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醉决定去猛鬼峪走一趟,见见他的这位不知是不是朋友的朋友。
他希望这位口称是他朋友的老板真的是他的朋友,这样,他活着走出猛鬼峪的希望就会大很多。
但如果这位猛鬼峪的老板是另一把折花刀的话,那胡醉就很有可能会变成猛鬼峪千万只猛鬼当中的一只。
“千万要小心!”雪狼用力拍了拍胡醉的肩。
胡醉苦笑道:“我只希望自己莫要成为野兽口中的美餐,然后变成野兽肚中的一坨热气腾腾的屎给拉出来,到时候你们就谁也认不出我来了。”
雪狼道:“不会的,莫忘记我们还约定了要和许多朋友一起喝酒呢!”
“替我去看看月寒和小壶嘴,跟他们说我很好,莫要挂念,我很快就回去。”胡醉握着雪狼放在自己肩上的大手。
“嗯,一定去!我也正打算找个时间回去看看轻梦和惜别。”雪狼道。
这两个当年在江湖上肆无忌惮的杀手刀客,如今竟也都变得婆婆妈妈起来。
那些刀头舐血的时光里,他们就根本没有把别人的生死与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但现在他们也开始眷恋这短暂有限的生命,开始惧怕死亡的来临。
两个人都老了,像曾经的江东五虎一样,开始眷恋每个季节里温柔的阳光。
雪狼都有些提不动他那把天王斩鬼刀了。
胡醉浑是刀疤剑痕的身体开始发福,虬结的肌肉都几乎要团结成赘肉了。
胡醉真想不懂,像自己这样没有丝毫利用价值的人,为什么杀人者要将这么大的黑锅罩在他的背上,苦苦相逼。但他现在已经出现了,重新踏入了江湖,杀人者却又开始销声匿迹,这又是为了什么?
胡醉苦思冥想找不出答案。
或许在猛鬼峪,会有让他兴奋的发现。
胡醉发誓等找出了真凶,如果他有老婆的话,不管是美如西施还是丑胜无盐,他都要弄顶帽子给这货戴上,绿色的!以报答他“赠”黑锅之恩惠。
当然,最好是美如西施的……虽然丑一点关了灯都是一样的。
胡醉走了没多久,锦衣卫就找上了雪狼。
只来了一名锦衣卫,那便是锻刀营营司——段三刀!
段三刀本命并不叫段三刀,至于是叫段三也好,段刀也罢,都不关我们的事了,总之不是叫作段誉。
据说他刚入江湖的时候,只用了三刀就杀了大名鼎鼎的“江湖刽子手”沙野!第一刀挡,第二刀虚招,第三刀就中了!第一次出手,只用了三刀,对手还是个成名人物,也也难怪段三刀得意了。至于是不是真的只用了三刀,没有人知道。当时没有任何人在场,沙野自己也死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是不是真的只用了三刀,就只有段三刀自己最清楚,而那三刀的说法也是从他自己嘴巴里说出来的,而且还说得绘声绘色。
江湖上能用一招杀人的人很多。譬如说: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能在对手的猛烈攻势之下,敌动我不动,只出一剑,一剑定乾坤,剑出封喉!譬如说小李探花李寻欢,小李飞刀,例不虚发,同样只需用一刀,只一刀,便已足够。还有少林第一高手,出手如电的无名扫地僧。段三刀在他们的眼里就“无非****尔”,是根本不屑一顾不值得一提的。
只有像段三刀一样的泛泛之辈,诸如自称为棍神的李二棍,自谕剑法可与独孤九剑相媲美的王九剑等人才会对他产生浓厚的兴趣并且前来挑战,确切地说是挑衅!
结果是他们都被段三刀给杀了。段三刀还是有些实力的,更重要的是他有许多小弟,往往打不过了就小喽啰们一拥齐上,将对手棍抽绳绑,完了段三刀就上前补上三刀。
雪狼在江湖上混得风起云涌的时候,段三刀还只是刚刚开始到处鼓吹他的“三刀”。
雪狼对段三刀这样的人更加是不屑一顾的,他以为段三刀这样的人在江湖上不会活的很久,没想到段三刀不但活下来了,看他油光满面、衣着光鲜,似乎还活得不赖。他更没有想到的是,段三刀会来找他。
“雪老大!可好啊?”段三刀冲雪狼略一抱拳,打个哈哈。
“托你的福,还行。”雪狼懒懒地道。
“哎呀!想当年雪老大在江湖上风风光光的时候,小弟我可还在为衣食奔波劳忧,每天带着几个兄弟做着些剪径劫人的无本生意,好不容易搞到几两银子,还得分一大半给各个山头的坐镇大哥,可真是不容易哇!”段三刀说着,径直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喝起来,喝了两杯水,又接着道:“如今可好,自从我加入锦衣卫,一路青云直上,如今得吕公公的赏识,又做了锻刀营的营司。”
“那我可真得恭喜恭喜你!”雪狼转头看着窗外,不知道段三刀的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那是一定一定的,一顿酒饭绝对少不了的!怎么样?我请雪老大去附近的金樽酒楼小酌几杯,就现在!如何?”段三刀像个暴发的大款,既豪爽,又热情。
没想到雪狼并不领情,只是淡淡地道:“你不是我的朋友,我也不是你的朋友,不是朋友的酒,我不喝。”
段三刀把玩着手中茶杯,道:“谁说的?我可是一直都把雪老大当作好朋友好兄弟的,要不然今天也不会不远千里地跑过来,双手奉上一个天大的好处给雪老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雪狼对段三刀口中所说的“天大的好处”没有丝毫兴趣,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实在不想跟这个让他不屑一顾甚至有些讨厌的段三刀啰嗦。他的腰上隐隐作痛,若不是因为腰上有伤,他早就提刀将这个段三刀给赶了出去。
段三刀放下手中茶杯,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斜倚着窗台,道:“我知道了,雪老大一定没有把我段三刀当作朋友,的确,我段三刀的确不配同雪老大交这个朋友的。”他拍着窗沿,接着道:“雪老大不把我当朋友没有关系。如今徐锦徐次辅已派了人四处捉拿你,但是吕公公看得起你,不忍心杀你,特遣我来宣你进京封你个一官半职,这个你却是推脱不了的,若还推脱,岂不是太不识时务了?”
雪狼依旧淡淡地道:“我不是俊杰,所以我不知好歹不识时务。”
段三刀道:“雪老大,我劝你莫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你已经得罪了锦衣卫,倘若再得罪了吕公公,那你就会死得很难看的!”
“哪个吕公公?是不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吕阶?”雪狼忽然问了一句。
“正是!”段三刀点点头,看着雪狼道,“怎么样,雪老大动心了?”
“没有,我只是在想,冯保和黄斌这两个老太监都死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了这个吕太监?”雪狼带着嘲讽的口吻道。
段三刀的脸色变了变,沉声道:“雪老大,我的耐心很有限度,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莫想等着我再来劝你!”
雪狼道:“你最好别再劝了,因为我早就听得很不耐烦了!”
“很好!”段三刀的手按住了腰畔的刀柄,“你既然执意不肯皈依,那我就只能提着你的脑袋去见吕公公了!”
雪狼盯着段三刀紧紧按着的刀柄,和他紧紧按着刀柄的手。刀,是很普通的一把刀,但他的手,看起来却粗糙、宽大、干燥、有力,这样的手,一定拿过很多年的刀,拿起刀来一定很稳重,出刀的速度也一定很快!
雪狼的腰上却一直在隐隐生痛,连吸一口气都很难提上来,更别说是挥舞背上几十斤重的天王斩鬼刀了。
但他还是很冷静很淡定地说道:“传说中的三刀,我倒还真想见识见识。”
段三刀的手一直紧紧握着刀柄:“现在的三刀跟传说中的三刀早就不一样了,现在的三刀比传说中的更可怕!”
“哦,怎么个不一样?怎么个可怕法?”
“反正你也即将成为我这三刀的祭物,我就让你死个明白。我这三刀乃是:第一刀出鞘,第二刀就吻上了你的喉,第三刀入鞘。所以确切地说,我该叫作段一刀才对!”段三刀狂傲万分地道,“雪老大,我劝你还是莫要小觑了我,我杀的人虽然没有你杀的多,但我在一个月内已连续杀了十五头野狼、七只灰熊、三只大虫、三条巨蟒,还有一只豹子和一只狮子!”
“那你可真是厉害!”雪狼道,“可是光听你讲,我又没有亲眼见过,怎么就知道这三刀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的那么厉害?”
“你会后悔的!”段三刀缓缓地掣出了腰畔的刀——这是第一刀,下一刀,便会吻上了雪狼的咽喉……
段三刀砍出了他的第二刀,又快又稳既准且狠的一刀,径往雪狼的咽喉处砍去!
雪狼站着,一动也不动,背上的天王斩鬼刀也未取下,刀锋带着煞气砍过来的时候,他只是向后微微仰了仰脖子——他连腰都没有动,因为他动不了!
段三刀的刀尖就贴着雪狼的脖子砍了过去,砍空了。
砍空的这第二刀忽然刀锋中途一转,已削向雪狼的腰——他似乎已看出雪狼的腰是不能动的了,这第三刀来得很快,势必要将雪狼剁成两段!雪狼却只用手在窗台上一撑,人已滑开了丈许远,饶是如此,腰畔的衣裳也已被刀风划开了一道大口子,腰上也变得更痛了。
雪狼的脸色有些发白,盯着段三刀手中的刀,冷冷地道:“原来段三刀的三刀之誉是这么得来的,真是叫人好生佩服!”
段三刀紧紧握着刀,盯着雪狼的腰,阴笑道:“反正只要杀了你,没有人会知道我到底用了几刀的!我杀一只狮子也就用了五十九刀而已,我不相信你会比狮子还要难缠!”话音刚落,他的第四刀也已攻出,还是攻向雪狼的腰部!
雪狼右手抚着腰,他并不是不能忍受这种疼痛,但是这种疼痛却让他使不上力气,如此耗下去,这战打得越久,他就会越吃亏。
雪狼忽然松开了抚着腰的右手,就在段三刀的刀尖刺到之时,刚松开,便感到一股剧烈的痛——段三刀的刀已刺入了他的腰眼!然后雪狼的右手也已握住了背上的天王斩鬼刀!
段三刀的刀刚刺入雪狼的腰眼,还没来得及得意,雪狼手中天王斩鬼刀已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圆弧,匹练般的刀光一闪,段三刀的脑袋已骨碌碌滚在了地上……
雪狼以刀拄地,“砰”一声单膝跪倒在地上,头上大颗的汗珠滚落,他咬着牙用力地拔出了插在自己腰上的刀子,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狠狠将它折成了两截,连同段三刀的脑袋尸体,一起狠狠抛入了窗外的池塘里——他实在讨厌锦衣卫!
想到锦衣卫,雪狼猛然就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一直被他和胡醉忽视着,而且这个人的姓氏里同样也是以“十”字笔画开头的。
他就是——林寻风!
可惜现在胡醉不在这里,不然的话雪狼就可以把这个重大的发现告诉他了。
雪狼抚着自己还在不断往外冒着鲜血的腰,现在随便谁都可以轻松一刀取下他的首级——他简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所以他现在很担心自己被谁灭了口,甚至像文楚箫一样,连个字都写不全便含恨而去。
雪狼左思右想,决定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养好伤再说。他匆匆收拾了包裹,提了大刀,咬着牙挨出了门——他第一次悲哀地感觉到了自己真的就像一匹老去的狼、一匹负伤的狼,被猎人追赶地无处藏身。