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侧过身子，傻兮兮地想要说点什么。天苍努了努嘴，意思是我不用在意，随即重新面对钟瑶扣起法印。他说，王家禁术，天光八式，其八，天光。伏羲形象随着他的声音仰起身子，一手横胸，一手指天，眉眼间的光泽连着月光形成一柄璀璨锋芒。天光神刃，我记得的，这招叫做天光神刃，王家天光八式最终一式。白虎说过，天苍那点道行使用这招等于玩命。当时是在沙坪坝的仓库，我俩面对八百年的雕精，天苍用出这招其实也是为了保护我的周全。祸害似乎永远都是这样，为了兄弟完全不顾自己将会面对什么样的灾劫。想到这里我比之前更加难受，加上承霄还在那边不屈不挠喊着小心，小腹深处忽然涌上一些火辣辣的情绪，仿佛花开一般，除了摧毁，没法压抑。
四周静得有些纯粹。
天苍缓缓扣起最后一个法印，我能看见他的唇角因为疼痛微微抽搐，汗水混着暗红色的灵力沿着脸颊滑落。伏羲眉眼间的锋芒产生反应，对着左边那片冤魂晃了几下，又再掉头瞄准半空中的那片，僵持好久还是没能确定钟瑶到底藏在哪里。天苍本已虚弱至极，又再长时间的维持饱和状态，身体开始承受不住压力不停颤抖。我没时间继续犹豫，甚至没有时间思考谁对谁错，左手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扣在一起。我说，李家禁术，异瞳移植。天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才完成了整个过程，一边变换法印我还一边不断回想以前很多事情……一半关于天苍，开学那天他从阳台进来冲我傻笑，他常说我傻兮兮的一点不像灵者，被困九尾结界那次他挡在我胸前，刚才为了承霄他连西王母都敢骂……还有一半关于钟瑶，她只对我一个说起钟家的事，我们曾经肩并着肩围着李家结界绕圈，钟辰过世那天她看我的眼神满是惶恐，再之后的日子每次见我她都微微颤抖……等我清醒过来我的异瞳已经复制成功，正像冷冰冰的月光一般嵌进天苍额头。天苍扭头看我，黑暗之中眼睛显得特别大而明亮，似乎透着赞赏，还有一些感激。我垂着头，小声嘀咕，钟瑶对不起了。然后，似乎隔了很久，又像只是一个刹那，天苍利用异瞳锁定钟瑶位置，伏羲形象整个融进天光神刃之中，混着风声自下而上直挺挺地刺了过去。天苍再也支持不住，眯着眼睛往前倒了下去。我从侧面把他抱住，随着他的喘息又再红了眼眶。我说，祸害，大哥……他没力气说话，靠我肩头露出笑容，一如既往优雅并且温暖无比。
天光神刃果然威力惊人，一路吸取四周所有光泽，轻易毁掉整个幽冥空间，并且破开层层冤魂飞快刺到钟瑶胸前。这里必须讲解一下，钟瑶处于魂化状态，能够无视任何物理以及低级法术攻击，但是天光神刃属于王家光系高等道术，别说魂化就连我们李家接近神的紫色护墙都不一定能够挡住。所以这个时候钟瑶显得有些慌张，身体随着锋芒迫近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天苍抬头望着空中，右手下意识地攥紧我的外套。承霄更傻，捂着嘴巴满脸诧异。我没别的什么情绪，只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特别难受。算我固执好了，同样的错，犯了两次，即使所有人都视而不见，我也永远不能真正自我宽恕。
似乎已经黎明，远方微微露出晨曦。
光刃碰到钟瑶之前结界入口忽然敞开，夜杀沿着空气幻化出来，只是淡淡望了一眼，法术立马烟消云散。整个过程只是一个刹那，快到我和天苍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可是高手过招重在细节，她跟长如同为上古大神，灵力基本没有什么差别，胜败往往在于最细微的变数。事实为证……长如追出结界，抓住一刹那的空隙，化作七色光束从夜杀的胸膛左侧轰的一声洞穿而过。开明瑞兽紧随白虎蹿了出来，看清状况之后朝着长如喷出无数光球。长如没有理它，随手从虚空中抓出万世恶灵，收了女娲神石缓缓落到地面。白虎跟了下来，暴风图腾轻易挡下全部光球。我和天苍目瞪口呆，一时半会没敢开口说话。倒是承霄啥都不懂，情不自禁在那欢呼了好半天。
夜杀元神受创，表面仍旧满是威严，冷冰冰地扫了我们一眼，带着钟瑶一声不吭四下飘散。开明瑞兽尾随其后，消失之前代它主人说了句话。它说，花神，记好，不管怎样，谁也不能阻止我家主人救出蚩尤。长如显得有些不屑，眯着眼睛没有说话，半晌之后转身打了一个响指。校外公寓于是回复原貌，之前夜杀布的结界消失无踪，冉创灰飞掉的尸体重新凝结成形，各个单元隐约传出很轻微的人声。天苍跟着恢复活力，连蹦带跳站了起来，摇摇胳膊，扭扭脖子，眉眼之间满是欣喜。承霄脱了外套给他披上，转头傻兮兮地问了长如一个问题。他说，那个，那个夜杀，会不会死。长如伸手在他脑门敲了一下，皱着眉头假装不爽，似乎就跟以前一样，不是花神，不是异类，仅仅只是李破茕的老婆，我们学校最牛逼的四大金刚之一。
她说，弑神者受天诛，夜杀如果死了我也活不久了。
天苍摸摸鼻梁，犹豫一阵还是嘀咕出声……死了倒好，少个祸害。
长如满脸鄙视，斜着眼睛缓缓还了一句……你也不怕我家破茕守寡。
天苍说，怕个毛毛，他有我呢。
长如说，你算个屁，你又没有雌性激素。
……
……
两人又再展开激战，天南地北扯得好远。承霄听了一阵实在听不下去，靠我身上慢条斯理感叹不已。他说，，这他就是神啊。正好天亮，晨光仿佛幕布一般铺洒开来。公寓里头开始有人醒转，一无所知继续过着软绵绵的日子。
生活，仅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