,这些都一一在玉简中述明。
云汐微微闭目,心中涌上一阵尖锐的痛意,自己温文尔雅、慈爱温和的父亲,就是在这样拙劣的布局中被活活烧死!
实在是可恨之至!愤怒之至!
左肩和右手,都分别被人按住,云汐没有睁眼,却清晰的感受到了身边两人对自己的无声安抚,风飞扬坐在云汐左侧,用力按了按她的肩膀,而苏子唯坐在云汐右侧,则握住了云汐的右手,未说话,但那淡淡的关心和安抚之意,却已透过手心的温度传达过来,教云汐心中痛意稍减。
云汐抿唇,深吸了一口气,心神沉淀,继续往下看去。
后面的叙述,则是关于母亲的,当初母亲是死于一群流寇山匪的手中,在与云家庄相隔数百里的一处山涧,姬馨予群战流匪,一天一夜后最终力竭战死,死状凄惨,听说当消息最终传回云家庄,前去敛尸的人说,那曾经的武林第一美人,都已经看不出原貌,全身无数伤口千疮百孔,更是四肢分离,在炎热的天气下,已经散发出阵阵恶臭。
云汐的手有些颤抖,将苏子唯的手攥的生疼,子唯眼中闪过担忧难过,默默忍耐着,任云汐将自己的手掐出血迹。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整个花厅内鸦雀无声,气氛凝重,纵使不曾得观玉简内容,也能凭借云汐的反应推测出一二,尤其是当初跟随云宗义的一干老人,有些已经眼角隐有泪意,更有甚者情绪激动起伏,握了拳头苦苦压制。
待云汐重新睁开眼,目中清辉流转,光华内敛,云汐抿了唇,静静打量了在座的众人一圈,这才开口,“木长老,召开宗族会吧!”
木颂易目光一闪,点头应道:“是,少庄主!”
农历十二月二十四,大寒,在一片飞雪中,云家庄气氛肃穆,无数老头身着正式的黑袍绣金边的族老会衣袍,踏雪而来。
云家庄的宗祠,此时裹着白雪,一片素白的色泽,透着冰冷,宗门大开,正堂中放着香案,后方供桌上密密麻麻排列着云家的列祖列宗,而堂下则左右两侧依次排列着十八把红木大椅,那些身着黑袍的老者入了堂,先逐一恭恭敬敬的在香案前上了香,拜了先人,这才入座,木颂易赫然在其中,不过并非首座,而是右下手第四席。
此时,坐于首座的一干瘦老者,环顾了众人一圈,见所有人都安静凝听了,这才不紧不慢的起身,走到堂屋上首,先对着祖宗牌位再施一礼,这才转身面向众人,堂下十七人,自也肃穆了神色,将视线投向老者。
“老夫云莫安,乃云家庄第四十六代庄主之胞弟,现任云家族老会族长之职,眼下应第四十九代少庄主云汐之申请,就第四十八代庄主云宗义身故之疑窦,召集族老会全体成员,开堂审议!”
随着自称云莫安的老头的一声交代,所有人纷纷起立,躬身为礼,在云莫安抬手示意之下,才安心落座,
云莫安,云家庄第四十六代庄主的胞弟,亦是最小的一个弟弟,当初兄长继任庄主之位时,他不过幼齿之龄,故而辈分虽大,但实际上年龄比云汐的爷爷还要略小几岁,如今还活着,任了族老会族长之职。
云莫安甩了甩衣袖,高声唱道:“传第四十九代代庄主云宗仁!”
话音未落,一直候在门口的仆人立即高声传:“传第四十九代代庄主云宗仁!”
不一会儿,果见一身材健硕略有发福的中年男子,华衣金冠大踏步而来,显得雍容而胜券在握。
云宗仁走上堂来,先依次向云莫安以及在座的所有族老拱手施礼,之后上前焚香祭拜先人,这才后退至正堂,垂手而立。
“云宗仁,第四十九代少庄主云汐,申诉其父之死有疑窦,且直指凶手与你有关,你可有何辩解?”
云宗仁略偏头想了想,不紧不慢的拱手向族长答道:“云汐为我子侄,宗义为我亲弟,加害胞弟之事先慢说,族长,我首先要控诉侄女云汐长幼无序,意图夺篡庄主之位,藐视族规之罪!”
云宗仁话音刚落,木颂易率先怒斥,起身向族长拱了拱手,对着云宗仁斥驳,“云汐为老庄主钦点,她继承庄主之位乃顺势而为,理所应当,何来篡夺之说?更何况云汐自幼由文定长公主教导,无论礼仪还是仪态均自持有度,何来长幼无序之说?你切莫颠倒是非黑白!”
云莫安挑了挑眉,看了堂下一眼,见那一群老头都不动如山,各个人精一般,自也不会插话,只抬手止了木颂易接下之言,“木长老稍安勿躁,且待他说完。”
木颂易忿忿的哼了一声,坐回自己位子上。
云宗仁面有得色,顿了顿继续说:“当初父亲临终之时,想必各位族老都还有印象,父亲重病,已经多日水米未进,虚弱的无力开口说话,在我们子孙去看望的时候,从不曾听说父亲要指定云汐为少庄主,直到父亲去世,才由父亲的贴身仆从云书及木长老传出父亲临终指定云汐继任少庄主的遗言,云汐成为少庄主,一没有父亲亲笔书函,二没有族老会认定文书,难道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吗?更何况,当初父亲究竟有没有留下遗言,或者遗言的内容是不是如此,我们谁也不知道,木长老本就是二房的人,实在是不能服众啊!”
“代庄主,难道你忘了,老庄主指定云汐为少庄主之时,是在去世的两年前寿宴之后,而非临终之时!老庄主在云汐七岁时就已经指定她为少庄主,临终时的遗言不过是再一次声明,怕的就是有人健忘!”此时愤然站起身说话的,是另一名族老,为族老会中不多的支持二房的人。
见大家若有所思,云莫安也点了点头道:“没错,老庄主指定云宗义为下任庄主,嫡孙女云汐为少庄主,是在寿宴之后,应当没有疑虑。”
不料云宗仁却摇了摇头,“那为何父亲在指定了云汐以及宗义之后,只见宗义的族老会认定文书,而不见云汐的文书?”
“这……”老者一时也有些语塞。
云莫安见众人交头接耳,屋内响起嘈杂议论,不由干咳一声,众人立时安静下来,纷纷看向他,“代庄主说的也有道理,按照族规来说,所有庄主以及少庄主的继任,必须拥有族老会的认定文书,否则无效,如此说来,云汐……”
“族长,话不能这么说,当初老庄主指定云汐为少庄主之时,是当着您以及多位族老的面说的,这一点做不得假,可见确为老庄主之本意!更何况,既然是有争议,为何堂上只有云宗仁,而云汐却不得在场?这岂不是不公?”
“没错,族长,既然是两房的争议,少庄主不在场,确有不公!”刚才为二房出言的老者亦是起身附和,另两位老头对视一眼,也点点头。
“哼!那就传云汐吧!没有认定文书,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这一点无论她在不在场都无法抹煞。”坐在木颂易对面的老头面色不愉,冷声说道。
“应传云汐!”
“可传云汐!”
众老头互相商量一番,纷纷出言。
云莫安看了云宗仁一眼,清了清嗓子,“可!传云汐!”
随着仆人的高声宣唱,宗门大开,有一妙龄女子背光而来,浅蓝衣衫,白色襦裙,周身冷霜清华,面容素淡,正是云汐!
云汐姿态端庄,得自文定长公主的耳传亲教,行走坐卧间均有一种皇家贵女之气,此时迎风背光而来,一瞬间让人产生了文定长公主亲至的错觉,众人不由心中一颤,此女不愧为放在公主身边养大的孩子,根本与普通云家女子截然不同,难怪深得长公主和皇上皇后的喜爱,破例得了朝霞郡主的封号,这在商贾之家是绝对难以想象的荣耀。
云汐脚步稍顿,在堂外目光略一流转,对大堂内的情形已有几分猜测,在扫见大长老木颂易难看的脸色,已知情势对自己恐是不利,不由唇角一翘,反倒露出笑意。
倒并非云汐轻视,而是此种境况本就在自己预料之中,若云宗仁没有后手,她反倒要留心了,眼下一切‘顺理成章’的发生,云汐心中略松,眼中暗色沉浮,已想好各种应对之策,只待一会儿听堂上之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云汐青丝如泄,只以一根同色的发带在腰后松松挽起,此时清风拂来,撩起一缕鬓发,为她清淡的面容增添了几许俏丽。
入得宗祠,云汐依次向族长以及各位族老行礼,然后上前焚香祭拜祖先,最后才退至大伯云宗仁身边,一起立在堂下看向云莫安。
“云汐,云宗仁指出你继任少庄主之位无族老会认定文书,后又借由老庄主临终病重之际,假传遗言,意图篡夺庄主之位,你有何辩解?”
云汐凤眸微闪,紫光内敛,在余光微微打量了大伯一眼之后,反而抿唇而笑,“族长,按照我云家族规,谁发起堂会申诉,必先审议其申诉之状,那我们现在不是应该审议我父亲云宗义之死因吗?为何问起了我继任之事?”
云汐此言一出,一语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