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推算了下,那江桓毕竟是个凡人,沈凝被他找到唤醒之时,江桓应该早已是垂暮之年,而又等着他找去地府,人间早已花开花落,那江桓应该也已入了这幽冥地府等待投胎转世,所以他并不要去地府,而是崔判官的府邸,查一查这江桓应该入了哪个队伍等待转生,最好是能找到他的魂魄,再者若已转生,也能托孟婆找到属于他的记忆的金灯花。
崔判官的府邸倒是比缘灭灯生的气派不少,毕竟是地府四大判官之首,那长亮的长信宫灯把整个地方照的透亮,此时对念来说却不是个好消息,毕竟他还是想潜进去偷偷看看生死薄的。
崔判官的府邸一直有着两个高大威严的鬼差把守,也总是喜欢为难念,按理来说念倒是不喜得和他们打交道,此时却得硬着头皮上,毕竟使用瞬移立刻便会被崔判官察觉。他可还未想出法子来呢。
然而那高大的鬼差此时却躺在地上呼呼地睡着,念凑上前去看了一眼,登时便知道了这横七竖八的鬼差出自谁的手笔。心里暗叹一声,真是帮了大忙了。
念大步走了进去,崔判官的府邸对念来说还是十分熟悉的,因崔判官本人中规中矩,便对房子也是四四方方的,大厅定是在那中央,念默默走了进去,却感觉到似乎有一阵风,眼前便出现了那红色的身影。
念默默叹了口气,却见崔判官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来这作什么?”
被抓了正着,看得崔判官这样应该是心情不错,念也只得将话掂了一掂,说道:“今日领了个新游魂,过来上报。”
崔判官看了念一眼,也不多说,便打开了生死薄,“壬辰年乙辰月甲辰日午时秉灯者廿引游魂者一名,修行加一。录者酆都崔珏。”
随着崔判官的冷冽的声音念白,生死薄又发出了熟悉的耀眼的光芒,然后光芒慢慢的消失,那生死薄上属于秉灯者廿下的那页,便又多出了那些文字。
崔珏并没有立马收起生死薄,念兀自偷偷看了眼,那沈凝的名字早已刻了上去,而正好页面下,便是江桓的名字。
看来这江桓真的如念所想,已经入了幽冥地府,还未画圆圈便表示,他的魂魄还在等待投胎。
崔判官从来不曾如此大意,看来是知道自己想来干什么,故意让自己瞅见的,毕竟生死薄名义上除了崔珏是不能借他人一阅的,如若被人看见崔珏将其借阅他人,又被有心之人上报阎罗王,崔珏亦是会因失职之罪受罚,所以念才想偷偷跑进去看,没想到崔珏像是明白他心思,自己故意露出个小角,让念看见了。
念心里想明白了,拱了拱手,口上充满感激说道,“多谢崔判官,下官告退。”
崔判官自是也明白了,也不多留,微微颔首道“不送。”
虽然是身着黑袍,念也能看出黑色的气息从自己体内冒出来,多拖延一分,身上的怨念便会加重一分,自己也得多受一分苦,何况还不能帮到零,那这次的买卖就真的是亏大了。想到这里,念不由加快了速度朝奈何桥边奔去。
奈何桥旁人声嘈杂,许多排队等候孟婆汤的人都在不住地哀叹着,那队伍一直看不到尽头。念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从来都是不喜得来地府,虽然有着身为游魂不应随便乱逛为主要理由,但自己也是讨厌这人声嘈杂,才庆幸身为秉灯者不需总来这地府,不然纵使法则不许不准,又哪能关的了他?
孟婆眼尖,一眼便看到了秉灯者廿那熟悉的黑袍,不由也微微蹙起了好看的眉,随后将那汤勺一放,表明自己要休息。
赏善司有些不满孟婆又要休息,但自己也无可奈何,只得挥挥手让那些排队的坐下来,自己也找个地方休息去了。
看到排队的人坐下来,念知道孟婆已经看到自己了,立马用灵跃奔去了那很少有人过去又隐蔽在奈何桥下的金灯花海。
“什么事?”孟婆的声音有些不悦的传来。念抬头,看见孟婆将那长长的衣袖挽了起来,又将裙子系在腰间,不由后退了一步。
“没,没什么要紧的事。”念一时紧张,张口便来推脱。
“……”看到念的反应,孟婆碧绿的眼眸里也不由地有了些笑意,“看把你吓得,姐姐我有这么可怕么。”
何止是可怕,念不由地想到,嘴上却像抹了蜜一样,“姐姐哪里是可怕,是风姿卓越,气质杳然,身为秉灯者的我只不过是太过肃然起敬不敢冒犯罢了。”
孟婆眯了眯眼睛,显然对念的这一套早已习惯,也不多说,“你身上这些黑色的怨念,是怎么招惹的?”
先不说念没那个胆量敢欺瞒孟婆,毕竟自己也得求孟婆帮忙,只得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孟婆听完也有些唏嘘,声音里却依旧冷静道:“这么说来你是要江桓的魂魄?若不能如你所想顺利解决,这江桓魂魄消失于天地间,你我可都担不起这责罚。”
念也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毫无办法。
孟婆略微沉吟了一下,只得叹了口气,“那便赌一赌罢,你这个小子,总是干些出格的事,总有一天自己要被自己教训的。”
念不由地一愣,显然还未想到孟婆会如此痛快地答应,只得喏喏应着,而孟婆却是雷厉风行,不知从哪招来了一个小鬼差,将那江桓的魂魄带了过来。
和寻灯者不同,地府里排队的都是还保持着神智清明的,没有喝过孟婆汤者也都是保持着清楚的前世记忆,金灯花如同一本纪录着的书,哪怕是自己不大记得的事,来到这里便也能回想的清清楚楚。
然而一般人都是在那奈何桥旁回想着前世,然后抛却一切重入轮回,从来未有人被带出过队伍近距离接触金灯花,将那脑子里的记忆全盘回想,江桓显然也是正源源不断接受着那些记忆的时候,却被带入金灯花海一股脑全想了起来,此时的江桓正直直看着眼前黑袍的年轻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脑中的记忆告诉他,他并不认识眼前的人。江桓的鬓角有些雪白,眉间也略有些皱纹,看来应是已步入花甲之年才离世。
“江桓?”念不由地试探了一句。
“你是何人?怎会认识我?”江桓有些雪白的鬓角正在慢慢变黑,皱纹也正在消失,正是这金灯花正在慢慢修补着他所有的记忆。而在这之间,他便会慢慢回想起所有的一切,哪怕是在尘世不记得的一些小时候的记忆,然后喝下孟婆汤,记忆便会被金灯花认为养料完全吸收掉。
念微微一笑,“你不识我不要紧,我不过是带你见见故人。”
“故人?”江桓不由地一愣,还未等他问话,念便一如既往地笑了起来。
“去了你便知道了。”
看着念的眼睛,江桓突然觉得念的声音变得模糊起来,缓缓幽幽地让他觉得原本清明的神智突然模糊,随后不支般晕了过去。
看着眼前的江桓晕了过去,念一把扶住,好在是魂魄并无重量,只是这地府的魂魄不能变化为灯让它跟着走,也是有些麻烦的。
念怕麻烦地揉了揉眉脚,只得一把将江桓抱了起来,用那黑袍小心盖住,用灵跃离开了地府。
孟婆拿着那汤勺有些担忧地看着念飞快离开地府的残影,不由叹了口气。
沈凝再次睁开眼睛,看见的依旧是那带着狡黠笑容的黑袍少年默然看着自己,望向自己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玩味。沈凝不由自嘲地说道:“是要消除我了吧?”
念默默看了沈凝一眼,突然感觉到沈凝身上的怨念少了许多,却不知道是为何,只是说道,“秉灯者的职责从不是消除寻灯者,而是帮她们找到归宿。”
沈凝默默看着念,突然大笑了起来,“归宿?”话音未落,却注意到了念黑袍下有人动了一动,仔细一看,却是熟悉的模样。
“得见故人,心情如何?”念笑着说道,却忽然感觉到身上的怨念加倍了几分,不由皱了皱眉头,连忙说道,“先冷静下来,看看他怎么讲。”
沈凝早已听不进任何人的话语,很快清醒的神智便被怨念蒙蔽,引发念身上一阵阵痛楚,念不由疼地蹙起了眉头,却听得那江桓忽然叫了声沈凝,仔细一看他却并未睁开眼睛,念心下一动,立马冲过去拿起了金灯花,挟持着沈凝进入了江桓的回忆里。
在回忆里除了念,沈凝倒是谁也伤害不到,念不由松了口气,至少不要再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